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拜師人瑞

　　因為人多秦高陽不得不端著大碗涼茶站在最外圍聽，就著精彩至極的故事手中的茶也是添了一回又一回，那個卷著褲腳的賣茶老漢提溜個壺每每帶著笑擠著滿臉的老褶來添茶水。

　　“……這黑風寨就此覆滅，吊睛虎白旭不僅報了仇也是為方圓數(shù)十里的鄉(xiāng)親除了害保了平安。您各位要問這吊睛虎的名號打哪兒來？那就要問問山間拔了皮的大蟲，黑風寨上早已魂歸西天的匪首穿林獸木通，和附近的鄉(xiāng)親。以上就是群英豪俠傳中通州府有虎白旭篇。待明日，爾等且聽老朽說一說那難得一見的奇女子?！闭f罷老者抱拳謝過，一撩長袍出得茶棚沿著官道飄搖而去。

　　秦高陽一瞧扔下一個銅板緊跟著直追過去，老者也就剛走不過幾丈，秦高陽就追上了，老者心中詫異，“這位小哥為何跟著我這個老頭子?！?p>　　秦高陽雙手抱拳行了個九十度的大禮呼道：“還請老先生慢走，小子有事求教，還望老先生告知。”

　　“哦，且說來聽聽?！崩先思乙矝]說答應(yīng)，只讓他說來聽聽。

　　“這……小子敢問老先生，書里說的可是真的？”秦高陽左右見道上無人迎著老者詢問的目光硬著頭皮也就說了。

　　“小哥莫要當真，吾輩如此只為討口飯吃?！崩险呗砸凰妓鞅阋膊碌搅恕８蛇@個行當一輩子，向眼前這般的年輕人見過不知凡幾。

　　秦高陽聞之心中失望之極略有不甘“老先生，小子只想拜師習武，還望告知?！毙闹幸患鼻馗哧栄哉Z多有失禮惹得老者心中不喜。

　　“也罷，你且與我去前邊亭中歇息聽我詳說?！闭f書老者本不想再與其分說，只是不知為何心中還是想勸上一勸。

　　亭中秦高陽扶著老者坐下自己規(guī)規(guī)矩矩的侍立在一旁，就聽說書匠盯著秦高陽問“你卻為何執(zhí)意要習武？”等了很久，只瞧見身前這個膽大妄為的小后生眼觀鼻，鼻觀心沒一點回答的意思，如此作態(tài)生生將自己氣到了，“吾觀你衣著樸素不像個富家子，拜師習武卻所費甚多，這你可知道？再者，依你今時之年歲方才習武將來成就有限。縱使你驚才絕艷，天賦過人且還要有人愿意教你。如此你可還想去拜師否？”說書匠字字屬實句句誅心。

　　“小子知道，可還是要拜師?！鼻馗哧柷浦噬系囊恢恍∠x回答的小心翼翼，卻非常堅定。

　　“嘿，既然你不勸那便與你找個去處吧，只道你往后每每念及今日可莫要怨我?！毙闹邪祰@眼前這個小子有眼不識好人心“過來，讓我仔細瞧瞧。”老者招手讓秦高陽站到身前，伸手在秦高陽上半身摸摸捏捏摸索了好半天。

　　一個男人讓人上下其手弄得秦高陽非常不自在，憋得他滿臉通紅。無可奈何之下只得閉上眼睛任其施為。

　　“又不是大閨女，扭捏個什么勁。嗯~這一身筋條倒是不錯五官也端正就是黑了些?！闭f書匠斜了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子一眼略帶調(diào)侃。

　　“出了惠縣東南三十里處有一苦竹林，林中竹屋的主人就是你此行要去拜訪的前輩。去之前換身衣服打理好自己莫要失禮?！闭f書匠右手遙指縣城外的東南方。秦高陽循手看去，這才發(fā)現(xiàn)面前這位說書老者右手只有四指，小指卻是齊根不見了。

　　說書匠注意到秦高陽看著自己的手面色有異，也不多說只是一笑了之?！靶「缒鄦枺勺孕须x去便，他日若有緣自會再見?！睋]揮手說道，話閉書匠的神情陡然有些沒落。

　　“多謝老先生，老先生恩情小子沒齒難忘?！北緛硎窍雴柪舷壬M，可這位老先生似有所覺阻止了自己，也就作罷。當然，作為實在人他也沒虛情假意的說什么若有所需，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之類的話，只作了長揖后轉(zhuǎn)身離去。

　　說書匠看著秦高陽愈來愈遠的背影忍不住有些得意：“老前輩，我給找了個.愣頭愣腦小家伙去陪你，呵呵?！泵约河沂值臄嘀附柚﹃栍鄷煵唤_始有些緬懷過去。

　　三天后，秦高陽肉疼的穿著自己花了百二十文巨款購得的黑色長衫出了客棧，才剛走一會兒就撣兩下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走幾步就得注意腳下新買的鞋，連他自己都異常的惱火，就怕拜師前弄臟了新衣。

　　走走停?；艘粋€時辰才看見不遠處苦竹林中冒出一六角尖頂?shù)闹裎荨?p>　　離著還很遠秦高陽忐忑的扯扯袖子跺跺腳，拎一拎感覺有些勒脖子的立領(lǐng)，方才進了竹林。

