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香章閣離開后,天色越發(fā)遲暮。
主仆二人趕著時間在天色漸淡時分,到了洞庭書院。洞庭書院坐落在落瑜山腹,面向洞庭湖。來到山腳,主仆二人便下了馬車,踩著石梯步行上山。
走在青石板鋪設(shè)的山路上,沈林甫也無意領(lǐng)略兩畔的風(fēng)光,心里盤算著江寧之行自己的老母舅會不會三分顏面不給,還一頓訓(xùn)斥。
那個女人的樣貌一直在心頭涌現(xiàn)。不可否認(rèn),自己確實已經(jīng)深深地被她所吸引著。
作為一個極具傳統(tǒng)情結(jié)的人,被一個女子視作歸屬,且愿意守節(jié),這對東方語境的男子是極具殺傷力的。
行至院門之前,見一群書生走在前頭,后面一群嘍啰跟著走出來。
這些都是張耒的學(xué)生,也是沈林甫的同窗,其中不乏與沈林甫非常熟絡(luò)之人。見到沈林甫主仆二人,往常一起廝混的那群狐朋狗友便先靠了過來。
“子卿,你可讓我等擔(dān)憂好一陣。”沈林甫字子卿,沈嘯庭取得表字。說話的是一個有些微胖的書生,名叫周康,乃是岳州第一大船運商行的少東家。
“如今看來已然無礙,今晚我做東,在湖苑給子卿壓壓驚?!?p> “子卿你病好了,我們幾個以后也熱鬧了。你都不知道你不在這一陣子,真正是做什么都索然無味??!”接話的是杜省杜思恒,倒是挺會說話的,一個沒落士族的貴公子,勝在家中幾代人積淀,家資頗豐。
在他們兩人之后,站著十幾個人,也跟著搭腔起來。
洞庭書院的書生因地域、家世、學(xué)力聲名分成一個個小圈子。他們這個圈子的特點就是聲名較臭,不學(xué)無術(shù),常欺男霸女,流連煙花之地,從不聞書聲之瑯瑯聲。
沈林甫跟他們幾個相比,就是月銀家里給的顯得有些寒酸。
但勝家大勢大,說話的分量不是周康杜省他們幾個能比擬的。隱隱中都以沈林甫為首,平時吃喝玩樂大多是由周康破費,畢竟荷包他最豐厚。
志同道合,哥幾個倒也其樂融融。
“勞煩幾位兄臺掛念了,所幸虛驚一場。待我去院里交了束脩,我們再一同去湖苑聽曲兒飲酒。給我補上這個月里巴陵城里發(fā)生的趣聞,諸位且在此處等我?!?p> “好好,子卿可先去,我們在這里等你?!?p> “哦,出來時,先生正在草亭下棋,這會兒肯定還在?!?p> 沈林甫的出現(xiàn)讓很多昔日同窗心中五味雜陳。
這其中既有羨慕的、也有嫉妒的,也有埋怨老天怎么沒讓他死翹翹的。第三者差不多都是被沈林甫用拳頭壓榨過的對象,既沒有勇氣惡言相向,也沒有膽量以命相搏。只能在心里詛咒。
沈林甫剛進(jìn)院門,就有四個風(fēng)度翩翩的年輕書生,持著折扇迎面走出來。為首的那個叫趙信,字延希,乃是分封此地的岳王的嫡長子。是洞庭書院書生中最有號召力的。
作為宗室子弟,確實是很多讀書人都想攀附,何況還是將來岳王的繼承人。但宗室子弟自有其驕傲,也不是阿貓阿狗都愿意放下身份結(jié)交的。
本朝分封各地的藩王都無實權(quán),以前的沈林甫雖不懼,但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平日遇見了也能躲則躲,何況駱駝還不算死了。
趙信身邊的那三個分別是,洞庭書院公認(rèn)最優(yōu)秀的、也是最受張耒青睞的學(xué)生徐秋白、表字秉逸。
荊湖南路轉(zhuǎn)運司副使張湯的幼子張鶴齡、表字長善。以及巴陵縣縣令嚴(yán)復(fù)的長子嚴(yán)士貞、表字廉臣。
