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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西樓

二十二(一)

憶西樓 淇之瀾 2334 2020-04-20 21:01:00

  馬車里,秦宛月?lián)碇┖\褥,面色郁郁,從車窗上依次劃過的燈火如同流螢,使她的臉明暗不定。車內(nèi)沉寂良久,待隱約的人聲笑語漸行漸遠,四面歸為靜謐暗夜,寒竹方輕聲問:

  “郡主,田小姐跟您說什么了?您怎么突然咳得……奴婢著實嚇壞了?!?p>  秦宛月煩懣地搖搖頭,只覺心口一陣惡心,腦中天旋地轉(zhuǎn),使勁咬牙擺手道:“沒什么,不妨事。”

  寒竹隱隱覺著一絲不妥,終究嘴角輕抿,垂眸不語。其時已近二更,馬車顛顛,輪聲轆轆,使人昏昏欲睡。寒竹似醒非醒間忽覺腳下一輕,猛然驚起,馬車剛好停住,她忙醒醒神,欠身輕喚道:“郡主,到府了。郡主……”

  秦宛月低低應(yīng)了一聲,寒竹伸手扶她下車,覺出她手下虛弱無力,心中一沉,下到院中凝神看時,只見秦宛月身子微晃,腳下虛浮,寒竹心里慌起來,忙把人攙回西院,剛進院門,桂風(fēng)等人已聞聲從西廂里迎出來:“郡主回來了……有什么吩咐么?”

  “你們先回房候著,有事再喊?!焙襁呎f邊扶秦宛月進了正屋內(nèi)室,等她倚床欄坐定,輕喚幾聲:“郡主……郡主……”,見秦宛月幽幽抬眸方心神稍定,又問:“郡主,您可是覺著哪兒不舒服么?”

  秦宛月昏昏然掐著眉心,聲音微不可聞:“……頭暈……暈得厲害……惡心?!?p>  寒竹嚇了一跳,急急道:“這如何是好?……可要回稟主院?”

  秦宛月一手撐住雕欄,瞑目半晌搖搖頭:“別……你去取藥來,吃完了睡一覺,明日一早請顧先生過府便可,無需驚動主院。”

  正說話間,青柳手里提著一把銅銚進到屋里,笑問:“郡主,可要洗洗睡?”

  “你來得正好,先伺候郡主更衣吧?!焙裾f著,從柜里把藥取出,匆匆去了西廂房,進屋一見桂風(fēng)便問:“茶銚里可還有熱水?郡主得吃藥了?!?p>  桂風(fēng)去里間呆了片刻,提壺出來道:“水倒有,只是不熱了。你稍等會兒,再熱一熱?!?p>  寒竹心里著急,在屋里走來走去,不時向窗外張望。榻上紅衣正剝蓮子,見狀微笑道:“急什么?便是回晚了些,郡主也不會怪你。”

  她近日言語常意有所指,寒竹只裝作沒聽見,走到爐邊說:“無需滾開,郡主服藥,太熱了不好?!?p>  桂風(fēng)掀開壺蓋看看,回身取了藥盞傾入熱水。寒竹將藥丸放入,從荷包里取出一根玉簪細細調(diào)弄。身后門響,回頭看,見青柳閃身進來,把銅銚一放,靠近前輕聲問:

  “竹姐姐,郡主沒事吧?”她神情似有不安,“我瞧著郡主氣色很不好,說起話來有氣無力,臉色煞白,怪嚇人的……”

  “當真?!”紅衣猛地坐直了身子,“你怎么不早回報!”說著就要下地,寒竹一把攔下問:

  “你要做什么?”

  “你沒聽見嗎?郡主身子向來弱,一有不好就得趕快叫大夫,萬一耽擱了,咱們誰擔得起?”紅衣急聲道。寒竹雙眉微蹙,不容置疑地說:

  “郡主不過是一夜下來有些乏累,無甚大礙,吃罷藥就該睡了,無需傳大夫;何況這個時辰,你這般大動干戈,必會攪擾滿府人不得好睡!”

