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心中所圖，朱富桂特意以時隔多年再見聞山公為由在莊上設(shè)了宴。
常言酒無好酒，宴無好宴，這就便是了。裴聞山欣然前往，對他來說這就是自己人生中的最后一餐，也不在乎朱富桂是否設(shè)了鴻門宴，去就是了。
宴中裴聞山與眾人推杯換盞，談笑間鯨吸牛飲數(shù)十斗。迷蒙之際
綾羅綢緞似飛云，吾等俱是宮闈仙。
九尺銀河杯中流，日月乾坤手里握。
一番賓主盡歡之后就剩下殘羹冷炙一片狼藉。深夜寒露已降，一群下人都還在忙碌著收拾。作為主人的朱富桂并沒有讓人服侍自己休息，而是獨自去找了同樣一人的裴聞山。
“現(xiàn)在這里并不值得深夜月下欣賞，聞山公只能待得來年夏季了。”朱富桂站在裴聞山不遠處對著他的背影輕聲敘述。
裴聞山正對著滿池塘枯敗的荷葉出神，腦海中反復(fù)的為自己的滅門計劃查漏補缺，力爭能夠更完善些。不曾想仇人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的身后，好懸沒有直接動手，好不容易穩(wěn)定心神。
“這季節(jié)總歸有些讓人不喜，一年的勞碌總歸有了結(jié)果，有了結(jié)果也就意味著某種結(jié)束，結(jié)束二字又滿是遺憾?！迸崧勆揭环锌畢s是別有它指。
“聞山公以為，人生能有幾多春秋，又有幾個二十五載。那本書，我愿以一半身家來換?！敝旄还鸩恢裁磿r候坐到了亭子里裴聞山的身旁。
“一半身家，你知那是本什么書么？”裴聞山平靜地問他。
“知道，那本書是傳承七百余年之久，青木宗的絕學《大衍青木經(jīng)》，習之便有延年益壽之效，至少能活一百二十余載。傳其第一代宗主更是有壽兩百余”朱富桂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裴聞山一字一句的說著，他希望自己能在裴聞山的表情中發(fā)現(xiàn)什么。
“想要？沒了。自家破人亡后便一把火燒了。人間再也沒有這么一本書了?！迸崧勆秸f得輕聲細語，更像一個旁觀者。不過卻怎么都掩不住眼底的戲謔。
“不過，我卻看過。誰還嫌自己命長呢?！闭f完裴聞山不在言語只是一直盯著朱富桂。
自裴聞山開口朱富桂的心就開始跟著起起落落，直恨得他牙癢癢。不是對面這個臟兮兮的老頭留著還有用，早就將其一刀剁了。
“哦？不知聞山公可否寫下與我一觀，條件依然作數(shù)?！敝旄还鹬皇锹唤?jīng)心的提了一句。之后兩者之間就是很長時間的沉默。
“聞山公還是早些休息吧。”朱富桂也不在意，自己只是這么一說壓根就沒指望裴聞山真能答應(yīng)。背著雙手出了亭子向著后院而去。至于裴聞山當然也不會傻到就此答應(yīng)，只是一笑了之。金銀這些身外物當年自己就看不上，又何況是如今。
且不說裴聞山，入了后院的朱富桂并沒有去休息，而是在自己的院子里見了一個人。這人站在院中一顆足有兩人合抱粗的樹下，根本看不清面容。
“今夜，你且去試他一試，不要露了痕跡，去吧?！?p> ”你也聽見了，跟著他以防萬一。如果失敗就讓他徹底消失。“朱富桂看著模糊的身影在樹蔭下逐漸消失。轉(zhuǎn)身對著不知何時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自己身旁的中年男人吩咐著。
“是，莊主。”中年男人倒是沒有像先前那個黑影一樣詭異的消失，而是如常人一樣走著消失在深深的夜幕里。
翌日，福壽莊與往常并沒有什么不一樣，走到哪都是下人們忙碌的身影，偶爾還互相小聲說笑著。這樣的表象下，在一處陰暗不大只有幾個隔間的地牢里，作為莊主的朱富桂卻出現(xiàn)在這里。面前綁著的赫然就是他口中的聞山公裴聞山。
已經(jīng)成為階下囚的裴聞山就這么看著朱富桂良久才開口道：“數(shù)十年了，你還是沒變。只是一本書而已，又不是黃白之物不能與他人分享?！洞笱芮嗄窘?jīng)》你想要我便抄錄一份送你就是，為何如此下作?！?p> “你我生來就不一樣，從記事起直到十幾歲時我就是乞丐，一開始是殘疾的老父帶著我們兄弟二人，老父不聲不響的凍死后就是我?guī)е亟制蛴?。直到那天我才知道乞討并不是那么容易。也要挑地方，看準人。好的地方會有人搶，討到的食物也有人搶有人偷。各自的地盤早就劃好，想要活著只能拼命，想要的東西也就只有搶。”墻上的火把倒映在朱富桂的兩個瞳孔里，就像無窮業(yè)火覆在他的靈魂上熊熊燃燒。
