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林蕊！”

　　一聲悲拗的呼喊從華清宮傳出，從未體驗(yàn)過生離死別的她，卻在今日悉數(shù)感知，并刻骨銘心。

　　珞珈在她的記憶里，死牢里關(guān)的人屈指可數(shù)，幽暗的牢房里，咯吱咯吱一陣聲響，她更加毛骨悚然，不由的顫抖著抱緊了雙腿。

　　那個東西越來越近，緊接著，她的裙角傳來一陣爪子撕扯布料的聲音，她更加害怕的顫抖著。

　　內(nèi)心的恐懼像傾盆大雨將她包圍，她知道自己此刻應(yīng)當(dāng)冷靜，但扼制不住的不安緊緊的攥著她的喉嚨，隨時都會窒息。

　　眼淚干涸在臉上有些癢，胸前冷卻了溫度，但心里的火焰在熊熊燃燒著，林蕊和那么多灑在王宮內(nèi)的鮮血都變成了烙印在心里刻骨銘心的仇恨。

　　沉重的牢門被打開的時候，微弱的光顯的有些刺眼，漂浮在空中的塵埃都粒粒可見。

　　鄰國的公主依舊是那副不可一世的紈绔模樣，穿著一身輕便的戎裝，手里拿了根閃著銀光的骨鞭。

　　她輕蔑的揚(yáng)起嘴角，看著角落里瑟縮著的伽闔，那個光鮮亮麗高高在上的小公主此刻面目狼狽，眼神卻是淬毒般的兇狠，仿佛那尖刀般的眼神就能將她生吞活剝了。

　　囂張跋扈的公主只能用虛張聲勢來掩飾心虛，說話的音調(diào)響徹整個牢房“你不過我手里的階下囚，不趕緊搖尾乞憐求我放過你，還敢這么看著我”

　　言畢甩出手里的鞭子，狠狠的抽打在她身上。

　　盡管劇痛無比，但她也只是趴在地上微微皺著眉頭，一張蒼白的臉上除了冷漠沒有任何一絲痛苦的神情，仿佛剛剛被打的是跟木頭。

　　她氣急敗壞的又甩出一鞭，銀色的光仿佛在空中拋出了一把利刃，電光火石之間，伽闔抓住了鞭子，朝自己掌心繞了一圈。

　　鄰國公主始料未及之下被她拽到了跟前，一個反手用那根用來毒打她的鞭子狠狠的纏住了她的脖子。

　　孱弱的她終究敵不過，被她使勁用手肘瘋狂的襲擊著了腹部，最終痛苦的捂著肚子蜷縮在地上。

　　她兇神惡煞的指著她“既然你活的耐煩，那我就幫你一把，來人，將她給我拖出去”

　　劇烈的疼痛使她的臉煞白的像一張紙，她痛苦的匍匐在地上，天邊詭異的紫云始終壓在頭頂，不詳?shù)奶煜笾率侨碎g煉獄。

　　衡奕的披風(fēng)威風(fēng)凜凜的在身后鼓動著，里面還穿著大紅色的喜服。遠(yuǎn)處大殿前跪著的人也穿的大紅色的喜服，他不由的加快了腳步。

　　走到她面前卻又按耐住內(nèi)心的沖動，依舊是一副高冷不屑的模樣，蹲下去抬起她的下巴，沉聲道“這就是你逃婚的理由”

　　伽闔的眼里這才有了些許情緒，詫異的望著安然身處于異軍之中的他，心里的猜測隨時都在令她的理智崩塌。

　　鄰國公主抱著手臂冷眼旁觀著她們二人，譏諷道“看來我們尊貴的公主殿下還不知道，衡奕哥哥早就看出了你們珞珈是蠻荒之地，出征的第二天就棄暗投明倒戈向我們了呢”

　　她瞪著雙眼死死的盯著他，心里不停地否定著，不可能的，珞珈的戰(zhàn)神，怎么會背叛。

　　“你以為衡奕哥哥為什么娶你，當(dāng)真以為他心悅于你？笑話，他只是趁著公主大喜，舉國歡慶所有人都放松警惕之時一舉侵占罷了”

　　衡奕回頭極其不耐煩的看了她一眼，心里暴躁的怒火即將呼之欲出。

　　她被他陰沉恐怖的臉色嚇的花容失色，還想要再辯駁些什么，卻感覺喉嚨發(fā)緊的很。

　　紅色的鮮血噴薄在衡奕的腳邊，回頭看見伽闔嘴角淌著殘血，猶如一張紙疊的蝴蝶般脆弱的倒在地上。

　　衡奕淡淡的瞥了一眼身旁有些發(fā)抖的公主，平靜的眼底大有要傾吞山河之勢。

　　他越面部無表情，她約瑟瑟發(fā)抖，他一步步的逼近，好似那踏著枯骨的修羅。

　　她恐慌的瞪大了眼睛，本能的退后了幾步，卻被他突然兇狠的撰緊了脖頸，兇狠到立馬就要斬斷她的生機(jī)。

　　就在她幾乎快要窒息的時候，他緩緩的在她耳邊說“要是你再敢對她做點(diǎn)什么，我就直接掐斷你的脖子”

