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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門誅心

第五十九章 萬樹散漫

將門誅心 葩葩幽柔01 2046 2018-10-28 21:18:28

  那靠坐在門前的的確是安景行。

  他看起來蒼白且安詳,好似并未經(jīng)歷過太大的痛苦,也對死亡早有準備。院內(nèi)蜿蜒的血跡或融于泥水,或干涸凝固,顏色深深淺淺,而他身上的血跡卻是鮮艷的。

  他一直在流血。先前包扎的傷口全不見愈合的態(tài)勢,被雨水浸泡過后感染愈發(fā)嚴重,膿水混著血液透出棉布,他該有多疼??杉幢隳敲刺?,他也強忍著爬到這里,只是想要再多看一眼他的昭王妃。

  夏南雁攥緊了雙拳不敢問,看鷹揚的反應,她生怕得到一個令人絕望的答案。

  倒是鷹揚先開了口,抬手扼住她手腕,一字一頓道:

  “倘若我能救活他,我求你,好生待他?!?p>  秦驚雨趕到時,鷹揚已燒熱了匕首,割在安景行的手腕。他一時情急,直把金丹當作了暗器,橫打出三枚擊中鷹揚的手背。匕首落入濕稻悄無聲息,而那道傷口,竟全無血液流出。

  “陰律司又要以下犯上了嗎!”

  鷹揚怒斥一聲。秦驚雨當即跪于門外,雙手交疊舉于額前,高聲道:

  “大師姐!今天有我在,誰也別想傷你!兩年前你已經(jīng)救過他一次了,不必再救他第二次!”

  “陰律司這話說得動聽極了?!柄棑P揮袖起身,揚腿踢起匕首正貼著對方頸側而過?!澳闶巧岵坏梦?,還是舍不得這副皮相?”

  “我秦驚雨一十三歲行走江湖,至今,刀下亡魂不計其數(shù)。自問從未求過任何人。今日在此,求藥神閣下莫要逆天而行,自殘身體!”

  “你可還記得,眼下你是鬼域陰律司,不是勞什子秦快刀!先侯爺有令,驍瘟一命,天下無二,如非長生,妖典續(xù)之!縱是妖典都不過為驍瘟續(xù)命而已,我一副皮相,何足惜?”

  “先侯爺此令只說與藥神一人聽!屬下不知,亦不信!徒有一腔孤勇,不準你救他!”

  “秦驚雨!”

  “你二人要爭到什么時候!”

  夏南雁忍無可忍,終于站在二人之間厲聲喝斷爭吵。她聽不懂這兩人說的話,卻明白耽擱越久,救回安景行的希望就越渺茫。或許秦驚雨要攔鷹揚,不必非要她罷手不可,而是一再拖延;只須待安景行尸骨逾寒,屆時便是鷹揚有心,也回天無力了。

  她顫抖著手,指向榻上之人,哽咽道:

  “我的丈夫,命懸一線!我不論你們用何種招數(shù),要付出何等代價,只要能他性命,我夏南雁,一己受之!”

  “你可知這是……”

  “屬下以為,可以一試!”鷹揚錯愕望向秦驚雨,她知此人不比驍瘟,義薄云天是真,殘虐暴戾更是首屈一指??伤绾味枷氩坏?,堂堂秦快刀,竟會讓一個武功低微的無辜之人去犯喪命之險!

  夏南雁雖有夏元生傳授的內(nèi)功心法護體,可施此法救人輕則容貌盡毀,重則暴斃而亡,她未必受得住。她若有甚差池,只怕驍瘟的命,也不會太長。

  秦驚雨不理,自顧又道:

  “禍起昭王妃,不論還債或是報恩,理應由她施救?!?p>  “女子之容貌,怎能輕棄?”鷹揚上前將她擋在身后,取下發(fā)間珠釵握在手中,繼續(xù)道:“今日你若動她,我與你同歸于盡!”

  “鷹揚,你為驍瘟做的還不夠嗎?你已經(jīng)為他面目全非一次了,我不許還有第二次!”

  容貌,原來只是容貌。

  夏南雁抬手撫在臉頰,俄而指尖施力割破皮肉,丹蔻瓊霓,染了滿指血色。本來脂露凝霜,卻生出一道猙獰傷痕,鮮血淋漓,致使白璧微瑕,花容不復。

  秦驚雨大喜過望,深深一叩:

  “鬼母——深明大義!”

  “鬼母……”鷹揚回頭望向她,一手懸在空中想去觸碰那道傷口,可偏偏越近越不忍,越看,越煎熬。

  兩年前她引血救人,容貌盡毀,遠不止眼下夏南雁臉上這一道劃傷??伤约航?jīng)歷過的痛苦,又何忍旁人重蹈覆轍?

  江湖兒女無謂容顏。她是鷹揚,好男(色只管去奪去搶,夜夜云雨,好不快活。何況秦驚雨一往情深,既能不顧她美人遲暮,自然不在意她的皮相。反正武林盛傳鬼域藥神丑陋不堪,當年縱是沒有鬼面侯為她復原容貌,她亦能甘之如飴。

  但夏南雁不同。

  秦驚雨這一聲鬼母,稱得諷刺。他們遲遲未能喊得出口,無非因是朝廷賜婚,那便是昭王妃,而非鬼母。為鬼母,丑則丑矣;可若是安楚的昭王妃,這副尊容,何以自處……

  鷹揚收手握作拳背在身后,闔上雙眼不再看她,沉聲道:

  “夏南雁,你可知侯爺已不在人世,你救得了驍瘟,未必救得了你自己?!?p>  夏南雁攏衫跪定,拔出腰間佩戴的短匕壓在臉上,目光灼然,語氣堅定,字字句句,擲地有聲。她直勾勾望著鷹揚,決然道:

  “左右我容貌已毀,二位若嫌不夠,便再添一道。”

  “罷!”

  后者深吸一口氣,上前與她攙扶起來,拈著那珠釵劃破她手臂,將一枚黃玉覆于傷口之上。

  甚奇甚怪,淌出的鮮血盡數(shù)被那玉吸了去。眼見一只澄黃玉環(huán),不多時竟化作血玉,薄光漸暖。而夏南雁臉上的傷亦隨之迅速開裂、潰爛,直至爛肉青紫布滿面頰。此過程并無疼痛,她亦不知自己究竟是何模樣。唯有鷹揚的眉頭,愈鎖愈深。

  待那玉環(huán)通體鮮艷赤色,鷹揚便一指擎著它疾走幾步,扣在安景行腕際的傷口之上。堅固玉石竟登時化作一灘血水,滲入皮肉之中。只見安景行手臂上的血管內(nèi)有一物游走,自手腕行向心口,驀地消失。他蒼白的臉上慢慢浮上幾絲血色,身體也逐漸有了溫度。

  鷹揚運功在掌心,張手覆于其胸口渡入幾股內(nèi)力,人便轉醒過來,睜開了雙眼。安景行體內(nèi)有鬼面侯的功力加持,恢復比常人迅速數(shù)倍,有玉化龍促了周身血液流動,便再無性命之憂。秦驚雨連忙傾倒出兩粒金丹來喂入他口中,以穩(wěn)住心脈。

  然而他大夢初醒,一時認不清人,視線模糊里隱約有兩個影子,卻不知是誰。他微張著口像是要說什么,鷹揚附耳去聽,是細不可聞兩個字:

  “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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