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再見未央
言蹊疑惑的打量了四周,心里覺得十分奇怪,上岸以后覺得習(xí)慣熟悉,對這里居然感到異常親切,或許是她自來熟?
剛剛那個人讓她感到很奇怪,明明察覺到他的不耐煩和拒人千里之外,但她卻那么自然的拽住了他的袖子。
她抱著手臂摩挲著下巴,故作老成卻不知自己此刻的模樣稚嫩滑稽。
“那個人長的倒是挺好看的,可惜性格不好,是個冰塊臉,不然放我們南海,得迷死一片魚蝦珊瑚”
又是一年勤學(xué)殿內(nèi)坐滿了仙門子弟,只是中央高位之上的人,已不再是故人。
黎姬坐在角落里心里不免唏噓,曾經(jīng)叱咤風(fēng)云的戰(zhàn)神,如今不知躲在何處治療心傷,只是他惦念的那個人,此刻怕是躲在海底的貝殼里睡大覺。
玉若百無聊賴的撐著腦袋,一只手在酒盞上畫著圈,看著杯子里蕩漾開的漣漪,又動了動小指。
十幾年了,她都沒辦法去掉那根紅線,也找不出另一段所系的人是誰。
她冷漠的看了一圈,所有人都如從前那般,說笑著推杯換盞,一場自家小輩的結(jié)業(yè)大典而已,也不知他們哪來的喜氣。
反倒是黎姬讓她的目光停留了下來,她不似從前那般愛出風(fēng)頭,竟安靜的坐在了最角落,神色恬靜,看起來穩(wěn)重了許多。
聽聞南海水患,她是唯一一個在海面對抗風(fēng)暴的人,那她也應(yīng)該看到了她最后一眼。
玉若慢慢起身,不勝酒力的有些眩暈,她釀蹌著走向黎姬。
黎姬見她朝著自己過來,便想要離開,今日的主場是二殿下,若是他二人挑起事端,動起手來,那便是打了二殿下的臉。
她一把按住她的手,臉上泛起陣陣紅暈。
“你那天是不是看到她了?”
黎姬收回欲要離開的腳步,心里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她唯恐旁人追問那天的事,可終究還是躲不掉。
“對”
玉若倒酒的手微微怔住,她不知自己想要問一些什么,這個世間每一個跟她有細(xì)微關(guān)聯(lián)的人她都想要與自己關(guān)聯(lián),她只是太想她了,想要沾染她的氣息,這樣仿佛她還在。
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黎姬有些于心不忍,當(dāng)斷不斷,必受其亂,她立刻起身想要離開。
卻又被她一把拽入了回去,玉若撐著腦袋,顯然已經(jīng)不太清醒“你別走,跟我說說,她那時是什么樣子的”
黎姬哽住了喉,她那時,決絕勇敢,無懼無畏的面對滔天巨浪和可怖的怨靈。
走的時候,如同碎掉的星光,脆弱絕美,令人想起都覺得心被觸痛。
就在此刻,眾人紛紛驚嘆不已,她抬起頭一看,云時慢慢的走了進(jìn)來。
瞬間許多人涌了上去,黎姬愈發(fā)加快了離開的腳步。
一個玉若她還能對付,若讓云時看出端倪,逼問之下她怕自己招架不住。
玉若覺得有些不對勁,雖說她二人之間向來針鋒相對,但今日黎姬不僅不與她計較,反而從看到她起便一直想要逃開,此般心虛,定然有鬼。
她急忙起身跟了出去,在勤學(xué)殿的大門外,一柄寒霜出鞘攔住了她的去路。
“三殿下的死,你們南海是否有什么隱瞞?”
黎姬的心顫了一下,從前那個看似傻乎乎莽撞好騙的青丘小狐貍,如今竟變得這般聰明敏銳。
“此前鮫人王族行事一直張揚跋扈,囂張高調(diào),一場海難就能讓你們老實本分這么多年”
她甩開面前的劍,冷靜道“她的死,是為了古戰(zhàn)場的那些怨靈,是她自愿的,當(dāng)年仙尊也在南海,若有鬼,你認(rèn)為如今南海眾人還能像這般安身立命嗎,至于鮫人王族如何行事,你青丘也沒資格過問”
“那你躲什么?”
黎姬努力回憶從前自己那般傲嬌的模樣,一如那般驕橫的說道“鮫人族與狐族,什么時候到了見面三分親的交情了?我不想理你這個醉酒鬼,怕你吐我一身,我嫌臟”
玉若原本就心中郁悶,正愁沒地方發(fā)泄,提了劍捻了法決便朝她攻去。
就在此時,一顆碧綠色的珠子從天而降,擋住了她的劍氣,霎時綻放出巨大的光華。
緊接著一個巨大的飛盤從天而降,一個稚嫩卻帶著幾分兇狠的奶音傳來“不許你欺負(fù)我阿姐!”
她靈力微弱,遠(yuǎn)遠(yuǎn)看見姐姐與人爭執(zhí),情急之下她四下翻找,只有爹爹給她的海靈珠,想著此等法寶,定能擋上一擋,便想也不想的扔了下來。
黎姬懵了,一顆心止不住的狂跳,她怎會在此。
見她臉上的蛟紗,這才略微平靜了心緒,拉著她的手急忙說道“走,我們回去!”
眾人皆被這番動靜引了出來,竊竊私語著,這么多年青丘跟南海又掐起來了,大多都等著看好戲。
“可是阿姐,她欺負(fù)你!”
