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強裝繁榮的城市里,我們步履匆匆。何時帶起的塵,以沾覆淚的襟?;蛟S黑夜永遠是最好的毒藥,毒斃我們身在異鄉(xiāng)的煩躁。
就在李堯活過來的前兩天,凌晨兩點的某處工廠里。從下午三點開始工作的另一個人王憑,結(jié)束了一天的忙碌。
帶著疲憊不堪身體,王憑回到了工人宿舍。今年是大三實習的一年,眼瞅著就要過年,廠子里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看來這實習的頭一年是沒辦**休回家了……
真是兒時想離家,長大想歸家啊。記得實習離家前,家里常告誡自己:浮華一世,人立而活,當如白楊,命堅且直。做人大方、周正與堅毅是才根本,其余的伎倆不過是社會所驅(qū),學學也就罷了,切不可以此為本。
可來到外面才發(fā)現(xiàn),正是這些個伎倆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所謂的白楊品質(zhì)才是錦上添花,家里恰巧說反了。好在不是多笨,碰了幾次壁也就學會了。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沒有睡意,倒是翻來覆去的有些餓了,所幸披上工衣穿好鞋襪出去吃些東西。工作的地方和家里同樣處在北方就這個好,啥時候想吃東西了,外面總會有二十四小時倒班營業(yè)的大排檔或是別的什么。還以姥姥所在的南方也是這樣,晚上出來想吃口東西還是可以的,就只有上學時,那地方?jīng)]有……算了,不提了。
也是,在這奮勇前進已經(jīng)走上輝煌道路的大中國,除了個別城市,要是連晚上吃個夜宵都成問題,才是有問題的事呢。
胡思亂想著已經(jīng)走到了亮著燈的火鍋店門口。隨便燙了些東西,又從隔壁叫了幾串羊肉和兩腰子,王憑喝著啤酒心滿意足的吃起來,喝老板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吃完火鍋回來已經(jīng)是夜里三點多,好在王憑他們幾個所在的班組是下午三點半到夜里兩點的。這會上床還能再睡十一個小時,這類工作本就是這樣,工廠就是在想行駛強策,工人必須休息夠,不然一個神情恍惚出現(xiàn)點差錯引發(fā)連鎖事故,可不就是幾個工人加班加點所能彌補過來的了。
躺在床上久久沒有睡意,耳機里循環(huán)播放著夏小虎的逝年,民謠的旋律永遠有一股說不出來悲傷,就像是王憑現(xiàn)在的心里一樣。離家確實太遠了,坐火車加上中途轉(zhuǎn)站需要近五十幾個小時,坐飛機……對于正好轉(zhuǎn)正的實習共來說,實在是擔負不起……
今晚喝了點酒,也沒喝多少,對于酒量一般的王憑來說,啤酒沒上箱都算不上事??删褪遣恢醯挠行┳砹?。
宿舍里的張峰家就在這個城市的旁邊,四個小時的火車足夠回家。李郝川,和張峰同鄉(xiāng),也是四個小時。張弘家在隔壁省,八九個小時也足夠,唯獨自己一個人。
自古便是,醉有百態(tài)生,唯有孤影最亂心。王憑硬是體驗了個足足的……
雨,在火鍋店老板的預(yù)言中如期而至。細細小小的雨水趕不上自己家里的大雨下的大氣勢洶,甚至也趕不上姥姥家南方冬雨的寒冷刺骨。這冒雨下的真的是毫無特點,無一是處!
“真還不如自己上去給他打兩個噴嚏來的敞快!”
或許是心里的郁結(jié)有了發(fā)泄的窗口,或許落雪后的夜晚太過寧靜,王憑混混沌沌間睡了過去。夢里,自己回到了家門口,家里那條和自己一起長大的老狗臥在單元門口,濕漉漉的小雨,撒了一身。
狗眼睛大大的睜著,清澈的倒映著這個白色的人間,狗尾巴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似是看見了王憑的歡迎,又好似只是在驅(qū)趕頭頂?shù)挠甑巍?p> 老狗在王憑睡著后死了,死的悄無聲息。直到第二天才被王憑的父母發(fā)現(xiàn)。
王憑也死了,只不過是心死了。少年人的熱情望望就是在不經(jīng)意間出現(xiàn),又在不經(jīng)意間逝去。就像這老狗在王憑六歲生日時不經(jīng)意的出現(xiàn)在家里的角落,又在王憑離家兩年后的深夜悄無聲息的離開。只是托了個夢,便走的再無交集。
倘若不是因為第二天的父母那通電話,那個事故。王憑也沒有從三十米高的鍋爐上摔下來,一個老練心死的優(yōu)秀底層員工便會誕生了。
摔下來的那一刻出自本能的驚慌失措,拼命想要抓住身邊的一切,可當整個人都騰空時,王憑反而不在害怕了,腦子里只剩下一個想法,爸媽怕是會傷心欲絕的吧?但人總是要活下去的,或許過段時間,再過段時間……或許會好很多的吧……
“啪”人從這么高的地方摔落,原來聲音也沒像電視劇里那樣大啊……就好像一口裝了防火沙的破麻袋從車上丟下來的聲音。
就是為什么還是有些不甘吶?明明心已經(jīng)死了,怎么還會想要重來一次的機會呢……還想要次機會啊……如果有來生……或許我可以不去?