裴聞山無言只能看著他因為陷入回憶而扭曲的臉，心中苦笑。竟然是這樣一個原因，自己從一開始就想錯了他的打算。
“事到如今，其實也是我兄弟二人不識字引起的。想來凡是我兄弟二人中有一個認得字也不會有今日的局面。”
朱富桂很是感慨。年輕的自己又何嘗明白那些在學堂四體不勤五谷不識手無縛雞之力，只知搖頭晃腦的秀才寫的字只是不同排列就如此值錢。
“聞山公，交代清楚我想知道的，之后自然放你離開不傷你分毫?！敝旄还鸩恢趺聪氲模坪踔暗耐来宓氖虑樗约阂稽c都不知情。
“我裴家遭此一劫算是絕戶了，《大衍青木經(jīng)》你休想。”裴聞山直到現(xiàn)在才一改之前詭異的態(tài)度，展現(xiàn)出一個正常人面對仇人該有的情緒來。
“雖然我并不愿意，但假使能快些得到想要的。我也并不排斥用些私刑。”環(huán)視著滿是臟亂暗黑色血跡的囚室，朱富桂根本不擔心得不到《大衍青木經(jīng)》，他相信活人從不能永遠的保守秘密。自己要做的只是等待僅此而已。
三日后當朱富桂再一次出現(xiàn)在關(guān)押裴聞山的囚室時，裴聞山雖然渾身無傷卻已經(jīng)被折磨的面色蒼白精神恍惚。沒有過多廢話朱富桂直言“我要《大衍青木經(jīng)》?！?p> 已經(jīng)阮成一灘泥的裴聞山極其勉強的張開早已干裂的嘴唇一句“休想”雖聲如蚊蠅但是無比干脆。得到回答的朱富桂甩袖而去。
又三日，朱富桂再次出現(xiàn)。只是這次就那么靜靜地看著也不再說話。得到的依然是相同的答案。裴聞山奄奄一息的模樣開始有些讓朱富桂擔心自己的目的還沒達到，人就已經(jīng)死了，所以特地詢問了刑者并暗中交代他審訊可以慢，但人絕對不能死，否則下一個就是他。
就這樣日復(fù)一日的過去，足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朱富桂再也沒有在囚室出現(xiàn)過。這天正在前院練武間歇休息，一個小廝打扮的青年小跑著來到朱富桂身邊一陣耳語。喜的朱富桂連臉上的汗都沒來得及擦，由小廝在前面領(lǐng)路直奔莊外而去。
不多時，朱富桂在小廝的帶領(lǐng)下出現(xiàn)在了自己私設(shè)的秘密囚室里。朱富桂普一出現(xiàn)身著黑衣腰間掛著拇指粗荊棘鞭的刑者正好迎面而來，剛一見面，朱富桂就揮手驅(qū)走了小廝說是讓他去賬房領(lǐng)賞，小廝喜不自禁連聲道謝而去。
如此再無外人。做了這行十多年，刑者自然曉得自家老爺雖然表面沒多少變化，但是他可以用性命擔保，只看自己老爺那滿溢欲望的眼睛就知如果此刻自己有半點猶豫，下場定然不會比那個自己折磨了很久的老頭要好。
“莊主，那人要見您。”刑者跟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告知朱富桂。
“嗯，你先出去沒我吩咐不準一人靠近。”
朱富桂打發(fā)刑者出去守著，關(guān)于《大衍青木經(jīng)》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裴聞山，時到今日你方才肯說，若是早些說了又何必受這般折磨。”
“因為我要求莊主一件事，只能用它來換了?！迸崧勆诫m然虛弱卻一字一句說得清楚。
“求我何事？”朱富桂很是好奇。
“求你給我個痛快。”裴聞山非常直接“吾之仇既不能報，你便殺了我罷?！?p> “只要告訴我《大衍青木經(jīng)》的內(nèi)容，凡事好說?！敝旄还鸫丝堂嫦嗪蜕疲旖堑男θ菰匠对酱?，直至再也抑制不住的仰天大笑。
“可會寫字，我說與你便是?！迸崧勆秸f完這句話后發(fā)現(xiàn)自己是如此的輕松，像是回到了沒得到這本書之前。
“聞山公，時隔數(shù)十年。你我再也不復(fù)當初，雖說我并未有功名，可區(qū)區(qū)識文斷字卻還是會的?！敝旄还鹁従彄u頭也沒有因為這句話心有惱怒。
“拿文房四寶來?！敝旄还鸪隽岁P(guān)押的囚牢，吩咐刑者。
鋪上紙磨了墨，待刑者退出囚牢朱富桂方才放心的讓裴聞山將《大衍青木經(jīng)》一一道來。一個口述一個筆錄忙活了兩個時辰才將將完成。
“哈哈，好，好，好。福壽莊福壽莊有福有壽這才名副其實?！敝旄还痣p手捧著寫滿字的薄薄幾張紙激動的滿面紅光，眼中光彩更是駭人。
“你要的都已得到，該莊主賜我一死。”裴聞山看著面前狀若瘋魔的朱富桂，眼底隱隱飄出一絲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