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命格
不用說,夜滄這衣服換得有些久了。等他來時,已從之前的玄衫換成了黑色錦袍,腰間也掛著象征著上仙品級的玉飾。
“因事耽擱了許久,煜華上仙莫怪?!币箿婀笆郑⑽⒋诡^,煜華還以一禮,道,“夜滄師兄多禮了,煜華晚師兄們幾屆,直呼煜華姓名即可。今日是煜華考慮不周,應早些遣人告知,這樣諸位師兄也不必如此匆忙?!?p> 夜滄看向眼前的男子,個頭跟他差不多高,劍眉星目,身姿雋秀,同樣一身白袍卻比容疏看著要清朗許多。他言談舉止溫和有禮,體貼大度,確實無愧仙界“君子如玉,灼灼其華”的評價。
便也不欲多說,道:“師弟有心了,即刻啟程便可?!?p> 煜華應聲,夜滄朝作壁上觀的那二人看去,那二人則好似知道了什么似的笑得很是不懷好意。
不欲理會他們,夜滄徑直走向御輦,溟禎藏不住話,快步跟上前去在他耳邊神秘兮兮地道:“我派人查過了,今早進花圃的只有月老府的靈兮和靈缺兩位仙子,就是不知道,中意你的是哪一位?”
他還知道怕被人聽見,關鍵部分幾乎是傳音入密。
夜滄不為所動:“我知道,此事就此為止,以后莫提。”
一掀簾,坐了進去。
“什么叫到此為止?”溟禎面上一驚一乍,他道,“說不定這就是你的姻緣啊,月老府啊,萬一人家仙子知道了你們的姻緣這才偷偷來看你……再或者萬一人家心儀你卻求而不得,回去偷偷綁了紅線也不是不可能啊?!?p> 話越說越離譜,夜滄打斷他,解釋道:“只是碰巧路過而已?!?p> “噫?你怎么知道是碰巧?莫不是你偷偷去問過?”溟禎抓住他的話端,笑得曖昧。
御輦下的侍從眼觀鼻,鼻觀心,上仙們的八卦也不是隨便能聽得到的。
夜滄也不急著否認,就冷冷地覷他一眼,一副隨你怎么說的神情。溟禎悻悻而歸。
容疏則一副早料到如此的模樣,笑著敲了敲手里的玉笛,道:“若這樣就能讓滄吃虧,你也太小瞧他了。你私下里怎么胡鬧都行,周圍都是人,萬一有些人聽風就是雨……呵呵,難怪滄他會生氣?!?p> 溟禎再次憤憤然登車,憑什么容疏先前開他們玩笑就可以,他卻不行?
天帝天后住在九重天。等四人到了御龍殿,天帝才姍姍來遲。本來,不管煜華再怎么等夜滄等人,卻是不敢讓天帝多等的。御侍等人都來齊了,這才去殿中通報。
四人與天帝見禮,天帝一身明黃的常服,端坐在案前。雖是常服,卻不掩寶相威嚴。因四人皆是天界翹楚,天帝惜才,自然免不了寒暄兩下,這才進入正題。
“原不該如此小題大做,且你四人也是通透之人,自該明白什么做得,什么做不得?!?p> 這話說得有些意味不明,但想想若真讓天帝在這召見機要大臣的地方與他們幾個后生叮囑廣寒仙子壽宴走不得,未免太過兒戲。
夜滄幾人心知肚明,皆連聲應喏。
“煜華,前些時日朕命你前往西荒輔助平亂,可有心得體會?”
煜華怔愣了下,拱手答話。夜滄、容疏了然,這是天帝不方便頻繁地單獨召見煜華,拿他們?nèi)齻€做幌子呢。
“西荒諸勢力割據(jù),混亂得很,臣以為,應當扶持一方勢力,由得他們獨大,如此化零為一,也便于天界日后管理?!?p> 天帝應了聲好,便夸贊了幾句。溟禎欲言又止,被容疏悄悄拉了下,就率先尋了個由頭出去了,夜滄、容疏緊隨其后。
待離了御龍殿,尋到一偏僻處,溟禎抱怨道:“連我這不管事的都知道,西荒諸勢力割據(jù)萬年,豈是說扶持就扶持得了的,人家也不是傻子,還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嗎?”
容疏眉眼帶笑:“就知道你忍不住,煜華才不過初離了學堂,學的都是書本上的縱橫之道,你計較個什么。”
溟禎仍鼓著臉,夜滄便道:“他不過是氣不過天帝處處偏袒煜華罷了?!?p> 左右瞧了瞧,這一處雖然偏僻,但視野開闊,藏不了什么人,他便又道:“天帝處上位多年,又怎不知這個道理,西荒割據(jù)良久并不是不知該扶持誰,而是天帝樂見其成。他們亂著,才無暇顧及其他,也叫各界知道天帝沒那個一統(tǒng)三界的野心。否則,你道這萬年三界未生事端是天經(jīng)地義的?”
見夜滄笑他,溟禎更顯孩子氣了,他嘟囔著:“就你倆門兒清似的,合該我不當操這個心,罷了罷了,隨天帝他偏袒誰吧,我又不是他兒子,爭個什么寵?!?p> 夜滄和容疏對視一眼,心想溟禎還不知其中隱秘,正要叮囑他小心禍從口出,就見自家侍讀青書急急忙忙地趕了過來。
待到面前了,那侍讀說了句:“上仙讓青書好找,青書問了御龍殿的侍衛(wèi)才知上仙們往這邊來了?!?p> 說完才恭恭敬敬地朝他三人行了禮,也不避諱另外兩人,道:“無極仙人遣了門下弟子來請,也沒說是何事,就說仙人在無極峰等您?!?p> “喲,這可是難得。師伯可是常年神龍見首不見尾啊?!?p> 溟禎陰陽怪氣地道。
容疏還不嫌熱鬧地添了句:“以往傳信只需青鳥,如今卻派弟子親來,也不知是什么急事?”