　　方圓數(shù)丈空地僅有這一座六角尖頂?shù)臒o名竹屋，斑駁的門扉緊扣依稀能見著一點以前用的黑漆。

　　“咳咳?！彪x著兩三米遠秦高陽故意小聲咳嗽了兩聲，稍等一會兒這才走近立在門前。本意也是想提醒此間主人。

　　躊躇良久，敲了數(shù)次門卻無人回應(yīng)，秦高陽看著自己身上花費不菲的新衣，心中一絲苦澀開始蔓延，直道是自己要錯失這唯一的機會了。

　　“呵！老朽這苦竹林不知多少年無人再來，今日倒是熱鬧。”秦高陽正滿心懊惱肉疼自己花出去的錢，身后忽然一聲高呼，嚇得他立馬轉(zhuǎn)身手都打哆嗦。打眼一瞧，此間主人是個面容精瘦，鶴發(fā)披肩白須飄胸的老叟，異常寬大的長衫罩著硬朗的身軀。右手梅花壺左手提銀魚，行走間腳步穩(wěn)健。秦高陽眼睛猛地一亮這不正是說書匠口中常有的高人形象么。

　　秦高陽大聲高呼：“小子秦高陽受高人指點，特來尋老前輩?！备切闹幸缓嫌嬚Ｑ坶g就賣了之前好心幫他的說書匠，順手還給說書匠帶了頂高帽。就是不知道說書匠看見這一幕還會不會覺得，當初在自己面前的是個愣頭愣腦的傻小子。

　　“年紀不大嗓門不小，人雖老了可還聽得見，瞧瞧你這一聲吼，竹葉都落了不知多少?！崩先硕抖秾挻蟮拈L衫拂去落葉。明明從秦高陽身邊進進出出卻對他視而不見。

　　無法，秦高陽只好老老實實的站在門外邊做個門神，對老前輩剛剛的調(diào)侃只是感覺頗為窘迫。心中暗自誹腹“說話大聲可不是怕您聽不見么，要是惹您不喜可不得剛見面就趕我走，那我上哪兒拜師去”。同時慶幸自己做著一份迎來送往的小二職業(yè)，要擱以往如此情形指不定自己就掩面而逃了。

　　“可是個九指的小說書匠讓你來此尋我？”老叟或許是忙完了，窩在凌亂的書案后面總算是讓秦高陽進了門。秦高陽只來得及匆匆掃了一眼。“呃……是?！毕胂胝f書老者估摸著都有六十多了還被人說小，不由一陣惡寒。

　　“老前輩，小子想拜您為師學武?！鼻馗哧栒f著跪地稽首，拜而不起。

　　章弘茂看眼前少年長跪不起面色復雜，有些怒意更有些不忍?！捌饋戆?，你可是獨身一人？”秦高陽起身應(yīng)是?！袄闲嘈照陆衲昃攀邪?。要拜師明日早些來，禮就不收了磕頭奉茶卻絕不能少?；匕伞?p>　　“多謝章老前輩，晚輩這就回去準備?！鼻馗哧柮媛断惨?，又磕了三個響頭才歡天喜地的離去。

　　第二天日頭未出，秦高陽卻早已立在了竹屋前等著?；叵胫蛉栈乜蜅Ｅc掌柜辭工時廚子眼底隱隱的擔憂，心中多有不舍。奈何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各自也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今后也只能道一聲有緣再見。

　　金輪滾動霞光破曉，竹屋內(nèi)章弘茂雙手持香與眉心齊，面前掛著一副道士登山圖，秦高陽跪立一旁，章弘茂鄭重道：“告祖師，今日吾章弘茂收秦姓弟子高陽，望其后尊師重道勤于修習，學有所成?！本聪阃戤吢渥?，秦高陽扣頭敬茶流程就算完了。之后就是師父訓話。

　　“吾一身所學皆承自祖師逍遙散人，但卻不屬任何派別，時至今日早已成了家學。是以沒有繁文縟節(jié)只一條:不可欺師滅祖，他日有人問也莫要提起吾之名。你，可明白?！?p>　　“弟子曉得?！鼻馗哧栐谛闹心浵?。

　　“今日，我傳你《龜靈鶴手》第一卷《卷一·武卷》，此卷行鶴形煉其神，假借其名藏福。且拿去好生研習?！闭潞朊瘡牧鑱y的書堆里抽出一本黑冊遞到秦高陽面前。

　　“是，弟子定當潛心修行?！鼻馗哧柦舆^約莫一指厚的冊子緊緊抓在手上生怕它突然消失。

　　自得了《武卷》后的日子在秦高陽潛心的修習下過去。入冬的第一場小雪飄下，往日的苦竹林放眼望去盡是枯黃，一棟小小的木屋緊挨著竹屋建起。章弘茂在竹屋內(nèi)看著雪中穿著夾襖的秦高陽練鶴手，不時因為秦高陽手高了或腳步大了而提醒一二。若是些地方錯的多了，就是章弘茂這個百歲老人都會說上一句，朽木不可雕也。往往伴隨著這一句的就是秦高陽記憶中難以磨滅的那根竹條。

　　雪越下越大，苦竹林里也越來越靜。秦高陽的頭頂開始冒出裊裊白煙。這一幕惹得作為師傅的章弘茂滿心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