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東宮,處理好御遲夜的傷口,所有奴婢全都退下,兩人并肩坐在床邊,彼此都很沉默,蕭落心跳得很快,雙手擱在膝蓋上局促地糾纏摩挲。
御遲夜隨意披散著墨發(fā),通身散發(fā)沐浴過后的清香,蕭落聞著香氣,臉頰不覺紅了,雙手摸到床沿往往旁邊挪挪,還未動彈幾寸身側(cè)的人忽然翻身撲上來。
變化來的太快,蕭落花了很長時間才回過神,忙抵住御遲夜肩頭,“遲夜,小心孩子。”
御遲夜視線下移停留在蕭落尚未顯懷的肚子,桎梏蕭落手腕的力道松下來,渾厚的內(nèi)力卷起微風(fēng)將屋內(nèi)的燈燭熄滅,順帶放下床簾,擁著蕭落躺到內(nèi)側(cè)。
“參選太醫(yī)目的?!庇t夜輕輕摟住蕭落,下巴抵在她頸窩,聲音低沉動聽,擁有著迷人的音色。
蕭落縮著脖子,想出個妥帖的理由才開口,“我想陪著殿下,卻又怕這張臉讓殿下您看到,只好換個新身份進宮?!?p> 御遲夜輕闔的眼皮睜開一絲,不分情緒,聲音語氣如舊淡然沉厚,“想回就回,這里是你的家。以后,別做傻事,我雖為殿下,有時候也難以保全你,所以你需得學(xué)會取舍,好好保全自己?!?p> 蕭落蜷蜷手指,抿唇緩緩點頭,暗自決定云燁之事過后定不會對御遲夜有所隱瞞,必定全心全意待他。
次日清晨,蕭落剛服侍御遲夜穿好衣衫,白術(shù)就來東宮請人了。
“王上有請殿下與蕭側(cè)妃一同前往圣安殿?!?p> 白術(shù)的聲音尖細響亮,又有盛氣凌人的傲慢意味,聽得蕭落心里極不舒服。
御遲夜聞聲面不改色,鳳眸凝視著蕭落,十指靈活地替蕭落穿戴繁復(fù)宮裝。蕭落做慣了生死營獵者,素日穿男裝,并不懂得女子宮裝穿法,今早本該由宮女伺候穿戴,但御遲夜沒有吩咐下人,親自上陣給蕭落穿衣。
蕭落定定望著御遲夜白皙俊美的臉龐,白術(shù)那惡心的聲音早就忘到腦后,面無表情的男子忽然抬眸,薄唇上揚笑容溫潤,看一眼就把蕭落的臉看紅了。
想到臉上的刀傷,蕭落趕緊低下頭,別開臉躲閃御遲夜灼灼的目光。
御遲夜將粉紗斗笠拾到手上,隨意將粉紗挽到斗笠頂端,雙臂繞后將斗笠戴在蕭落頭上,幽幽啟口,“落落并無柔美憐人之態(tài),一般女子宮裝并不適合落落?!?p> 蕭落抬頭誠懇道,“我可以改!”
御遲夜輕笑,“不必。英姿颯颯血性剛直,這才是你的風(fēng)格,也是本殿忠于你的原因?!?p> 話音半落間,御遲夜弓下腰,薄唇輕輕劃過蕭落唇畔淺嘗輒止。
蕭落再次求證,“殿下真不覺得蕭落臉上這塊疤難看么?”
御遲夜牽起蕭落的手,拉著她往外走,側(cè)首輕聲道,“我要是嫌棄,你我第一次時你后背上的傷疤早就勸退我了?!?p> 蕭落瞥見御遲夜眼里的笑意,火氣上涌,扯住御遲夜不讓他走,杏眸憤憤瞪住春風(fēng)得意的男人。
御遲夜舉起一手,食指輕輕戳了戳蕭落眉心,放下粉紗低聲貼身道,“娘子莫要鬧,解決完正事,隨便娘子處置?!?p> 蕭落深呼一口氣,收斂好脾氣,隨同御遲夜一道出去。
白術(shù)卑躬屈膝立在院子里,身后跟了兩個小太監(jiān),王宮里蕭落最不待見的除了御烈風(fēng)便是這位不陰不陽的太監(jiān)白術(shù)了。
只看白術(shù)一眼,蕭落便移開視線看向東宮宮門,半分眼神都不給白術(shù)。
御遲夜領(lǐng)著蕭落走到院子里,白術(shù)隨即做了個請的手勢,帶著兩個小太監(jiān)跟隨在御遲夜、蕭落后頭。
還未踏足圣安殿,一太監(jiān)匆匆過來攔路,“太子殿下,側(cè)妃娘娘,王上請二位移步離宮。”
離宮二字一出,蕭落不禁捏緊了拳頭,花了很大的勁兒才維持好得體,眼皮卻不安分地跳了一下。
御遲夜道,“看來是叫本殿過去監(jiān)督審問了?!?p> 御遲夜輕松的言語落下,下一刻將目光投到蕭落身上,“愛妃,既然父王有請,也是推脫不得了?!?p> 蕭落頷首,“走吧。”
御遲夜不再看蕭落,示意那太監(jiān)領(lǐng)路。
一路上蕭落的拳頭從未松開過,手心的細汗層層冒出,她都能感覺到手心濕涼濕涼的。
進到離宮,剛踏上殿前臺階,殿內(nèi)一聲隱忍的悶哼傳出,蕭落頓住步子,強迫自己保持自然,緊隨御遲夜身后進入殿中。
她低著頭,所過之處可見種種血跡,新鮮的,陳舊的,鮮紅未干的,暗紅干涸的,道道刺在蕭落心口。