黎姬心里更為焦灼,恨不得馬上把她的腦袋按進(jìn)海里,但又只能耐心解釋道“她沒有,我們鬧著玩呢”
正欲轉(zhuǎn)身離開,玉若卻身形閃至二人跟前,厲聲道“誰跟你鬧著玩,黎姬,我隱約記得夢魘咒的事我還沒跟你算賬吧”
黎姬將言蹊護(hù)在身后,此時望鏡和云時也跟著出來查看情況。
云時遠(yuǎn)遠(yuǎn)的望著言蹊,那個不就是問他借靈力的小丫頭嗎,原來是南海的人。
望鏡正欲出手阻止這場打斗,卻被云時制止。
從前他還會循循善誘的教導(dǎo),但她們之間的爭斗無休無止,如今他可沒那個耐心,若不懂珍貴的和平所謂何物,那便真刀真槍的打一場,血肉模糊之下見真章。
云時沉聲說道“就讓她二人,為你的結(jié)業(yè)大典分組斗法開幕吧”
黎姬摸了摸言蹊的腦袋,將她安置在一旁,柔聲說道“你這家伙,現(xiàn)在膽大包天了啊,居然敢自己往外跑,阿姐現(xiàn)在要去跟人比試,你且就在此處,等回南海再收拾你”
眾人都有些驚詫的看著黎姬,從前那般盛氣凌人,如今卻變得溫婉低調(diào),皆有些好奇那面紗之下讓鮫人公主的百煉鋼化為繞指柔的小姑娘長什么模樣。
二人很快纏斗在一起,對刃之間迸發(fā)出撼天動地的靈光。那么多年過去,兩人的修為皆有突破,一時間很難較出高下。
黎姬側(cè)目瞥了一眼緊張的言蹊,當(dāng)年天帝送她去南海之時就說過,她不能離開,否則性命堪憂。
她瞄準(zhǔn)了玉若的劍峰,微微側(cè)身,便準(zhǔn)確無誤的插入了自己的肩膀,瞬間血濡濕了一片。
玉若驚詫的看著她,明明她能躲過去,卻為何故意輸給她?
一股無言洶涌的力量充斥全身,言蹊雙目赤紅,顫抖的捏緊了雙拳,似乎被神秘的力量驅(qū)使,怒氣沉沉的像玉若走去,手一揮,便凝出了一把久未出鞘劍。
黎姬赫然瞪大了雙眼“不!”
“你敢傷我阿姐!”
她眸色陰沉,面色凝重,聽不見周遭任何的聲音,已失神智。
云時的呼吸停滯住了,眼前的人與記憶里的重疊,手里那把魔劍也是許久未見。
玉若手里的破陣感到了強(qiáng)大的威脅,自動散發(fā)出巨大的靈力護(hù)主,她被強(qiáng)有力的能量彈開,面上的蛟紗也緩緩的滑落。
渾身劇痛的感覺令她感到陌生卻又熟悉,長這么大她從未吃過苦,挨過痛。
云時飛身上前將她接入懷里,她的眼眸這才褪去陰郁,慢慢恢復(fù)了純凈模樣。
她還未來得及看清狀況,就感到胸前一陣悶痛,一口鮮血噴薄而出。
她眼眸中含著淚,嬌弱可憐的望著黎姬,啜泣道“阿姐,我好痛”
而后便閉上了眼睛。
黎姬不敢再靠近,靜靜的在遠(yuǎn)處看著云時緊緊的抱著她,唯恐自己稍稍一松手,眼前的人變?nèi)缤翘煲粯?,化作漫天星光離他而去。
小閻此刻也看清了她的臉,顫抖著手就要上前,卻被望鏡緊緊的拉住,朝他搖了搖頭。
他畫地為牢困了自己十幾年都無法接受她的離開,如今雖疑點重重,不能確定眼前人是心上人,可若在此刻還要求他清醒,只怕夢碎之時他會瘋。
眾人皆是大驚失色得模樣,那個德高望重,威風(fēng)凜凜的仙尊,此刻竟失聲痛哭宛如一個孩童,傷心之意,無人不動容。
未央回,故人歸。
這個世間,也只有她才能召出朝未央。
他將她往懷里攬了攬,輕輕的將她抱了起來。
這一次,他要帶她回家。
要給她吃最愛的桃花酥,給她釀滿院子的秋水釀,四季都在門前開上最燦爛的花。
縱使天塌地陷,鴻蒙傾覆,他都不會再放手。
黎姬立馬攔住了他的去路,雖然緊張到一顆心快要跳出來,但還是阻止道“不可!”
他看都沒有看一眼,輕輕的動了動手指,她便被定在一旁,動彈不得。
此時天空突然金光乍現(xiàn),眾人紛紛彎腰朝他行禮,都覺得這場宴會不虛此行,不僅見到了仙尊,就連天尊也來了。
承頤疾步從云里走出來,未來得及顧暇眾人,匆匆向云時行禮。
“師父”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并未抬頭看一眼,這里人多紛雜,個個心懷鬼胎,多待一刻他都害怕她嫌臟。
承頤知曉云時心中所想,若有可能,他便是不顧一切都要讓她復(fù)活,他焦急喊道“師父,您若執(zhí)意帶她走,她會灰飛煙滅的!”
他這才收回癡情愣神的目光,抬頭看著他,多年不見,他倒是變得大不一樣。
承頤一身金絲云錦鍛袍,金色的發(fā)冠襯得他的帝王氣質(zhì)愈發(fā)濃烈,但在云時面前卻又顯得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