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來了。
在和爺爺?shù)睦鋺?zhàn)期間,外公坐著公交車從鄉(xiāng)下過來了。
媽媽熱情迎接,當晚就是一頓大餐。
再也不是什么咸菜拌面了。
棋牌室里,我們一家人吃著晚飯,有葷有素還有湯,番茄雞蛋湯,酸酸甜甜的,很好喝。
中午。
“爸,你怎么來了?家里有什么事嗎?”媽媽還在忙著炒菜,回頭朝坐在桌邊有些局促不安的外公道,“你先吃點東西。”又喊著我和妹妹兩個,“外公來了,怎么不叫人,快給你們外公倒杯水?!?p> 這是中飯時分。
“外公。”
我和妹妹異口同聲叫著,叫得一點也不親熱,就算叫媽媽我們也是如此,只有奶奶這個稱呼光是看到聽到都會感到親切。
更別說是叫出去。
“阿娘?!?p> 門外奶奶背著手走進來,我和妹妹顧不上看外公樸實的笑臉,也顧不上給外公倒水就走過去朝奶奶喊著。
喊的是土話。
但外公能聽懂。
奶奶和外公對視一眼,點著頭打招呼:“外公來了?!笔钦驹谖覀兊慕嵌壬虾暗?,沒有加上“你們的”這幾個字,這一聲稱呼也顯得格外親切。
外公站起來,客氣地給奶奶讓座。
看上去,外公腰板挺直比奶奶這個歪腰駝背的人要身體好許多,但有些病是肉眼看不出來的,要比駝背嚴重許多。
這個時候,外公已有些耳背。
聽不清別人的話,就總是會露出笑。
奶奶看到媽媽在燒菜,就說:“我過來看看雙雙子(雙胞胎)。”
媽媽頭也不往回看,道:“我這邊在燒飯,等會,你也留下一起吃點?!?p> 奶奶馬上就往外走,嘴上說:“不用了,我那邊已經(jīng)燒好了?!?p> 媽媽這才探出頭,又說一句:“燒好了也可以這邊吃點,今天菜多,吃不完?!彼云綍r不會叫奶奶在這邊吃飯,哪怕棋牌室就在奶奶家的隔壁。
奶奶連連擺手:“不用了不用了?!?p> 從棋牌室出來,我和妹妹也跟著奶奶一起走了出來。
我問奶奶:“阿娘,你飯燒好了,燒了什么?”
奶奶湊到我耳邊,小聲道:“還沒燒呢,等會去邋遢飯店買兩個菜回來給你爺爺吃?!?p> 我和妹妹點頭,在奶奶的勸告下回到了棋牌室內(nèi)。
而奶奶很快就拿著兩個搪瓷碗出發(fā)了。
那飯店就在橋下來一直到底的那條街上,是老房子,有幾間門面,門都是木板,一塊一塊搭上去的,桌子也都是木桌,而且很舊有裂縫,燒菜用的是大灶頭,在街上很少見,用灶頭煮出來的飯?zhí)貏e香,還有鍋巴可以吃。
那邊的拿手菜是一道白切雞,一天只賣那么幾只雞,不單賣,就是說,你想買一整只雞或是半只雞打包回去是不行的,你必須還得買別的菜。
不貴。
直到現(xiàn)在也就每道菜漲了個兩三塊錢。
炒三鮮,八塊錢,貴嗎?
