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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九六

第三章 奶奶到底講理不講理?

我出生在九六 赤子練 3758 2019-05-29 10:38:28

  如今,爺爺九十,奶奶也八十,和同齡的那些老人,甚至是小幾歲的老人比起來都要有精神,忙碌了一輩子。

  到老還是在忙。

  房子有兩層,是木頭老房子,天花板也是木頭的,沒有空調(diào),沒有洗衣機(jī),冰箱是幾年前買的,為了能在夏天吃上一些棒冰。

  往米廠的方向走上幾分鐘的路,就有批發(fā)冷飲的。

  要買,走過去搬上一箱棒冰或是蛋卷,很是方便,陪爺爺去過幾次,比零賣要便宜很多,但沒有一半。

  屋內(nèi)還有一個小天井。

  在天井里可以燒煤爐,養(yǎng)狗,甚至是種上三棵枇杷樹。

  “喏,阿大,你阿爹(爺爺?shù)囊馑迹┙裉煺牡蔫凌耍斐猿钥??!蹦棠棠贸鲆粋€竹籃,里面裝了小半籃的枇杷。

  這是我不喜歡吃的一種水果,因為要撥皮,還要吐核就很麻煩。

  我不吃,奶奶就讓我?guī)Щ厝ソo老爸老媽吃。

  爺爺說還要去摘點。

  奶奶說天熱,罵著爺爺不讓去。

  我就陪著他們在外面坐了一會,有著能遮陽的桃樹,已經(jīng)結(jié)了青色的小果子,樹干上爬著一個一動不動的蝸牛,感覺只是一個空殼。

  近看,是不可能的。

  我怕這些,小時候去外婆家怕那些蠶寶寶,在自己家就是怕蟑螂,蜘蛛這些,越想越可怕,還是看點別的。

  南面是一條河。

  這河的水都是綠色的,夏天又臟又難聞,現(xiàn)在開發(fā)旅游業(yè),經(jīng)常有兩個人搖著船在撈水面上的垃圾。

  從很多年前就是他們在做這活。

  小學(xué)放假的一天,奶奶帶我和妹妹去這河上架起的另一座橋上吃東西。

  蘿卜絲餅,糍粑,油條,麻球,豆腐花,烤紅薯,雞蛋餅,幾輛三輪車承載了無數(shù)的美食,都是那種看得見制作過程的美食。

  臟是臟,可那時一點也不覺得。

  用粗糙的雙手用心做出來的東西,臟的也只是表面,被蒙上灰塵,當(dāng)然臟。

  “今天吃什么?阿大,阿二。”奶奶左右手各牽一個。

  因為是雙胞胎,所以他們也都認(rèn)識我們,還會和奶奶打招呼,只要是說我和妹妹乖巧可愛懂事這些,奶奶就會笑得很開心,還很自豪地說:“當(dāng)然,是我們家的孫女?!?p>  重男輕女這種事不會發(fā)生在奶奶身上,可我的老爸是最受寵的,我跟著沾光而已,但奶奶也說過,是爺爺要生那么多的。