  紅衣兩頰漲紅,咄咄對視著寒竹道:“是郡主安危重要,還是好睡與否重要?郡主以往犯病都在初冬前后,我最是清楚!萬一郡主有個好歹——”

  “我說過了,不用傳大夫!”寒竹聲音加重,“郡主只是困乏而已,何至這般大驚小怪!郡主親口叮囑我,吃過藥就睡,不要回稟主院驚擾娘娘。”她壓住躁亂的心緒,對桂風(fēng)道:“已經(jīng)過了二更,姐姐也睡罷,郡主若有什么吩咐,我應(yīng)承著就是??ぶ魅缃窬癫粷闶钦垇泶蠓?,也沒心情看診,姐姐說是吧?”

  見桂風(fēng)輕輕點頭,她才小心捧著藥盞,穿廊過院回到正屋。屋內(nèi)暗寂昏然,惟床頭燃著一支短燭,暈影下,秦宛月無聲無息地靠在床上,肩頭搭一件薄薄的寢衣。她覺到唇間一熱,溫?zé)岬乃帨褱惖阶爝?,遂慢慢飲下幾口,任由寒竹將扶著躺下,自始至終悄然無語。寒竹吹熄蠟燭正欲退下,聽見帳內(nèi)飄出一聲:

  “……明早去請顧先生時,莫要驚動他人……”

  “是,奴婢明白?!焙褫p聲道,“郡主可覺著好些了?”

  床上靜默下來,半晌才有回音,好像用盡力氣似的:“……我要睡了,你去罷……”

  窗外輕輕的腳步聲漸遠,秦宛月放松心神,藥效旋即卷席而來。她只覺自己好像沉入了一個漩渦,不停地旋轉(zhuǎn),眼前那般黑,猶如置身于一個從未有過光亮的洞穴。這次用藥反應(yīng)為何這般強烈?她失去意識前這樣想著。渾渾噩噩中,腦中交替閃現(xiàn)著一幀幀怪異的畫面:一座宮苑,一棵紅梅殘敗的老樹,一地碎玉,一塊裝潢精美、金漆銀裹的靈位,隨后又是無休止的黑暗。好像有人在叫‘郡主’,又好像有無數(shù)人頻頻走動,手腕忽冷忽熱,接著便傳來噬心般的劇痛,她喊不出聲,眼前忽一亮,卻發(fā)現(xiàn)自己回到了那個除夕夜,面容扭曲的刺客手持匕首捅來,心口絞痛,望著寒光粼粼的池水掉下去——無名的恐慌遍襲全身,腦海深處驀地響起一個聲音:“不能死!不能死!秦桓——他都好好活著,我怎么能死?!”

  心神突然通徹,混沌黑暗似被扯開一條縫隙,柔和的光芒射入,痛感還在,但減輕了許多。秦宛月睫毛微顫,緩緩睜眼,蛋青床帳映入眼底,她只覺額角濕得厲害,煞是難受,便蹙眉在枕上輾轉(zhuǎn)幾下,卻見床前擠著三五人。她萎靡的眼眸一暗,隨后唇邊擠出一抹笑,啞聲道:“顧先生……勞煩您了,一大早就……長姐?你們擠在這兒做什么?柳兒,哭什么呢?”

  顧老先生狠狠瞪她一眼,又抽出一根銀針扎在她的肩頭,遂起身走到外間。秦宛月隱隱聽他說了聲“王爺”,眉心一皺,望向寒竹道:“為何驚動父王?你做事這般不小心?”

  寒竹不答,只釋然地微笑著,卻仍無法掩去滿臉憔悴。秦宛月猶覺暈眩,闔目穩(wěn)穩(wěn)心神,不大工夫就聽顧玄鏡返身進屋道:“老夫該給小郡主起針了,人多不方便。竹姑娘,側(cè)妃娘娘喚你,你……”一聲低嘆,伴著幾人腳步窸窣聲。他說的是“好自為之”么?秦宛月只覺左臂微麻,不由睜眼,見床邊僅剩上官清英,正滿臉緊張地看著顧玄鏡去針。秦宛月稍抬胳膊,顧玄鏡立刻低聲斥道:

  “勿動!方才何等兇險,你可曉得?!”

  秦宛月不言語,似在閉目養(yǎng)神,猛聽得外間一串腳步聲起,青柳一頭扎進來,撲到床前急急道:

  “郡主,竹姐姐要挨罰了,這可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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