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前
→美國加州
一間名叫“Soulmate”的酒吧里,一位男士走到吧臺前點了一杯威士忌坐下。
這位男士的背影,不知怎地,透露著幾分落寞。
此刻他正盯著手中的一張照片看得出神。
男士坐的吧臺位于吧廳的正中央,是深棕色的木質(zhì)桌面圍成的一個大圓形,圓形吧臺里還有幾位金發(fā)碧眼的調(diào)酒師正在翻著花樣調(diào)酒。
圓形吧臺的正上方是一盞特別大的三層歐式水晶吊燈,分布在吧廳其他地方的則是小一點的一層式的水晶吊燈。
暖黃色的光透過磨砂質(zhì)地的水晶燈射出,氤氳著整個酒吧,仿佛在輕吟著感傷。
酒吧四周的墻面是未做任何裝潢的清水墻,可以清晰的看到磚塊的紋路。有一些墻面掛了幾幅油畫,這讓酒吧多了幾分格調(diào)。
以吧臺為中心,周圍錯落著幾個散座,散座再往外是幾個卡座,卡座前面就是看臺。
看臺上擺著一架鋼琴,每天都會有不同的駐唱歌手來表演。
那些歌手們的表演時而憂傷,時而熱烈,仿佛在用音樂訴說著一個又一個的故事。
此刻,看臺上正有一位美麗動人女歌手在彈唱著一首爵士音樂。
音樂的情緒流連在鋼琴的黑白鍵間,沉浸在酒吧醇厚的威士忌中。
雖然不知道歌名,但那位男士卻聽入了神,仿佛陷入了某種放空的狀態(tài)。
看臺再遠處就是幾個包間,是提供給不想被打擾的高級會員的。
現(xiàn)在還是下午,所以酒吧的人不是很多,只有散座和吧臺這邊有些人。
這時,一位衣著干練、身材窈窕的短發(fā)女士從門口踩著高跟鞋徑直走了進來,坐在了吧臺前喝酒的那位男士身邊。
男士見她過來,回過神來迅速地把手中的照片收進了錢包,同時也收住了他那黯然神傷的表情。
女士雖只瞟了一眼,但也實實在在地瞥見了那張照片。
縱然酒吧的燈光昏暗,女士也看清了照片上是誰。
準確來說,女士即便不看,她也知道那是誰的照片。
坐定后,女士輕搖著頭惋惜地說道:“哎……某些人啊,何苦非要睹物思人呢?”
那位男士沒有理她。
女士瞥了他一眼后轉頭一臉沒所謂地對著waiter說道:“Amaretto,thanks.”
“約我出來干嘛?”
男士用低沉的嗓音問道,雙眼卻空洞地看著手中的酒杯。
“怕你在公寓里發(fā)霉死掉了?!?p> 女士無情地說道。
男士沒有說話,低頭又喝了一口酒。
女士看著喝悶酒的男士有點懊惱地斥責道:“你真打算就這樣日復一日地在這個城市頹廢著?
沒事喝喝酒,再就是在家躺尸不出門,然后在玩玩胃出血?”
男士依舊低著頭沒有理她。
女士轉過頭來喝了一口酒。
“我要回國了?!?p> 她利落又冷靜地說道,堅定的眼神末角流露出一絲不想被發(fā)覺的傷感。
“回國?”
男士終于有所反應,“什么時候?”
男士轉過頭對著女士有點驚訝地問道。
“下周,參加完畢業(yè)典禮就回去?!?p> 女士平靜地回答道,把玩著手中酒杯,然后又喝了一口酒說道:“我走了,你若是死在家里可就沒人知道了?!?p> 男士盯著左手的酒杯若無其事地回答道:“放心,現(xiàn)在還死不了?!?p> 女士無奈道:“我看你,真的是無藥可救!
給你介紹了我的導師做心理咨詢,你也不去,你知道有多難約嗎?”
“我的心理學大專家啊,求你別再給我介紹什么心理醫(yī)生了。
我真沒事,能吃能喝能睡能玩,我能有什么事情?!?p> 男士更加無奈地說道。
女士神情突然認真起來,娓娓說道:“你知道嗎?一顆心,若是承載了太多東西而無處依托,它就會生病,就像人會得感冒一樣。
其實……看心理醫(yī)生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p> 男士依舊答道:“我沒事?!?p> 女士有點不耐煩地說道:“哎,算了算了,我的話,反正你也是不會聽的,懶得說你。
這世上啊,我看……也只有那么一個人的話你能聽得進。
不過嘛,哎,哎……你是沒什么機會咯。
你說你好好的大活人你不去見,一天天地你竟只會看著那張冰冷冷的照片。
睹物思人,哪有看真人來的真切??!”
