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里被塞住機油味的布團，手腳被塑料尼龍扎帶固定。疾馳的車內(nèi)意外安靜得只有所有人的呼吸聲。
“使人變渺小的感情可恥，使人變孩子的感情可貴。我覺得我兩挺像的，都很孩子氣?！睋?jù)說人在極度絕望恐懼中大腦神經(jīng)會閃回一些美好記憶來平衡這種突如其來的抽離情緒。
午后光線正暖的圖書館，王家峪站在外國文學書架旁，手里小心翼翼捧著《悲慘世界》，緊張的眼眸從攤開的書本文字上緩緩離開，他對著站在一旁正無所事事的率婷，慢悠悠說出這句話。原本的她正在品味潮濕的南方空氣里發(fā)霉的書籍味道，當她聽見，再看向他。那是第一次心動。第一次與另外一個人會心一笑。多年過去，很多人都會不記得自己和他（她）是怎么在一起的，口頭禪里經(jīng)常聽見“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和他（她）在一起了，大概覺得合適?！?p> 周率婷也是這樣。但偏偏在這個周遭一切未知的黑暗時刻。她想起來了與前任確定交往關系的前一刻，那幅推動做決定的心動場景。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車停下。率婷不斷哼叫。
旁邊的人將布團從她口中抽出，她依舊被蒙住眼睛。
“想說什么說什么，你能辯解也能吶喊，一會你將不再有機會?！迸赃叺哪腥擞眉馍らT言語恐嚇她。
“不再有機會是什么意思？”
“聽見不遠處的水泥攪拌機聲嗎？那，有一個地坑需要填平。自己想象?！?p> “我剛剛看見你們手腕處三只腳的貓紋身，請問一下，你們和前陣子網(wǎng)上流傳的虐貓視頻發(fā)布者有什么關系？貓貓那么可愛，為什么要——”
“閉嘴！”
率婷聽見他湊到一旁小聲和其余幾個人議論：“特么組織里誰發(fā)明的這個標志？”
一個較細膩的男人聲音解釋：“我很喜歡呀，就和Java的標志是杯爪哇咖啡一樣萌萌噠?！?p> 另一個粗狂聲音：“我也喜歡，就你另類?！?p> 尖嗓門男人罵了句臟話走到蜷縮在地上的周率婷身旁：“你想知道的就這個？我們可不是只有切貓腿這種本事。難道你不想求饒一下？”邊說邊捏起了她的臉蛋。
“我、我做錯了什么？還是威脅到你們什么了以致于要殺我滅口？”周率婷終于問起關鍵性提問。
“不、告、訴、你?！蹦腥顺爸S，隨后轉(zhuǎn)身對同伴說：“喂，你們煙抽完沒，過來抬人！五分鐘解決，不要拖?！?p> “水泥坑那邊打好招呼了嗎？我看燈光太亮，不方便辦事啊?！?p> “已經(jīng)派Q過去接應了，等他回來怎么說?！?p> 周率婷緊咬嘴唇，心肌絞痛。刷得一下站起來大喊：“我都能威脅到你們殺我滅口，這么說我是有三腳貓功夫的，讓我加入你們組織吧，我愿意紋個三腳貓！求放過……嗚嗚嗚嗚?！蓖纯蘖魈槠饋怼?p> 四下一片茫然不知如何接話。五秒鐘后，哄笑。
“你們笑那么大聲找死嗎！”一個極其冷血沉著的低音響起，連腳步聲率婷都未聽見。
其余人“啊！Q，怎么樣了？”
“對不起，Q，那丫頭太搞笑了，忍不住就——”
“對啊對啊。”
“哦？將死之人，還能墳前說相聲？”
“她想加入我們組織求放過?！?p> Q：“這種低級的自保借口，你們也覺得好笑？低級趣味。抬走！準備澆灌。”
周率婷心如死灰，語氣頗與Q相似，非常冷血：“我不喊叫，別捂我嘴，這是我生前最后一個愿望，可以滿足一下嗎，謝謝?！?p> Q停住腳步沉默一會：“剛剛還在自保，這么快就放棄掙扎了，呵，女人變得真快。”
周率婷：“我沒有變，我只是在做選擇，就像一段運行程序一樣，遇到節(jié)點不是是就是否的選擇，好比現(xiàn)在的生死狀況，加入你們求得一線生機，或者死亡沒有任何理由?！?p> “……”
“Q要不我們向上層反應一下？這個妹子就這么走了著實可惜啊。”
Q：“不要以為你是個女人，還是個不、不錯、可、愛的女、女人我就、心軟。”
“我第一次聽見你結(jié)巴，Q哥?！?p> Q：“都住嘴！這丫頭不能饒！她可是毀了我們剛獲利破五百萬的網(wǎng)站，錢重要還是女人重要？”
周率婷：“欸？我毀的？我還有這黑客技術(shù)，我怎么不知道?！?p> Q：“你少給我裝！你的底細我們早都查得一清二楚，就你這高數(shù)都沒過的編程技術(shù)還談黑客，還想加入我們？天方夜譚。哼。抬走抬走！不能再拖時間了。”
周率婷捂住心口：“連這個你都知道我真不值得活了嗚嗚！那、密斯特Q，請問我咋毀的，如果性質(zhì)惡劣我愿意死前道歉表示做鬼也放了你們?！?p> “欸？這個好，Q哥，你快跟她解釋呀。”
“我連黃紙都準備了，姑娘你說真的？”
周率婷點頭。
Q：“我們查到泄露我們網(wǎng)站信息的資料是從P站公司流出去的，并定位到你的郵箱，還好我們動作快，不然巢里的服務器據(jù)點和數(shù)據(jù)庫就毀了，相當于你想舉報我們，但是有關部門收到的只是個空殼子HTML頁面，哈哈，這就是你不好好學習的后果，偷雞不成蝕把米，搭進自己小命了吧?！?p> 周率婷說不出話來。
Q越說越興致：“這樣吧，看你怪可憐的，我們把你完事后，哥幾個幫你黑一下你大學的學生檔案數(shù)據(jù)庫，把你不及格的高數(shù)分神不知鬼不覺改了，讓你順利畢業(yè)，畢業(yè)證書啥的都替你寄回老家，咱也省的每年燒紙了，麻煩是不。”
周率婷絕望搖頭：“不用了，萬一我們都活在黑客帝國的世界觀里呢？我醒來反而自由?！?p> Q頓住：“妹子我真舍不得殺你了，《黑客帝國》白金原版系列被我當作神明供在床頭，每天必定三炷香，我、我我我好想給你看——”
“Q哥?！?p> “Q哥，冷靜。”
大伙咳嗽勸誡。
Q喘氣加速，激動萬分，聲音越來越大：“如果你你你在現(xiàn)實世界醒來——請一定——”
周率婷點頭，大聲吼道：“我會與矩陣抗爭到底，《線性代數(shù)之矩陣》這門課我可是九十分考過的?！?p> 水泥機攪拌聲近在耳邊，隆隆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