是現(xiàn)在的價格。
里面有豬皮,青菜,黑木耳,肉圓,肚片,爆魚,幾個小蝦,量挺多,能裝滿一個搪瓷碗,味道是家常便飯,比別的飯店要干凈好吃。
雞是稱斤賣的,一般去那吃飯的人都要點上小半只。
掌勺的是一個大媽,一個大爺,還有兩個大媽是幫忙洗菜的,手腳利索,一切做菜的流程都是大家的眼皮底下。
門外兩張桌子。
門內(nèi)有個七八張桌子。
桌子就正對著灶臺擺放的。
一進門就先點上小半只雞,再看看那灶臺上擺放了什么新鮮蔬菜,有什么吃什么,想吃什么口味的,就和大爺大媽說,能做就給你做。
錢先算好,可以先給,也可以吃完再給。
有一個幫忙洗菜的大媽會收錢,一開始是拿粉筆就在那木板門的最上面寫上桌號還有要付的錢,付了就在后面打個勾,這樣,一天下來賺了多少錢也一目了然。
后來生意好了。
他們就專門把賬記在本子上了。
由于雞是他們從別處運來現(xiàn)殺現(xiàn)做的,所以他們只開中午的生意,到一兩點基本就沒人了,他們會收拾碗筷還有為明天的白斬雞做準備。
在這邋遢飯店的對面開了一家單間門面的小店,賣點酒水飲料,香煙百貨的。
或許你們會覺得他家的酒水飲料賣不出去。
因為哪家飯店不賣這些呢?
邋遢飯店就不賣。
原因是這便利店的老板是個腿腳不便的人,反應(yīng)還有些遲鈍,收了錢要一直念叨著找多少錢,不然一轉(zhuǎn)身就給忘了。
大家叫他傻子。(土話ai二聲dou一聲)
他就總喜歡對別人笑,不管別人叫他傻子還是大傻子。
吃飯的人會去他那邊照顧一下生意。
我們和奶奶經(jīng)常在邋遢飯店吃飯。
瞞著爺爺?shù)摹?p> 奶奶問過我們要不要喝飲料,要的話就去對面買,我們說不要,對于只有一千來塊退休金的奶奶來說,吃上一頓花上二三十并不便宜。
所以爺爺常說奶奶浪費,可以在家里做飯卻不做。
奶奶買了邋遢飯店的菜,打包回來給爺爺吃。
爺爺說好吃,然后就讓奶奶不要天天去吃,難得去吃幾次,說著就摸出和打包回來的菜價格一樣的錢。
我和妹妹是親兄弟明算賬。
而爺爺和奶奶也是如此,爺爺喜歡把錢存銀行,奶奶沒有多一分下來,小時候領(lǐng)大了五個孩子,等孩子長大,又先領(lǐng)著大姑媽家(爺爺奶奶第二個女兒)的兒子長大,再領(lǐng)了我和妹妹。
沒有一點空閑,是勞碌命。
老了,還要受兒媳婦的氣,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你們兩個在干什么,還不快點給外公倒水?!眿寢尪肆艘槐P菜,一看到我們兩個就發(fā)火,都不知道為這種事有什么好發(fā)火的。
對,我們不懂禮貌。
但我們不會和大人一樣假客氣。
有時候,我都覺得當個傻子也挺好的,能賺一點小錢就能開心半天。
有一次我們和奶奶在邋遢飯店吃飯。
天早上還是晴的,吃著飯就變陰天了。
便利店的傻子老板就關(guān)了門出去,飯店里的人喊著問他干什么去。
老板說出去有事。
沒多久,他就回來了。
而天開始下起了大暴雨。
在飯店里吃飯的人有很多,帶傘的就幾個,就算等到大暴雨變小了,也還是回不了家,不得已只能和對面的便利店老板買雨傘。
他一共去別處進了十來把雨傘。
光這一會功夫就已經(jīng)賣得只剩下兩把了。
奶奶出門喜歡帶傘,一把深藍色有條紋的大雨傘,能給我們?nèi)齻€人擋雨。
但這回奶奶怕雨淋濕我們,讓我們感冒,就去傻子老板那邊買了一把傘,奶奶還問他賣雨傘賺了多少,他笑著伸出一個手指說:“快有100了,抵得上我好幾天的生意?!?p> 奶奶也對他笑了,還開玩笑:“最好每天都這樣下雨?!?p> 傻子老板其實不傻:“都下雨那人就都不出來了?!?p> 賣雨傘只是一時的生意,平時很少有人會在這買雨傘。
媽媽那偶爾一次的大餐,也不及奶奶帶我們?nèi)ュ邋蒿埖瓿缘囊活D飯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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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子練
爺爺奶奶家五個孩子,第一個是兒子(大佬),第二個女兒(大姑媽),第三個女兒(三姑媽),第四個女兒(四姑媽)第五個是老爸。 稱呼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