女士連連搖頭,語氣里滿是陰陽怪氣。
“這次回國嘛……還要參加一位高、中、同、學的訂婚典禮?!?p> 女士故意把“高中同學”幾個字加重了音量。
“不過,你也不回國,和你說了也是白說?!?p> 女士瞟了男士一眼,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道,然后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男士一怔,手中的酒杯落在了桌上。
男士死盯著酒杯,片刻呆滯之后喉嚨冒出低沉的聲音,“哪……個高中同學?”
女士偷偷一笑,并不打算回答他。
“今天這酒你請啊,我就先走了,后會有期咯?!?p> 女士說完便起身離開。
男士依舊穩(wěn)坐著沒有動。
女士走了幾步后,男士終究是忍不住,站起身急切地問道:“到底是哪個高中同學?”
女士得意一笑,隨后收斂表情故作無事地走回到男士身側。
她踮起腳拊手貼在他耳朵邊輕聲說道:“一個,你我都認識的熟人。
一個,你在乎的人。”
女士說完拍了拍男士的肩膀就離開了。
女士的聲音很輕很小,卻猶如陣陣雷鳴響徹在男士的耳邊,震耳發(fā)聵,揮之不去。
“你好自為之吧!再見了!”
女士揮揮手逐漸消失在酒吧里。
男士看著女士遠去的背影怔在了原地,腦海里無限地回蕩著她的那些話。
“一個,你我都認識的熟人……
一個,你在乎的人……
熟人……
在乎的人……在乎的人……”
男士的眉頭擰在了一塊,“她,當真要嫁人了嗎?”
許久過后,男士仿若游魂般地坐下了,接著點了一杯又一杯酒。
就這樣也不知道他喝了多久,只知道酒吧里的人由少變多,之后又由多變少。
最后,男士在服務員的催促下,才撐著最后的意識打車回了家。
男士踉踉蹌蹌地從電梯口走到家門口,然后扶著門把手按著密碼,輸了好幾次才輸對。
一開門,一片黑暗便向他襲來。
男士踩著滿屋的書和手稿直奔衛(wèi)生間吐得一塌糊涂,吐完之后一時還緩不過勁來,只能倚著墻壁坐著。
坐了一會又吐了,如此反復了幾次,男士終于才緩過神來。
此刻他的嘴里又苦又酸,他掙扎著站起來漱口,接著又用冷水不停地拍打著他的臉。
他弓著腰扶住面池邊緣抬眼看向鏡子里的自己,竟是如此狼狽不堪,驀地好像不認識眼前的這個人。
雙手離開面池,一個晃悠,差點沒站穩(wěn),他強撐起自己站住。
他頹著身子、頭微微后仰地盯著鏡子里的自己看了許久,鏡子里的這個人頭發(fā)凌亂,滿臉胡渣,衣裳不整。
他突然冷不丁地笑了,兩聲,三聲,像是在鄙視自己,笑著笑著眼淚卻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很奇怪,明明心冷到不行,眼淚卻是熱的。
他晃晃蕩蕩地走出衛(wèi)生間,剛走到客廳,就被一本書絆倒,一個踉蹌,扶住墻邊才站穩(wěn)。
黑暗把他包圍了,他摸索著走到窗邊拉開窗簾,一瞬間窗外的夜景燈光倏地照了進來。
縱是深夜,窗外依舊燈火通明。
從他28樓的落地窗向外看去,可以將滿市的夜景盡收眼底。
可是這滿市的夜景又與他何干呢?
他只覺得身體沉重,在往下墜,仿佛要墜入那無盡的黑暗中去。
他無力地癱坐在窗邊,頭倚著玻璃,呆呆地看著這偌大的客廳。
看著客廳里的那些書、手稿、臟亂的衣服,看著那些沒有生命的物件,全都死寂般地散落在地板上、茶幾上、沙發(fā)上,安靜得腐蝕人心。
他不想開燈,因為開了燈也還是一個樣。
他的心,已經(jīng)被黑暗籠罩太久了。
一個冰冷的城市,一個冰冷的公寓,一個冰冷的自己,如同小時候一樣。
“怎么……到頭來還是一個人?”
