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也不會看古玩的真?zhèn)?，人家不是說，沒有絕對的“假貨”。若真是來自宋朝，那便是古董，若是近期仿制，那也是一件精美的藝術(shù)品。
回想方才取出那瓷洗的觸感，似乎是件舊物，略有斑駁。誒，算了，人家都請了先生來驗看，想來不錯。
我進了里屋，從庫房伙計的手中接過一個檀木方盒，上面雕著一排小巧的蝙蝠狀圖案，想是取“福”字的諧音。
送走程老板，也過了打烊的時候。掌柜的命人盤點了店內(nèi)庫存，再打開這瓷洗賣出所得的銀兩，好家伙，滿滿小匣子的銀錠呢!看看老板貪婪的眼神，就知道這下肯定賺大了。
他盯著銀子看了許久終于舍得把目光從那里拉回來，轉(zhuǎn)頭對我說:“多虧你想的好法子，我把那個宋代的底兒再給補成了這個完整的瓷洗。世人驗看古董，主要看底座上的成色與印鑒，任他請的人再高明，也想不到這偷梁換柱之法?！?p> 我？哦，應(yīng)該是這身體的主人吧，嘖嘖嘖，我暗暗地鄙視了一下“我自己”，口中卻自然的附和道:“小的只是提了一提，主要是掌柜的您技藝高超，才能做的如此天衣無縫?！?p> “行了，快走吧，去河?xùn)|巷路口那邊把黃大媽給我叫過來。再等會兒鬼街就要開市了，人擠人的，可別耽誤了我回去睡覺?！?p> 這又是要干嘛？我心頭起疑，剛剛做完這么大一單生意，不關(guān)店休息，還要去叫人？
算了，這和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照辦就好。出了門西行幾里，見小街上微有燈光，有幾個人正在鋪開毛氈擺上貨物，這應(yīng)當(dāng)就是“鬼市”了吧。鬼市一般是流散攤主買賣古董的集中區(qū)域，從古流傳至今。因為從前鬼市上常常買賣墓里盜來的，見不得光的玩意兒，那些人遮遮掩掩，只在夜間出來販賣，因此得名。鬼市一般從半夜開始，天蒙蒙亮?xí)r收市，黑燈瞎火的，也常常讓買家看不清楚手中古董，影響判斷，也比一般買古董更令人心驚肉跳。
作為現(xiàn)代人的我也曾見過鬼市，那時應(yīng)該是中學(xué)暑假，我看了一個什么奇幻故事說到鬼市，心馳神往，就和老爸說了。父親沒有說什么，卻在第二天凌晨就把我叫起來，我暈暈乎乎地，都沒有來得及看表。只記得他帶我走了二十分鐘去到一個叫清水街的地方。那里也有所中學(xué)，我們常常去找朋友玩耍，就是一條兩旁種著梧桐的石板街，零零散散布著幾家中學(xué)生喜歡的小吃店，掃的倒也干凈，不是什么主路，行人不多，只有在學(xué)生放學(xué)時才會吵鬧一陣子。
可這時再來，卻覺得清水街完全換了模樣。白天的灰綠換成夜晚的暗黃。黑黝黝的夜色不斷想吞噬路燈的幽光，卻不能成功，留下模糊不清的邊界線，好像能把一切虛化。被虛化的是燈下，沿著道路兩旁整整齊齊碼著的攤位，碎瓷片，古舊的各式銅錢，拆下來的雕花門框或窗欞。術(shù)業(yè)有專攻，每個攤主都守著自己的那一品類，不少人穿梭其間，遇見感興趣的種類就背著手居高臨下地看一會兒，有時候會蹲下來細看。我感到很多人在交談，仔細聽卻聽不清楚內(nèi)容，只有嗡嗡的印象。
聽說古時候的人們在看中古董以后，會悄悄地砍價，買賣雙方手一握，在袖袍的籠罩下用手指將滿意價位寫于對方手心，似乎還有些行話俚語呢。
現(xiàn)代人沒有那么多忌諱，不過也保留了些神秘感。我就看見一個大哥在潛心研究一只茶盞之后開口問價，得到回復(fù)后沉吟良久，低調(diào)地伸出兩個指頭，店主搖頭，回敬三只指頭，大哥漠然，轉(zhuǎn)身離開。想來是吹了，也正常，古董行哪有源源不斷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