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時,顧落卻睡的不太安穩(wěn),迷迷蒙蒙間總聽到若有似無的動靜,可她實(shí)在是心累,不愿睜開眼睛去看。
直至感受到脖子上被冰冷的東西給觸碰,她才被逼得睜開了眼睛。
她永遠(yuǎn)都是這樣,不被逼到一定地步不肯醒。這樣的人,是注定要多受一些苦難的。
顧落卻看見一雙兇戾的眼,他直截了當(dāng)用雙手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她感受到自己的力氣跟呼吸,都隨著他毫不保留的惡力慢慢無法挽回的流失——她眼眸渙散,卻恍惚看到了明日的景象,新蘭跪在她的房間里痛哭,顧府的下人全都走了,皇帝找兇手,顏霊也會嘗到她嘗過的痛苦。
那場名為失去的痛苦。
她不能死——顧落卻攥著床單,泛青的細(xì)筋仿佛要通過手背那一層層薄膚沖出來。
她突然一下放開,手色迅速泛白的同時,抬起來了,不知哪兒來的力氣,讓她一手揪住了行兇人的頭發(fā),一手用修長的指甲企圖摳他最脆弱的地方之一:眼睛。
行兇人本能地為護(hù)眼睛,搖了頭,欲快速擺脫她那雙礙事的手。
顧落卻卻趁他搖頭,那一秒松了點(diǎn)手力的機(jī)會,屈膝撞上他的身體,也不管撞的是什么,用盡全身的力氣集中在膝蓋上撞他。
因?yàn)樗?,這兩秒雖短,卻是她活下去的唯一機(jī)會。
女子在男子身下,屈膝,是有很大幾率撞上男人要傳宗接代的根兒上的。
男子似沒想到她一個弱女子,臨死關(guān)頭還能那么可怕,一邊嘆她心理素質(zhì)不錯,一邊捂著命根子倒在她身側(cè),她用盡全身的力氣,他的世界都快壞了!
顧落卻被放開,不敢喘息,見他倒在床側(cè),一腳伸出去,就把他狠狠地踹到了地上去——
然后,她喊:“來——”
耳邊突然一陣風(fēng)聲,薛飲從屋檐上一下來,就跪地扶起了受傷之人。顧落卻雙目瞪大,嗓子因被掐過,驚呼聲沙啞難聽:“你!”
薛飲抬頭,嘆了口氣:“抱歉,顧小姐,他是王爺?shù)娜恕!?p> 顧落卻費(fèi)力下了床榻,她指著他們,面容失色,氣怒攻心:“你們什么意思……咳!”
薛飲道:“他被你重傷,我得把他帶回去盡快醫(yī)治?!?p> “喂……”可眼前兩人,不過是一閃眼的功夫,就推門離開了。
隨后顧落卻驚懼交加,咳的不行,敞開的木門,呼呼風(fēng)聲中傳來新蘭急切的不安聲:“小姐,小姐……你怎么不關(guān)門,被風(fēng)吹著了可怎么好?!”
新蘭見著門居然是開的,趕緊給關(guān)上了,然后才回頭。就在那個工夫里,顧落卻立刻捂住了脖子,不讓她看見嚴(yán)重的掐痕。
新蘭皺著眉頭:“小姐,你剛剛是不是叫了?”
顧落卻笑:“有么,不曾啊……”
“難道我聽錯了?!”
顧落卻艱難地咽了下口水,“可能吧?!彼[忍不住咳了兩下,新蘭立刻看過去,好奇了,“您捂著脖子干什么?!”
顧落卻說:“醒了,就推門看了看,捂著脖子,是因?yàn)樯ぷ佑悬c(diǎn)不舒服?!?p> “我去給你沏茶——”
顧落卻站起身:“那么晚了,不用了,你快去睡,我也累的很?!?p> 后來總算是打發(fā)了新蘭,顧落卻卻一夜不敢眠了。
弋靜深,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居然,擁有那么大的爆發(fā)力么?!在看到自己的下屬被橫著抬回來時,江王清淡訴了二字:“廢物?!?p> 就算殺不死她,也不至于被一個女子折騰那么慘罷。
薛飲真心地說:“王爺,相信我,您已經(jīng)成功地喚醒了顧小姐對生的渴望,還有那一顆防備謹(jǐn)慎的心?!?p> 弋靜深不稀罕關(guān)注既定事實(shí),冷冷淡淡地睨著薛飲:“好好調(diào)教一下你的人,再那么廢,本王摘了你的……命根子?!?p> 薛飲:“……”
王爺,你跟顧小姐,當(dāng)真天作之合。
次日早,坐在銅鏡前,顧落卻在脖子上抹了點(diǎn)白,看起來不那么顯眼,她才合上了胭脂粉盒。
鏡子中的女子,一身守孝白衣,三年為期。木門被輕磕,外頭傳來新蘭的通報聲:“小姐,江王攜圣旨過來了?!?p> 她起身,去開了門。
外頭灼陽高照。
大堂中,顧落卻,跪在弋靜深面前,“臣女顧落卻……”
“顧小姐?!边o深身后的薛飲冷不丁開口阻斷了她,顧落卻平靜地看向他。
薛飲道:“皇上有話,問您是否愿意進(jìn)宮?為了您的安全考慮,皇上是絕不會讓你一人獨(dú)守顧家的?!?p> 顯然,顧落卻現(xiàn)在是蒙了圣恩了。
進(jìn)宮,名為守孝,卻榮華富貴,得人叩拜,成為了人上人的主子,等待三年后成為江王妃。
這是一條,最順利的路。
顧落卻面色平靜,淡淡地問:“王爺,您手中的圣旨,是否是皇上給我的另一個選擇?”
弋靜深,淡淡垂眸,睨著她,目光不著痕跡地從她脖頸上一掃而過,他打開了圣旨,看了看,告訴她:“做我王妃,去我王府守孝,本王護(hù)你周全,三年后,重禮迎娶,洞房花燭?!?p> 這便是,皇上的意思了。
顧落卻,揚(yáng)了揚(yáng)唇,眼神如霧,為了她,皇上不惜委屈自己最寵愛的兒子。
弋靜深與她那一雙被迷霧遮住的雙眼,對視片刻,移眸,緩緩念出旨中圣言:“顧相為朝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卻上天不憐,慘遭暗殺,朕深感悲痛。顧相之女德才兼?zhèn)?,于顧相生時,與江王已定親事,特此封為江王妃。因孝期未滿,不舉新儀,朕感念爾孤苦無依,特赦顧女即日入王府,欽此?!?p> 他面無表情遞出了圣旨,心中已知她選擇。
顧落卻望著眼前這道決定了她人生大事的圣旨,她側(cè)了側(cè)頭,抬眸看向面前的男子,若無其事般微笑伸出了素手,一個簡單的動作,做了她最不愛的事。
“那么,余生就有勞夫君了。”
她能憋著,作戲如此完美,騙過了所有人,卻騙不過他。
弋靜深也不動聲色地勾了唇:“王妃,去收拾行李吧,本王在廳中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