客觀地講,這四人都是洞庭書院中聲名品學(xué)上佳的書生,但對沈林甫都沒什么好感,卻也未曾交惡。
在這個時代,世人所重者,不外乎門庭。譬如世家子弟若是品性壞,旁人說起來也都是管教缺失之類。但若是寒門子弟,就不只是這般簡單了。
雖然平時不怎么對付,但眼下卻是躲不過去了。沈林甫還是硬著頭皮迎上去作個揖打了聲招呼,“見過世子殿下,秉逸兄,長善兄,廉臣兄,好久不見?!?p> “聽知子卿被暗害,我們倒是也擔(dān)憂的緊,只是不曾有機會前去探望。如今子卿已然痊愈,真是可喜可賀?!?p> 領(lǐng)頭的趙信說到,雖然有些違心,但言語表達(dá)還是很親和的。沒辦法,家庭教育好。估計老趙家在籠絡(luò)人心這方面,是有得天獨厚的天賦的。其他三人也紛紛應(yīng)和,略作寒暄。
一陣頭皮發(fā)麻的交集過后,便進(jìn)的進(jìn)出的出。
走出院門后,嚴(yán)士貞對徐秋白說道:“秉逸可要防著些沈家老六啊,熏乙姑娘那兒我們的沈六公子可留著心思呢!”說著大家都心有所悟的笑了起來。
倒是徐秋白反駁到,“熏乙怎會瞧上這等人。”說著時想到了些什么,便是沒了底氣,“怕就怕這廝枉顧法紀(jì)胡來,到時候還得勞煩幾位賢兄主持公道!”便朝身邊幾個人作揖。
“這岳州城其他人懼他沈林甫,我可不懼?!闭f話的正是張鶴齡。“何況還有延希這岳王世子鎮(zhèn)著那廝。
“秉逸你只管盡心讀書,將來東華門外唱名,到那時又何懼他沈府二公子。就是沈文載也得對你以禮相待?!?p> 文載公是時人對沈嘯庭的尊稱,這人直呼沈文載,對沈家的觀感都被沈林甫帶偏了。但好友們是肯定不會計較的。
當(dāng)年沈嘯庭以工部左侍郎之位辭官時,在東京樊樓告別諸位同僚時曾留下“此身瀝瀝忠君事,半生肝膽以文載”的感慨。據(jù)宋史記載沈嘯庭所奏的奏折是兩宋時期最多的。
這徐秋白徐秉逸身世其實也不差,但比起沈林甫還是差了些火候,不夠看。
“聽說那香章閣的李書魚被他占了,卻不給人贖身,當(dāng)真是可惡,竟然白嫖?!?p> 這時的趙信說道:“秉逸你莫多心,湖苑不同香章閣,想來他沈子卿也是知曉輕重的。只是可惜那李書魚就這樣被這廝給糟蹋了?!?p> 已經(jīng)走到聽雨亭前的沈林甫這會兒卻是聽不到了同窗們的編排。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在張耒面前,復(fù)述早已準(zhǔn)備好的說辭。
“學(xué)生見過先生,見過瑜柳先生,學(xué)生因病已旬月未曾聽得先生之教導(dǎo),好多問題擠在心里,困惑實多。早上剛起床父親就吩咐,該來遞交束脩,以工學(xué)業(yè)……”
須發(fā)皆白的張老夫子,也不知道聽沒聽進(jìn)去,只顧著與友人對弈。待沈林甫說完后便讓他放下束脩離去。
張耒字文潛,號宛丘先生,與黃庭堅、晁補之,秦觀并稱蘇門四學(xué)士。因哲宗親政后,作為蘇門學(xué)士,被打成元祐黨人,遭一貶再貶,來到了洞庭湖畔。
在這巴陵,以前的沈林甫最懼的就是張耒這位名滿天下的大儒先生。蓋因每次沈林甫犯事,張耒都直接越過沈品方,找沈嘯庭領(lǐng)人。
但現(xiàn)在的沈林甫看到的卻是作為師生,這層關(guān)系在這個時代,可以扯出多大的虎皮。真是沒想到咱居然是蘇夫子的徒孫。
見沈林甫離去后,與張耒對弈的白發(fā)老者執(zhí)著黑子說道:“一場病后,倒不見以前的跋扈態(tài)了,倒是怪哉!”