  如果沒有老爸,奶奶會最寵誰呢。

  這種事不會知道了。

  因為奶奶一直最寵老爸,不管老爸做什么。

  從米廠下崗,老爸繼承爺爺?shù)氖炙?,開了一家刻章店,順便賣些文具,勉強(qiáng)能度日,租金是一萬一年,到現(xiàn)在漲了幾千。

  現(xiàn)在看來這一萬多的租金很便宜,放以前每次交租都會犯愁。

  日子都是熬過來的。

  熬出頭就好了。

  在這之前,只能精打細(xì)算過日子。

  可奶奶會把所有錢都用光,用在我和妹妹的身上。

  “要吃豆花?!蔽液兔妹蒙塘窟^后吃了一樣的東西。

  小碗一塊,大碗兩塊。

  要了兩碗小的。

  在要之前,奶奶反復(fù)問我們小碗夠不夠吃,不夠就吃大碗。

  我們還是要了小碗。

  用的是白色的泡沫碗,套上一個塑料袋子,直接就把豆花一勺一勺放在里面,撒上倒上各種調(diào)味料。

  瓶瓶罐罐的很多。

  用的也是那種吃完水果罐頭后留下的罐子,又或是八寶粥的罐子,醬油,醋這種是裝在飲料瓶子里的,蓋子上扎很多小孔,一擠就能倒出來。

  我最喜歡吃放在豆花里的油條碎屑。

  因為我也喜歡吃油條。

  不是脆的那種,而是能吃出面粉味的那種,軟軟乎乎的那種糕點都喜歡吃。

  油條碎屑是脆的,放在豆花里泡一會就軟了,我喜歡吃軟的油條。

  前些日子看到超市附近的街上有人在賣,走近看到有別的人在買,就先等著。

  那人買了兩碗。

  白花花的豆花,上面簡單放了些鹽,榨菜,醬油,沒有我愛吃的油條碎屑,也沒有那種超級小的小蝦米,居然還要5塊一碗。

  怎么不去搶啊。

  太貴,不吃。

  我頭也不回就走了,路上還盤算著,她那邊一大桶豆花呢,一碗五塊,感覺全賣完至少能賣上百碗都不止,而成本。

  我不知道,反正很便宜。

  不管做什么生意,至少都是對半賺的,不然就喝西北風(fēng)啊,像是現(xiàn)在的奶茶,不清楚到底能賺多少,反正開店成本高,店面租金貴,還要加盟費那種,一杯十多塊的,原材料的成本就一兩塊,利潤簡直是可怕。

  但不賣那么貴,店就會付不起租,開不下去。

  況且,光超市附近,走一圈就能發(fā)現(xiàn)開滿了各種奶茶店,十幾家,有的生意火爆,有的門庭冷落很快倒閉,但總有接手的。

  就像第一個推著小車來賣魷魚的人。

  剛賣那會,天天擠滿人,手上拿著一大把魷魚,烤一次上百,烤一次上百,從早到晚沒有停過,短短一個月能賺多少,都是被人看在眼里的。

  于是,第二家魷魚攤來了。

  第三家也很快來了。

  起初,生意分?jǐn)?,他們都賺到了一點錢,后來一條街都是賣魷魚的,生意才逐漸冷淡下來,直到后來或許一天也賣不了一百,很多人改行了。

  橋上坐著很多乘涼的老人。

  有提著一個箱子給人擦鞋的,正在賣力擦著一雙皮鞋,2元一次,就能讓人卑躬屈膝。

  用的東西很簡單。

  一把刷子,一條像牙膏一樣的長條東西,能擠出黑色的“牙膏”,將一雙鞋子擦得锃光瓦亮,最后用一塊抹布來回擦干凈。

  那種“牙膏”奶奶帶我和妹妹去超市的時候,我留心過,好一點的不說,一般的都是2元一條。

  奶奶看我和妹妹的鞋臟了,喊那個人過來給我們擦擦。

  “等一會,你們在吃豆花,那正好,再等一會會,我先擦完這邊的,已經(jīng)快好了?!?p>  那人要幫先來的客人做好生意,再來做我們這個生意。

  我們的鞋子是球鞋。

  因為不用那種黑色的東西,那個人只是用另外的刷子幫我們刷了刷,再用另一塊看上去干凈一點的抹布擦了擦,兩個人一共收了兩塊。

  奶奶笑著硬是給了三塊。

  吃好豆花,我拿著空碗等妹妹吃完。

  奶奶把我手里的泡沫碗拿過去,在我還沒有來得及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扔向橋外,很輕,我親眼看著那泡沫碗被風(fēng)吹著晃晃悠悠落在水面上。

  舉動很突兀。

  可落下的泡沫碗很快就和水里別的垃圾融為一體了。

  有人看不下去出聲了,是個比奶奶年輕點的大爺,指責(zé)奶奶隨地扔垃圾。

  奶奶不覺得做錯,從小就是這么過來的,洗衣服的水也都是隨便往家門前的路上一潑,有垃圾不會特意去找垃圾桶扔,除非這周圍剛好有。

  而這,剛好沒有。

  吵得正兇。

  妹妹吃完了。

  奶奶又拿過妹妹的泡沫碗再一次當(dāng)眾扔進(jìn)河里,給了妹妹餐巾紙擦嘴。

  老大爺氣急,指著奶奶鼻子罵:“一把年紀(jì)了,怎么還當(dāng)小孩面亂扔垃圾,沒素質(zhì),教壞小孩子?!?p>  我和妹妹都沒有說話,因為我們都知道奶奶是個什么樣的人,沒有上過學(xué),只認(rèn)識一些簡單的字和她自己的名字,春鳳。

