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十指相扣著,伽闔盯著細(xì)膩完好的指尖問他“仙尊,為什么我的傷全好了”
云時牽起她的手,輕輕的吻了吻她的指尖,眼眸靈動,狡黠的笑道“你猜”
她有些如鯁在喉,唇齒間溢出苦澀的滋味“你,是不是給我放血了”
他垂眸認(rèn)真的看著她說道“你所中之毒,傷口皮肉皆難以恢復(fù),你躺在這里難測生死的每一天對我來說皆是度日如年”
她一顆頑強的心臟都化作了波光粼粼的春水,柔和的所有棱角都被磨平。靠近他的身側(cè),耳語道“那以后的傷,也勞煩仙尊了”
云時握著她的手一下子加大了力度,捏的她有些痛“今后,你可以將所有托付于我,疼痛和辛苦都可以哭喊著對我述說,莫要再一個人隱忍堅強了,你還有我可以依靠”
那個回憶里動輒對他撒嬌耍無奈的人被他一點點的就快要找回來了,漫長歲月綿長,今后予她伴著嬌寵渡過。
好像不小心墜入了蜜罐一樣,覺得不可思議的捏了捏自己的臉,又驀然間乍的想起了什么“仙尊若是娶了我,那輩分不就低了,那屆時不是要隨我喚二哥,可是你是他師父呀,難道二哥要喚我?guī)熌飭帷?p> 見她一副苦惱的模樣,他用手指蹭了蹭她的眉角,滿臉皆是寵溺“等成了親,你二哥還是你二哥,我也還是他師父,不必拘泥于那些”
天河外結(jié)界異動,波瀾起伏的震了震,岸邊的樹梢連帶著朝他們一陣翻涌著枝葉,飄落了許許多多零碎的葉子。
云時摟著她纖細(xì)的腰,二人像風(fēng)一樣輕盈掠至結(jié)界前,那透明的金色結(jié)界之外,天帝負(fù)手而立,凜然威嚴(yán)的看著結(jié)界里面的他們。
他如同睥睨蕓蕓眾生般的將她打量了一遍,稀松平常的好像她只是摔了一下,而不是被人折磨放血險些朝不保夕,沉聲說道“伽闔,既已無礙,便去青丘將解靈鏡交給狐族”
她一言不發(fā),冷眼看著他,每每見他端著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她就有一種要想要把他流光溢彩的冠冕丟在地上,碾進(jìn)灰塵里的沖動。她也從未指望過他對她能有一星半點身為父親的憐愛之情,倒也不是奢望,只是不屑。
“小仙替狐族多謝天帝借鏡之恩”
天帝面無表情“伽闔,此番你肆意妄為,竟敢去你大哥那里偷東西,他罰你也理所應(yīng)當(dāng)”
好一個理所應(yīng)當(dāng),若不是知曉他們父子是什么德行,她倒是還真覺得自己十惡不赦該罰了。
她偷偷的拉了拉云時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多言,自己倒是走到他前面,將他擋在身后,淡笑道“天帝訓(xùn)誡的是,小仙不敢對大殿下所做的一切有任何置喙”
對待天帝她無時無刻不將恭敬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言行舉止之間從未有過半點絲毫的不敬,像虔誠渺小的凡人敬畏著巨大的神像。
云時拉著她的手,親昵的替她捋了捋鬢邊的碎發(fā),目光如春水笑道“你去前面等我,我有幾句話要與天帝說”
碰上他伽闔的目光才驀然的軟了下來,像盛夏碧月當(dāng)空的下的螢火“好”
那些親昵落在天帝眼里,已然被他洞悉了一切,他問道“云時,你與伽闔……”
“我要娶她”每一個字都鏗鏘有力。
見天帝沉默不言,他繼續(xù)說道“不用太過于詫異”
他搖了搖頭“若是我不同意把女兒嫁給你呢”
他云淡風(fēng)輕的說道“你同不同意,她都只能和我在一起”
“云時,我知道你與代寰交好,當(dāng)年之事心中有愧,但是伽闔畢竟是天宮公主,你大可不必為了彌補而如此,若是有朝一日她知曉因果,你可曾想過她應(yīng)當(dāng)如何自處”
他輕蔑的笑道“天帝如今也竟會為女兒籌謀,她當(dāng)我的妻子,定然比當(dāng)這所謂的天宮公主要快樂美滿的多”
“倘若她知道代寰死于你之手,你讓她如何美滿”
天帝的話仿佛千萬里之外射來的利箭正中靶心般的扎在他的身上,他無言以對。
沉默良久他才說道“就算她知道了,恨我怨我,我也會守著她”
寶光殿毗鄰天河,殿墻上涌動著滿墻的紫藤,翻騰著一片紫色的海洋,誘人的像一串甜美的葡萄。伽闔低頭看了看自己血跡斑斑的白衣,污臟的好像從染缸里撈出來似的。忽然間想起云羅殿里有一套紫色的仙裙,回頭望了一眼天河之畔,覺得待會云時自會去尋她,便往東邊的殿宇去了。