夜滄神色不變:“去了就知道了?!?p> ……
夜滄回了無極山,還未至山門,恰巧遇到司命星君從山上下來。夜滄行禮,司命看著他嘆了一口氣:“夜滄小友,我本以為你的命格只是少見,卻不知……唉,你去尋你師父吧,他會告訴你的?!?p> 夜滄不明所以,但仍是稱謝,目送他離去?;剞D(zhuǎn)過身來時,一青衣弟子似在山門候了多時,見了他,拱手施禮:“三師叔,師尊已在無極山巔等了很久?!?p> 他還禮,謝過那青衣弟子,而后徑直去了無極山巔。
他是無極老人座下弟子,由無極老人親自教導,事實上無極老人數(shù)萬年來也只親收了三個徒弟,夜滄進門最晚。青衣人的師父算是無極老人門下的掛名弟子,叫他一聲“三師叔”是應當,叫無極老人“師尊”卻是出于尊敬。
山風獵獵,斷崖邊的老人一身暗青長衫,負手而立。崖邊一棵雪松,松樹上還壓著雪。
夜滄踏雪而來,先是喚了聲“師父”,這才拱手道:“不知師父召夜滄前來所為何事?”
無極老人轉(zhuǎn)過身,眉宇間凝著一抹沉重,好似站得太久侵染了些山巔的寒氣。
“司命都跟你說了?”
“未曾?!币箿娲故卓粗┑厣系谋?,立起身子,“星君讓徒兒來尋師父,問命格之事?!?p> 無極老人靜默,復又回身看著崖下白茫茫的一片。云霧蒸騰,不遠處就是昆侖雪嶺。
“聽司命說你近日能與他打成平手了,來,與為師下下盤棋?!?p> 夜滄自然應是。
兩人就著雪松下的石凳坐下,無極老人一揮手,面前已是一副棋盤。
“知你慣常用黑子,這次你執(zhí)白子。”
夜滄微微一怔,應道:“是?!?p> 才行了幾步,無極老人又道:“滄兒可知,司命其實算不出你的命格?”
“星君并未向徒兒透露出這點?!?p> 夜滄手下不停,思忖了一會兒,又道:“據(jù)徒兒所知,天界不知其命格者不在少數(shù)?!?p> “確實如此,司命算不出他自己的命格,也算不出容疏和你的,起初我知道的時候還不覺得詫異?!睙o極老人輕笑了一下,壓下一子,“容疏似乎對他的寶貝徒弟格外上心,滄兒你呢,可有心儀之人?”
這問題便有些跳脫了。
夜滄默了默,回道:“無?!?p> “如此,便是時機還未到吧?!睙o極仙人捋捋胡子,道出玄機,“雖然直接推算不出你的命格,但從旁的與你關系緊密的人身上卻能推知一二。你是天地所生,無父無母,因而將來與你有密切關系之人必是你命定之人。”
走了幾步棋無極老人又道:“司命先前算了那鳳貍的命格,而后慢慢推出了容疏的命盤,正得意呢正好又觀你紅鸞星隱隱作動?!闭f著還搖頭笑著感嘆,“若你有心儀之人倒叫司命放心了,也叫我們放心?!?p> 夜滄一頓。,問道:“師父何出此言?”
“近日是否心疾愈頻了?”
夜滄低下頭,稍稍遲疑了一會兒,才點頭道:“是,但不甚劇烈,師父不必憂心。”
無極老人輕笑一聲又壓下一子:“瞞得過別人還瞞得過為師?我聽聞你近來頻發(fā)夜游之癥,常常醒來就身處魂淵,對如何來的卻全無記憶,如此癥狀,滄兒怎么不講?”
夜滄落下一子,面色如常:“徒兒不想師父多慮?!?p> “你心中早有猜想是不是?”
夜滄答道:“魂淵上古便是惡靈之墟,封印的多是戾氣難消的惡靈。徒兒是從魂淵出來的,身上難免沾染惡靈之氣。只是徒兒沒料到,這惡靈蟄伏多年,到底是被徒兒輕視了?!?p> 無極老人心思一震,手下停了片刻:“那滄兒如何想的?”
“順應天道?!?p> 話落,最后一子落于棋盤。一時間,白子置之死地而后生,黑子屈居一隅,勝負已分。
夜滄道:“師父的心亂了?!?p> 無極老人看著棋盤,知道他是在借此表明心志,心頭有些惋惜:“事情也沒有到達不可挽回的地步,可曾記得為師從收你的第一日就對你說過什么?”
“凡事順其自然,切勿心生執(zhí)念。”夜滄神色很是平淡,起身拱手,“自入師門,徒兒莫不敢忘?!?p> “還有你出身魂淵之事可有其他人知曉?”
“只容疏、溟禎二人知曉。”
無極老人舒了口氣,示意他坐下:“那便好,切莫聲張了。唉,等這陣子忙完你就回無極山閉關吧,為師替你尋了幾套心法,防患于未然?!?p> “是,徒兒謝師父勞心?!?p> 揚手看著他拜退,無極老人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神魔各半,但愿是司命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