“老夫也奇怪,以沈家那么嚴(yán)的管教,怎么就出了這么個另類,那沈孟起可是出了名的刻板,何況文載公治家甚嚴(yán)。”
沈孟起就是沈林甫的父親沈品方,不茍言笑在巴陵城是出了名的。
離開書院后,沈林甫與周康杜省等人便一同驅(qū)車到了相距不遠(yuǎn)的湖苑。同行的除了各自的跟班,還有兩個名叫劉晟、陳仲榮的。這四人跟沈林甫關(guān)系近的就差一起撒尿捏泥人了。
這劉晟雖跟這幾位主常常廝混,但確實學(xué)霸一枚。為什么呢?因為是外來戶,商人之子,世子圈進(jìn)不去,其他的也瞧不上,便跟這幾位搭伙混學(xué)堂。而今也不知是近朱者赤,還是近墨者黑。
至于陳仲榮,卻有些特殊,他是本地潑皮頭子的兒子,街坊鄰居起了個諢名“三臂郞”。因為這廝手腳功夫著實了不得,又常年混跡于勾房賭檔,手底下跟著一幫人聽使喚。
沒多久,就到了湖苑。
這湖苑不愧是巴陵勾欄之首,眼見之處,都透著股清秀勁。叫了間二樓的雅間,讓一起的跟班們另擠到兩側(cè)的雅間里一起吃喝。
同行五個人走進(jìn)雅間,以沈林甫坐主位,周康杜省為輔,劉晟陳仲榮在下座坐了起來。按老規(guī)矩叫來了兩個十五六歲的姑娘,在旁邊撫琴奏樂。應(yīng)著梅蘭竹菊的屏風(fēng),相得益彰。
不一會兒酒肉菜肴都來齊了。兩邊客房里的跟班們,可能是很久沒跟少爺們來這湖苑吃好喝好,便起了哄,聽著甚是吵鬧。
中間雅間的少爺們實在是有些怒了,這些丟臉的玩意兒,是沒見過吃食嗎?周康用眼神示意嗓門最大的陳仲榮吼一下。
陳仲榮扭了下脖子,對著兩側(cè)張口罵道:“一群狗入的東西,平時府里好吃好喝可曾少了你們,這般沒有體統(tǒng)?!?p> 這一嗓子吼出來果然兩側(cè)安靜了下來,倒是沈林甫四人臉上有些不自然。倒不是在府里壓榨了下人,而是兄弟你也太不注意言辭了。
就像后世你在餐館用餐,雖然有一桌很吵鬧,大家都有些煩,但是突然站出來一個人往那桌人面前一站,劈頭蓋臉一頓罵。那肯定是要成為焦點的。
二樓這會兒其他雅間里的主指不定都在問這誰啊,真是有辱斯文。
不過知曉這位朋友平時混跡三教九流做大哥,倒也理解。只是旁邊的兩個丫頭倒是被這突然一嗓子差點把魂兒嚇丟了。
這時作為這屋子里學(xué)識最淵博的人,劉晟開口打破尷尬說道:“聽家里從東京回來的人說,都水使者趙霆在黃河邊捕捉到一只雙頭烏龜,趕忙送進(jìn)宮,蔡相公得到這個消息進(jìn)宮祝賀到,’這是春秋時齊小白所見之相罔,管仲說見之可以稱霸的神物,官家得到這個神物,定能威服四海,萬國來朝’。官家居然信了。”
杜省接著道:“反正閑來無事,咱們要不也去洞庭湖找一找?”說著大家都笑了起來,只有沈林甫心里一緊,因為蔡相公三個字,他知道說的是誰。
剛穿越那會兒沒有辨證過這個時代有哪些名人,但蔡相公蔡京卻能牽出很多信息。
蔡京侍奉的皇帝與下一個皇帝分別是宋徽宗,宋啥宗這第二個記不得了,但知道這兩個皇帝都被金人北掠而去,史稱靖康國殤他是知道的。就是不知道慘禍還有多少時間發(fā)生。
但當(dāng)今皇帝趙佶已經(jīng)即為七年根據(jù)今世的記憶他是知道,不知道是在哪里看到,蔡京被最后一次貶官是因為金人南侵,那時候蔡京八十左右。問題是蔡京多大年紀(jì)呢?