黑夜,總是讓人脆弱,腐蝕著人心中僅剩的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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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漸漸退去,太陽慢慢升起,一抹晨光照到他的眼睛上。
他醒了。
他用手擋住陽光困難地睜開了眼睛,頓時只覺得頭痛欲裂,口干舌燥。
昨夜,他就躺在窗邊的大理石地板上睡著了。
他慢慢坐起來,也不知道幾點了,他從口袋里摸出手機,發(fā)現(xiàn)手機已經(jīng)沒電自動關機了。
他起身把手機充上電開機,頓時無數(shù)個未接電話和未讀信息彈出,幾乎都是他爸爸那邊來的。
最近一條發(fā)過來的信息是這樣的:“一周內(nèi),回國和江家大小姐相親。
否則,那房子便沒了?!?p> 他爸爸早在幾個月前就聯(lián)系過他,讓他回國相親。不過任憑他爸爸怎么說,他都不為所動。
時至今日,他沒想道他爸爸竟然會以那棟房子來做威脅。不過就算是這樣,他也不打算向他爸爸屈服。
他放下手機,并沒有回信息。
陽光,莫名總能給人一些力量。
他踱步走到窗邊,把窗簾拉到最大。
看著窗外的光景,他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人,也徹底清醒了。
他的眼神與昨天不一樣了,很堅決,像是心里暗暗決定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去到衛(wèi)生間洗漱,剃掉了許久未刮的胡子,整理了許久沒有擺弄的頭發(fā)。
他今天準備去潛水,這是他這幾年來除去工作喝酒以外最喜歡做的事情了。
他喜歡潛入那藍色的世界,仿佛可以忘記煩惱,解脫自己。
在水下,海水能將陸地上的一切嘈雜聲屏蔽,讓人覺得可以與那紛紛擾擾的世界隔離。
在水下,耳朵可以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呼吸,這是一種異常平靜的感受。
縱然頭上戴著面鏡,身上穿著厚重的裝備,但只要進入水中,就能變得輕盈靈巧,體會到失重狀態(tài)下那種絕妙的快感。
只需要把腳蹼輕輕地上下那么一撥動,就可以隨心所欲地在海中自由翱翔,感受前所未有的自由自在。
這些年,海底的世界讓他意識到,人竟是可以如此地貼近大自然,即使是一個平淡無奇的地方,也都充滿著引人入勝的生命力,在不經(jīng)意的一個瞬間,俘獲住你。
那一瞬間,絕無僅有,萬籟俱寂。
唯一遺憾的是,每每遇到這樣奇妙的瞬間他最想分享的人卻不在身側。
他總喜歡帶著攝像機下水,記錄下他看到的景色,拍下那些獨一無二的瞬間,想著也許有一天可以給她看。
今天陽光很好,很適合潛水。
在陽光下,海底能呈現(xiàn)出更獨特更美麗的風景。而這些景色,也只有自己親自感受過,才能體會到它的絕妙。
他帶著攝像機去了經(jīng)常去的海岸,穿好設備后,從船上一步跨入了海水里。
陽光經(jīng)過水的折射,光影效果與陸地上完全不同。
今天他在水底游夠了勁后才終于舍得浮出水面,臉上露出久違的暢意。
船正在向著岸邊駛回,他脫下裝備站在船頭吹著海風。
他心里在考量著一些事情,剛剛的那份暢意便也隨著海風漸漸消散了。
好久沒有剪頭發(fā),他那飄逸的長發(fā)迎著海風被吹到了腦后,露出了他那高挺的鼻梁和冷俊的眼角。
陽光下,他臂膀和腹部的肌肉線條清晰可見。
也許是在加州呆久了,他的皮膚如今曬成了麥黑色,看起來成熟又硬朗。
想當年,他離開那座城市的時候不過就是一個18歲的少年。
一轉眼,這是多少歲月過去了,幾千個日日夜夜還是留下了該有的痕跡。
上岸走了幾步,他碰到了這兒他認識的潛水教練。
教練隨口一問:“Hey,bro!How about the view undersea today?”
“Beautiful !
But the beauty is different everyday.”
他真實地說著自己的感受。
“What videos do you take today?”
教練繼續(xù)問道。
“Some coral ,but I have a pity that I havn't seen red coral undersea yet.
You know, red coral is often associated with many mystical love stories.”
他回答道。
“Wow!So romantic.”
教練有點驚訝,然后接著問道:“when will you come next time?I haven't seen you for a long time”
“Next time?”
他心中還沒有答案。
“Maybe…… after a long time,but I won’t come back alone.”
他認真地回答道,像是在說下一個承諾。
“Wow,really ?I guess……”教練挑眉一笑,“I’ll wait for you to come back with someone.”
他回到家中,先是定了回國的機票,然后開始收拾房間。
他已經(jīng)記不清他有多久沒有收拾過自己的房間了,他把客廳的書和散落的手稿都整理好,臟衣服丟到洗衣機清洗,他的房間已經(jīng)好久沒像這樣干凈整潔過了。
他準備在處理好加州的所有事情之后,再去見他媽媽一面。
→一周后
→加州機場
他拖著行李箱走到了登機口,登機前,他深吸了一口氣,給她發(fā)了一條信息
——最近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