  蠻橫不講理,但是極其護(hù)內(nèi)。

  對奶奶來說,內(nèi)就是老爸,就是我和妹妹這兩個老爸的孩子,她的親孫女。

  “我就扔了怎么樣,有人來撈的,你管得著?!蹦棠躺鷼庹酒饋?,身子骨很硬朗,雖不高但氣勢很足。

  老大爺一看就是念過書的,有理說不清就去和另一邊的坐著休息的幾個老人說起這種壞習(xí)慣,而他們聽了都是在勸老大爺別生氣了。

  老大爺覺得自己有理,吃了虧心有不甘,還在小聲埋怨:“沒素質(zhì)沒素質(zhì)?!?p>  奶奶就去指著他的鼻子罵:“你說誰沒素質(zhì)呢?多管閑事?!?p>  “你這個人怎么這樣的?!崩洗鬆斂恐砗蟮淖o(hù)欄,躲避著奶奶的指責(zé)。

  “我就這樣的,沒素質(zhì),你講我沒素質(zhì)。”奶奶嘴里一直念叨著,很在意別人說她壞話,說著自己竟然還笑了,“我是沒素質(zhì)?!敝棺⌒春莸?,“關(guān)你什么事。”語調(diào)已經(jīng)變了。

  老大爺有理講不清,用手去碰奶奶的手:“先把手放下來,等會我人掉下去?!?p>  “是啊是啊,這里的護(hù)欄木頭的,有些地方已經(jīng)松了。”旁邊的人開始勸道,“別靠了,都別靠了?!?p>  奶奶看回我和妹妹,讓我們兩個站起來,不要坐在這么危險的地方。

  我低頭看著手里的餐巾紙,背對著身后人的指指點點,感覺被說的人其實就是我自己,手上的紙巾奶奶想拿過去扔掉,我就說:“等會我自己扔?!?p>  奶奶見我把用過的餐巾紙藏回褲子口袋,急忙伸手來搶:“臟的,快點扔了,我這里還有干凈的?!?p>  我只好拿出來,裝模作樣再擦一下手:“我還要用?!?p>  走了一路,見到了不遠(yuǎn)處的垃圾桶。

  我跑過去扔掉。

  還是被奶奶罵了,我卻覺得豁然開朗,奶奶罵我不是因為我把垃圾扔進(jìn)了垃圾桶里,而是擔(dān)心我跑到馬路對面會被車撞到。

  奶奶還說,以后把垃圾給她,她會扔的。

  后來,奶奶不會隨地扔垃圾了,而是會先在手上拿一會,有時候拿著拿著趁我不注意就往旁邊一甩手扔出去,有時候遇到垃圾桶就當(dāng)著我的面再把用過的餐巾紙擦嘴擦手,然后扔進(jìn)去。

  想起那樣的奶奶,我就會笑。

  不管外人怎么說,奶奶永遠(yuǎn)是我的奶奶。

  當(dāng)然,奶奶還健在,我不是說了,奶奶今年八十,嗓門還是很大,只是腿腳沒有前些年利索了,還需要每天吃些治心臟病的藥。

  本來用醫(yī)??梢悦赓M領(lǐng)的,后來要自己出錢了,一買就是六百多,吃一個月,奶奶嫌貴停了一段時日,身子不舒服去看常去開藥的那個老醫(yī)師那邊,我也在,就聽到醫(yī)生在檢查完說:“這個藥該吃還是要吃,不能停,要么索性就一直不吃,吃了停了,吃了停了更不好,你不是有退休工資,多活下來幾年什么都有了?!?p>  不用那么省。

  醫(yī)生的話,奶奶明白,點頭道:“曉得了,曉得了,能開幾盒就開幾盒,吃完再來?!?p>  “這就對了?!崩厢t(yī)生是手寫的單子,反正看不懂,藥有用就行。

  之后奶奶就常念叨:“這個藥是一定要吃的,不然,就見不到我們家阿大了?!?p>  我不知道該怎么說,只是看到奶奶在說這話時,眼圈已經(jīng)紅了。

  想起大學(xué)期間,是奶奶每月一千一個人打來的伙食費,我更是怨恨我的父母,他們總是什么都不管。

  從小到大都是奶奶在照顧我和妹妹。

  別人口中的零花錢,對我來說,就是一樣很遙遠(yuǎn)的東西。

  我討厭小學(xué)那一學(xué)期一次的捐款,什么拿出自己的零花錢,貢獻(xiàn)出一份愛心,可偏偏不捐還不行,老師會勸,同學(xué)會拿異樣的眼光看你,甚至班上拿著低保的同學(xué)也要捐。

  真奇怪。

  要幫的人就在班上,為什么還要給外面不認(rèn)識的人捐錢呢?

  我也奇怪。

  為什么人就只能上學(xué)。

  不上學(xué)就是沒出息。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這話是真的,還是假的?

  一切從小學(xué)講起。

  

赤子練

我的書不在新書榜上,不明所以,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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