看了身邊的一眾朋友便問道:“蔡相公今年多大年齡了?”眾人云里霧里,倒是旁邊撫琴的姑娘答到:“回郎君話,蔡相公是仁宗二十五年生人,今年已經(jīng)六十了,奴婢也是聽其他恩客說今年蔡相公壽辰幾多熱鬧才知曉的?!?p> 那么還有二十年,沈林甫不禁額頭上冒出冷汗。金人北來,舉國成虜。就連皇后公主們都被淪為娼妓,何況他們這些平頭百姓。
神州陸沉,可以說是華夏最深的一道傷疤。
旁邊的周康察覺到沈林甫的臉色有變,關(guān)懷地問道:“子卿,可是舊傷發(fā)作了?”沈林甫當(dāng)然不會跟他們講金人南下的事,因為他今世的記憶里女真這個詞都沒有聽說過!
“沒有,只是想起了一些煩心事!”又道:“誰身上帶了銀錢,替我給這丫頭一些?!彪m然不解,最近的陳仲榮還是爽快的掏出了一錠銀子。
見大家多有不解,繼續(xù)說道:“我聽說蔡相公與我外祖有些交情,所以問一下。對了,這一個月里城里發(fā)生了些什么新鮮事?快給我說一說?!?p> 杜?。骸吧蟼€月的發(fā)解試照章得了第七名,這事兒子卿還不知道吧?!薄芭叮舶≌照?,我們幾個全靠你撐門面了,來飲了此杯?!薄皝韥韥恚嫳M此杯?!闭照率莿㈥傻谋碜?。
“哪里哪里,也是運氣使然,要說還是那徐秉逸厲害,得了魁首,張先生老人家可是毫不吝贊地說明年省試,他最起碼搏個進(jìn)士出身。”
這時的科舉考試分三級,最開始于州府舉行的叫發(fā)解試,然后是尚書省舉辦的省試,最后就是皇帝主持的殿試了。上岸的考生分為三等,一等叫進(jìn)士及第,二等叫進(jìn)士出身,三等叫同進(jìn)士出身。
“哈哈哈,照章過謙了,我們幾個都是干貨,就你和思恒肚子里有東西,可莫謙虛了。對了思恒怎么樣?”說著轉(zhuǎn)身看向杜省問道。
“說來慚愧,險些落了榜。”
“能中就行,我和揚吉還不知道怎么謀出路呢!”揚吉就是陳仲榮。陳仲榮聞言,不得干笑一陣,總不能跟這幾位老友說自己已經(jīng)絕定就在這巴陵城收保付費過日子了吧。
倒是沈林甫解圍到,“不是你倆,是咱三,說來也奇怪,大家平時都在一起,怎就他們倆把張先生的教誨聽了進(jìn)去。”
“哈哈哈!是啊,來,干三杯?!?p> “對了,子卿你有蔭補,打算怎么辦?”
“雖說我阿爹逼我讀書逼的緊,可我大兄遠(yuǎn)在東京,一年也不見得回來一次,而今雙親年邁,還有一個祖父,別說中不了榜,就是能中,也走不了啊。”
“子卿卻是至純至孝,我敬你一杯。”陳仲榮倒是對沈林甫生出些欽佩。
“干!”又接著說到,“所以打算成親后,借著蔭補,就在這巴陵城謀個差使。對了,到時候揚吉可要來幫我的忙?!?p> “只要子卿不嫌棄,姓陳的隨叫隨到,”陳仲榮很爽快地回到。
“對了,元歲呢?”這時劉晟問周康。
“兄弟我你們也是了解的,到時候接我阿爹班,掌船運唄。到了那時候,各位官人見了我可莫要裝不認(rèn)識啊?”
“哈哈哈,誰認(rèn)識你啊,還不把船價壓低一些,官人都被你榨的一窮二白了。”
“哈哈哈?!?p> 江風(fēng)漁火,漁家唱晚。
在鄂州境內(nèi)的江面上,打魚人正收拾完一天的收獲,坐在船頭。與家人飲用粗茶,話家常。拴在岸邊的小舟不時隨風(fēng)在波間搖擺,水面上畫出一個個圈圈。
遠(yuǎn)遠(yuǎn)有一艘三層大船在江心急速行駛,船上燈火通明,甲板上攢動的人影隱約可見。
在船上的三層樓閣里,有個狐兒臉的年輕公子正跪坐在案牘邊查閱信件,眉間蹙起。身前站著兩個五十左右的管家扮作的人也跟著焦慮。
”大小姐,老福他們可尋見人了?“
“未有,但信上提及江陵府水營出動南下,已過宣州,算起時辰,應(yīng)該比我們先到洞庭湖?!?p> “可家主不是拒絕了嗎?”