蕭落忍住戰(zhàn)栗,故意不看一旁奄奄一息跪立的血衣男子,從容與御遲夜下跪向御烈風(fēng)行禮。
御烈風(fēng)躺臥在貴妃榻上,撐著下顎,陰鷙的鳳眸在蕭落身上劃了一圈,懶洋洋揮手示意兩人起身。
蕭落站起來,朝一邊的座椅款步過去,余光瞥見中央跪著的主仆的人,云燁慘白如紙的面容映入眼簾,蕭落將拳頭攥得更緊,心頭憤恨只能硬生生隱忍。
御烈風(fēng)忽然見她過來旁觀審刑云燁,估計對她已經(jīng)有所懷疑。她與云燁相識的事除卻御遲夜就只有展旭知曉,展旭與她一條心斷不可能出賣她,御遲夜更不可能,怕是告密的這個人日日監(jiān)視她且武功極好,才不會讓她有所察覺。
御烈風(fēng)只是召她前來旁觀而不是直接抓她判罪,應(yīng)該沒有確鑿證據(jù),眼下只能隱忍不發(fā),御烈風(fēng)也不能拿她如何。
御烈風(fēng)對并肩二坐的夫妻二人道,“這云國二皇子骨頭硬得很,宗政九十道刑法一一受過了還撬不開他的嘴,寡人都有些佩服他了?!?p> 御遲夜挑眉,看向閉眸跪坐的白衣人,半晌又轉(zhuǎn)而轉(zhuǎn)頭看蕭落反應(yīng)。
蕭落死死攪住十指,保持鎮(zhèn)定自若,目光淡然。
御遲夜微不可見地翹翹嘴角,鳳眸劃過一絲微光,轉(zhuǎn)身對御烈風(fēng)道,“父王,既然審不出什么那就不審了,反正審到最后也只是一具尸體,還讓父王白費苦心。”
御烈風(fēng)搖搖手指,意味深長地看向蕭落,“落落,你在生死營待過五六年,對生死營的刑法想必很是了解。生死營里折磨人的法子比外面多出百種,不如就你來用刑如何?”
蕭落看向云燁,正好與云燁的眸子對上,那雙星眸總是比常人明亮干凈,讓人一看就不忍傷害。初見云燁之時,白衣勝雪眉眼如畫,神仙般的人兒,被這群畜生侮辱踐踏得不成人樣,實在可恨!
蕭落暗暗按耐下憤恨,恭敬回應(yīng),“回王上,蕭落雖在生死營訓(xùn)練過幾年,但牢獄并未去過,也不清楚里頭的刑法?!?p> 御烈風(fēng)似鐵了心讓蕭落上手審問云燁,拍拍手叫來侍立在一旁的玄衣男子,那人走出來,迎著御遲夜審視的目光,身子略略顫抖著,秉手卑躬聽令。
御烈風(fēng)夾起一顆葡萄,輕揉慢捻,聲線慵懶道,“那就勞煩顏副營主好生教教太子側(cè)妃了?!?p> 蕭落全身一僵,捕捉到顏無忌眼里的得意,滔天恨意充斥四肢百骸,卻只能獨自消化。
顏無忌行至蕭落身邊,將一根帶有猩紅倒刺的長鞭奉上,“有勞蕭側(cè)妃了?!?p> 蕭落松開緊攥的拳頭,卷起袖子劈手奪走顏無忌手中的長鞭,起身問,“不就是簡單鞭打么?”
顏無忌垂首提醒道,“蕭側(cè)妃可別小瞧了這條鞭子,上面布滿萬根倒刺,每每鞭笞入肉,倒刺都會錐進血肉之中,如天生而來,不易拔出。日夜作息都要承受倒刺帶來的痛苦,不眠不休。”
蕭落雙腳如同灌了鉛般,心也沉到谷底,握著長鞭的手發(fā)顫,想到眼前早已血肉模糊的人兒再承受倒刺之苦會是何境地,她再也保持不住鎮(zhèn)定了。
這時御遲夜起身,握住蕭落的手腕,取下長鞭,主動請纓,“父王,落落懷著孕不易過度勞累,還是兒臣代替罷?!?p> 御烈風(fēng)冷哼兩聲,并未阻止也并未同意,閉了眼讓御遲夜自行決斷。
蕭落被御遲夜摁倒在椅子上,御遲夜摁住她雙肩,臨走前貼耳警告,“莫要失了儀態(tài),你是宗政司翎太子的女人,云國二皇子與你并無瓜葛?!?p> 蕭落閉了眼,留下兩行清淚,若非粉紗遮面,她這番表現(xiàn)怕是早已被治了死罪。
鞭笞聲響徹大殿內(nèi)外,直到被鞭打的主仆二人沒了聲息才停下。
蕭落緊攥的拳頭豁然松開,空氣中彌漫著鐵銹味,躺在血泊中的云燁、流蘇二人氣若游絲。
御烈風(fēng)長長嘆口氣,從貴妃榻上下來,嫌晦氣似地皺皺劍眉,掩鼻道,“白術(shù),將紀阿三叫過來給他們治病,可別讓他們死了?!?p> 白術(shù)回了聲是,快步走出大殿去請人。
御烈風(fēng)閑散道,“今兒問了大半天也乏了,夜兒,想必你打得也累了吧?”
御遲夜握著染血的長鞭,秉手回答,“夜兒不累?!?p> 御烈風(fēng)頗為滿意地笑出兩聲,召了所有隨從大搖大擺地走了。
御烈風(fēng)的人全部撤出,蕭落再也壓制不住悲憤,騰地站起來沖血泊中的兩個人跑過去,卻被御遲夜攔腰抱住,耳邊傳來警告,“蕭落,莫要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