　　被松開的她猶如斷掉的線跌落在地上，大口喘息之間看著那個紅衣俊俏的男子將地上昏迷的人抱起來依偎在自己懷里。那模樣，溫情憐愛到極致，與剛剛的地獄修羅判若兩人。

　　她睜開眼便是闖入眼底的紅，紅色的喜燭，紅色的窗幔，穿著紅色衣服的人，和腦海里乍現(xiàn)宮人們鮮紅的血。

　　眼里的淚水流淌進(jìn)了耳朵里，整個珞珈城仿佛陷入了永夜，天邊始終是一片波云詭譎的紫色，仿佛要塌下來，將所有人掩埋。

　　她緊緊的揪著衣角，顫抖著不敢讓自己哭出聲，身旁的人感受到了她的動靜，冷聲說道“若是你不愿醒來，大可睡到太傅大人的尸骨化了”

　　像深林驚鳥一般，顧不得身上的疼痛，迅速爬了起來，一陣眩暈縈繞在她頭上，惡心涌上了胸口，手卻緊緊的抓著他的胳膊，驚恐萬分的瞪大了眼睛“你把他怎么了”

　　他陰沉的臉突然開始大笑，狠狠的抓著她的肩膀說道“看來能讓公主殿下著急的，也只有太傅大人了”

　　衡奕又狠狠的推開她，怒目圓睜的指著她斥問道“你究竟把我放在哪里”

　　她憤恨的望著他，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珞珈的叛徒，我把你放在哪里？珞珈的百姓和那么多無辜宮人的性命，你說我把你放在哪里”

　　大婚前夕，她的心情十分難以言喻，雖說懷著對師父最后一點(diǎn)的期望，但也曾告訴自己，將軍是忠義之士，待到一堂締約，良人永成，她便好好的與他過一輩子。只是她又何曾想過，會有這般變故，忠義也會成豺狼。

　　他突然緊緊的將她抱緊懷里，眼睛里全是偏執(zhí)的溫柔，無論她如何掙扎都不肯放手“殿下，不要再想著太傅了，今日我們成婚，只要你愿意，今后你還是這珞珈城里最幸福的姑娘”

　　“衡奕，你放開我，我不愿意，我要?dú)⒘四恪?p>　　他輕輕的笑了笑，不屑道“殺了我？要是能死你手上，萬劫不復(fù)又何妨，黃泉路上，有太傅相伴，我也不寂寞”

　　她雙目猩紅，絕望的嘔吼道“你到底把他怎么了，衡奕，你有什么沖我來”

　　她的雙手被他緊緊攥住，宛若他掌中的雀鳥，輕笑道“你知道什么叫斷生嗎，那是一種讓人傷不愈，死不了，發(fā)作起來每一根骨頭都像被鑿打，痛苦到極致的毒藥”

　　“你到底，要干什么”她仿佛身至深淵，絕望沒有邊際。

　　“我打算喂給他，然后把他關(guān)進(jìn)陰暗的地牢里一輩子，你說這樣好不好？”

　　她顫抖著手拉著他，眼眶里蓄滿了淚水，仿佛喉頭哽咽著千斤重的負(fù)擔(dān)“衡奕”

　　她的卑微軟弱如同黑夜里忽然亮起的火把，將他心底的陰暗暴露了出來，簡單的三個字如同生銹的刀生生的割在他跳動的心臟上。

　　他挑眉看著她，故意問道“哦，公主殿下在求我些什么”

　　拽著他大紅喜服的手更緊了些，眼淚從她的面頰滑落“我求你，放過他”

　　他低頭看著那只手，輕輕的笑了笑“公主殿下舍不得他？那你可舍得珞珈的百姓，若是他一日不服下斷生，我便一日殺十個人，第二日殺一百人，第三日殺一千人，直到這珞珈成為一座空城”

　　“你猜，你那道貌岸然的師父，會不會為了萬人性命，而犧牲自己一人呢”

　　她不可置信的搖了搖頭“你這個瘋子”

　　他從腰間掏出那顆金色的藥丸“既然公主殿下都這么夸我了，那我肯定不能辜負(fù)你的期望，我現(xiàn)在就去死牢”

　　伽闔跌跌撞撞的爬下床，拉著他，慌亂的奪下斷生，二人拉扯之間，她慌亂的將它塞進(jìn)嘴里咽了下去。

　　他的臉色驟變，陰沉狠戾的掐著她的下頜“你給我吐出來，吐出來”

　　在她奮力掙扎之下，感覺到渾身血液仿佛都帶著針在奔騰流淌，那種感覺，比外力重傷的疼痛要劇烈千倍。

　　仿佛有一種什么東西在身體里慢慢的扎根，它拿著刀將自己每一寸慢慢的切割，瀕死的疼痛讓她倒在地上緊緊的抱著自己。

　　衡奕將她抱起來放到床上，她喪失了所有的抵抗力，只是緊緊的抱著自己的雙臂，她對他所有的糾纏，都只是為了他。

　　“你為了他，這么作踐自己，值得嗎，既然你痛苦的根源是他，那么我現(xiàn)在就結(jié)束你的痛苦”

　　她無力的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想要阻止，卻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也坐不了，無力而絕望的感覺伴隨著毒發(fā)的痛苦，她懂了何謂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