“上萬皮綢緞,也夠驅(qū)使他們?nèi)ザ赐ズ伟雮€月了。這批貨我們就別想找回來了。船上有哪些家人還活著才是此行的關(guān)鍵!“
“那蜀中那邊家主決定放手了?”
“這些年終究是走的急了,很多問題是以前我們沒有遇到的,所以父親決定一刀斬,都收回到淮浙以及兩湖來。終究是我們勢不如人啊,可恨錦恩只是女兒身,能為家族做的有限?!?p> 沈林甫未與周康等人像往常一樣,飲酒到深夜,只約一個時辰,便稱身體抱恙離開了湖苑。留下一群心猿意馬的同窗好友繼續(xù)尋歡作樂。
從湖苑離開后,直接回到了沈府。
領(lǐng)著沈紹從大門進(jìn)入,倒叫門房看見了給驚奇地看了好幾眼。也不顧下人打量的神色,見老仆在正廳前踱步,猜到沈嘯庭在里間看書,就前去拜見。
“孫兒見過祖父,”老人抬眼看了一眼孫子,說道:“坐吧,來祖父這兒所為何事?”
“孫兒想求祖父恩準(zhǔn),借蔭補為孫兒謀個差使?!?p> 沈品方手里也有一個蔭補名額,為什么來找沈嘯庭呢,因為沈嘯庭致仕時是從三品的工部左侍郎,而且還是得到了哲宗皇帝嘉獎的,所以他手上這個很有可能得到實缺,不需要帶著個名頭干等著。
老人心中有些怒火升起,因為這等不勞而獲的事由孫子自己提出來,著實讓他有些惱怒。但幾十年的歲月雕磨,早已是平常心看待一切。遂放下書,心平氣和地開導(dǎo)。
“咱們沈家世代書香門第,自太祖時,從你玄祖徙居到巴陵,代代都有子弟入仕做官。便就是這些人撐起了沈家的門楣!祖父也知道你不是讀書的料,但你多知曉些處世之道,將來也能給你在朝中的兄長們一些幫襯,何況你才十九,怎能輕言放棄?!?p> “孫兒明白,但是孫兒實在是天性愚鈍,整天穿梭在書院也是虛度光陰。雖說蔭補納栗走不長遠(yuǎn),但孫兒所求不高,只希望能讓祖父阿爹阿娘少操些心,而今雙親也年邁,孫兒想著就在這巴陵城某個一官半職,既能就近伺候祖父與阿爹阿娘,也不叫那些人笑話。”
沈嘯庭聽著頗有些孺子可教之感,但隨之又咀嚼出些其他味道來。
“你能這樣想是好事,雖科舉入仕才是大道,但又有幾人能駕前聽天,但若是只想著魚肉鄉(xiāng)鄰,誰也保不住你?!?p> 沈林甫心有些想笑,看來老爺子門清兒呀,那為啥非逼著自己讀書,還是應(yīng)和道:“孫兒也知往日里行事過于荒唐,辜負(fù)了祖父的期待。但如今孫兒都想透了,祖父與阿爹終究不能庇護(hù)孫兒一生,孫兒終究還是得靠自己。科舉之事又非孫兒所能,所以想著早些入世也是好的?!?p> “你小子莫誆祖父?”沈林甫聞言,心想事成了一半。
“孫兒不敢哄騙祖父,所思所想都是孫兒這些時日躺在病榻上想透的?!?p> 老人思慮了一會兒,說道:“你比起子馳,雖更混賬了些,倒是少了一些清高,務(wù)實了許多,那你想某個什么職位,是在這巴陵縣還是岳州州衙。“子馳是沈馳甫的表字。
“就巴陵縣慰就好了,其他的舞文弄墨,孫兒也忙不過來,這抓賊討逆的事,孫兒自問是能做的好的?!?p> 為什么要做縣慰呢,因為亂世將至,只有手里有兵才是王道。雖說縣衙只有捕快,但是自己到時候可以兼令鄉(xiāng)營。
而且這洞庭湖水賊由來已久,大有文章可做。
為什么不去軍隊了,因為現(xiàn)在的大宋軍隊各級將領(lǐng)差不多都是內(nèi)定,高級的還是世襲。更戍法早就名存實亡,哪怕是能進(jìn)去,誰會讓你有自己的私兵。
“嗯,知道了,你去把你阿爹叫來吧,我跟他商議一下。”沈林甫連忙稱謝,開心地往阿爹阿娘的院落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