長久空置殿內(nèi)空無一人,推開正殿的門,一層灰簌簌的起舞,漂浮光影里。連同所有的表面都落了一層厚厚的灰,恍若隔世。她仿佛依稀間看見了小閻和她還有武爍坐在那張玉案前喝茶,桌上的棋盤還完好無損的擺在那里,棋子上也蒙上了一層晦澀。她從前和武爍對弈之時自己總是落了下層,輸?shù)囊粩⊥康刂畷r總愛耍無賴,非要悔棋。如今她還想要悔那一步,可機(jī)會早已咫尺天涯。
里間床榻之上的銀色幔帳空蕩蕩的飄舞著,這座大殿的每一個角落都顯的那么的荒蕪。
那套紫藤留仙裙完好無損的擱置在柜子里,紗裙上細(xì)細(xì)的繡著精致盛放的紫藤花,那是武爍贈予她的禮物,據(jù)說是一個凡間的繡娘做給公主的。
穿上留仙裙,她似乎還是那個在云羅殿里身旁有摯友相伴無拘無束的小殿下,每每衣角浮動,搖曳生姿,顧盼生輝。
殿里唯一還如同往昔的,就只剩殿內(nèi)的仙草花兒,仙界的花草日日受著靈力的滋養(yǎng),不僅不會枯萎,極個別的有特殊造化的,還能凝聚人身,修成精靈。
花圃里因無人打理,郁郁蔥蔥的生長著雜亂東倒西歪的草,每一根都快要及腰。她蹲在草叢前撥找著從前武爍種在這里的玉曇花,還記好多次她都忍著不睡覺等著看曇花一現(xiàn)。她醒來后日日坐在殿內(nèi)看著它悄然綻放,慵懶的舒展著她絕美的花瓣,漸漸地盛放成儀態(tài)萬千的樣子,成為這座大殿最驚艷無雙的絕代佳人,絢爛稍縱即逝,又回到它不慕俗事,低調(diào)內(nèi)斂的樣子。
玉曇嬌弱,極其挑剔生存環(huán)境,細(xì)枝末節(jié)處稍有不慎都會令它枯萎。武爍想方設(shè)法殫精竭慮才培育出了這一株令人羨艷的花,使它在這云羅殿里扎根發(fā)芽,茁壯不息,若不是擔(dān)心黃泉的陰厲會折煞了它,當(dāng)初定然將它一并帶過去了。如今她在草叢里找了許久都未見到,心里隱隱有些擔(dān)心,難不成是誰趁她不在天宮偷偷挖走了?
“明明在這里的呀”
她埋著頭仔細(xì)的翻找著,才三百年而已,就算成精靈跑了那種至少也得上萬年,難道真的是哪位仙友覬覦她這株玉曇花,趁人之危偷東西,他們也忒不仁義了些。
手邊的草忽然飄搖了起來,身后有一陣乍起詭譎的風(fēng),她立馬警覺轉(zhuǎn)身,一陣紫色的迷霧漂浮在她眼前,鼻尖是一陣濃烈的異香,讓她手腳發(fā)軟,頭腦昏沉,即將倒下之時,一只清瘦白皙的手將她攬進(jìn)了懷里,模糊的瞥見那只手的虎口處有一個熟悉的刺青。
他緩緩的將她抱進(jìn)懷里,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上因為瘦弱,青筋暴露在表皮,顯得格外猙獰可怖。舉止動作卻格外小心,十分珍視的將她輕輕的抱了起來。
嗓音沙啞的像一只已經(jīng)嘶吼過一夜的烏鴉“走,我們回家”
魔界里是永夜,空中亮了幾個微弱渺茫像是極其不情愿的星星。宮人見尊上歸來,欣喜的紛紛涌上前。
“尊上,尊上回來了”
見她卷縮在床榻之上,他才想起她是凡骨,走到門前,發(fā)現(xiàn)宮女們都蹲在墻角鬼鬼祟祟的聽著墻角。抬頭看見他,慌亂的四散跑開。
他伸手拉住一個小宮女的衣領(lǐng),沙啞的嗓音讓小宮女不寒而栗“跑什么,去給本尊抱兩床厚被子過來”
靈秀的小宮女唯唯諾諾小聲的說道“是”
他等在門口,沒有讓旁人進(jìn)殿,抱了被子就將大門關(guān)上了。抱著厚重的被子令他整個人往后仰,模樣瞧著有些滑稽可笑,宮女們偷偷的掩嘴偷笑,怕是魔尊今夜要與殿內(nèi)的美人一夜春宵。
因魔尊許多年不在魔界,一回到魔界就抱回了一個如花似玉的美嬌娥,二人在萬魔殿內(nèi)巫山云雨一整夜,被沸沸揚揚的傳至魔界的大街小巷。
伽闔睡眼惺忪的從軟綿綿的被子里伸出手揉了揉眼睛,這一覺睡的骨子里逆行的血液全都妥協(xié)的平復(fù),渾身甚是輕松。
等眼前的混沌轉(zhuǎn)為清明,她才驚恐的迅速從踏上坐起了身。打量著這個陌生卻又冥冥中感到熟悉的大殿,她想起了那股紫色的煙霧和只有刺青的手。
她覺得大殿下定然是恨毒了自己,不然也不會這般窮追猛打,盡管就是一面用來解除各類詛咒的鏡子而已,也是他用來對自己趕盡殺絕的理由。但又隱隱覺得有些蹊蹺,以他的行事風(fēng)格不應(yīng)該是直接丟進(jìn)牢獄里用他做了各種喪心病狂的刑具拷打一遍嗎。不知道他們此番究竟意欲何為,反正自己落在他手里定然吃不了兜著走。
也無妨,有了云時她也不至于躺天河跟躺進(jìn)棺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