遠方啊,你總是這樣啊。在一個陌生人最需要安慰的時候給予痛擊。
“現(xiàn)在去哪里?”同樣身處異鄉(xiāng)的李堯坐在街邊復(fù)合材料的板凳上,一晚上,現(xiàn)在的他沒睡竟然毫無睡意??赡苓@就是再活一次的代價,失去人最基本的睡眠。
“兩個傷心人的家里,一個迷失的魂那里。這也是來這里的原因之一,也是我要安排給你的工作?!闭f著老頭從癱坐的狀態(tài)站了起來,正好擋住了照在李堯臉上的陽光。
四張鄒巴巴的衛(wèi)生紙,就那樣明目張膽的丟進了公交車的錢箱。沒有一個人表示一下,包括司機。老頭轉(zhuǎn)過臉笑嘻嘻的看了眼目瞪口呆的李堯,便自然的往車廂中間走去。
站在后門附近等著李堯擠過來?!叭皱X難倒英雄漢,可是咱們不是英雄漢,咱們只是兩個落魄的人,所以有沒有錢對于我們是一樣的。況且你怎么就知道在咱們看起來一文不值的衛(wèi)生紙,在那些人和機器的面前就不是錢了啊?”說完還不忘那哈哈大笑起來,引來周圍人紛紛側(cè)目。在這尷尬的氣氛里,李堯踏上了他工作的第一站。
濃重的香火氣味充斥著這個破舊的單元,一樓敞開的窗戶里穿出陣陣超度的誦經(jīng)聲。看這情形,恐怕這就是老頭說的傷心人的家。李堯這樣想著,安靜的跟著老頭走了進去。
“您是?”站在門口一個男子鄒著沒頭問道。
“您是?我是說您是王憑這孩子的什么人?”老頭瞇著眼睛的看著眼前的人。
“我是王憑的舅舅,話說你是王憑的什么人?”男子稍微放緩了語氣,但那種對騙子才有的警惕眼神卻更加深。
“那便對咧,老漢我啊,是我這個小子的爺爺?!闭f著把李堯拉到了身前。
被突然推出來的李堯明顯有些慌亂,手足無措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說什么。好在老頭只想讓他沖當個模特,在李堯張口壞事之前開了口。
“老了,老了……唉……與人講話都反應(yīng)慢。說起我這個孫子啊,去年掉到水里去了,就是王憑這小伙子給救上來的。后來為了感謝他就讓這孩子認了他這個干爹。這不,昨天孩子生日本想請他過去叫他去的,哪成想去了單位才知道……娃沒了??!娃啊!”說著老頭居然哭了出來,還是傷心裂肺的那種。一下子,屋里的焦點全部轉(zhuǎn)到了門口爺孫兩這。
王憑的舅舅紅著眼眶,點點頭讓出了本就沒有關(guān)的大門。
老頭拉著李堯走到靈位面前,也不管早已如同行尸走肉的王憑父母,就那樣滿是悲戚的站在那里。在李堯還納悶老頭在干什么的時候,臉上卻突然挨了一巴掌。聲音是挺大,卻一點也不痛,只是紅腫的左臉做不了假,像是宣誓主權(quán)一樣震懾住了屋里每一個人。
“小王八蛋!這是你干爹!你要老頭子我替你跪下嗎?安?跪下!”老頭登著充血的眼睛,似乎真的會下一秒打死李堯這個便宜不孝孫子。
倒是李堯的父親先反應(yīng)過來,打了個寒顫清醒過來,看著眼前的鬧劇般爺孫兩說道。“孩子還小不懂這些,您要不帶著孩子先去里屋休息會吧,等晚上親戚朋友的走了咱們再……再……”說著父親又回復(fù)那種迷離恍惚的狀態(tài)。
看著這樣一個老父親,老頭復(fù)雜的嘆了口氣,搖搖頭拉起李堯的手向臥室走去,只是快要走到客廳盡頭的時候突然回頭,目光穿透所有人的背影看向王憑的遺像,似是要冒出寒芒。隨后一閃而逝,恢復(fù)了那副悲傷的表情。
本來就沒有幾個親戚,剛到下午,屋里除了李堯兩人便只剩下老兩口和王憑的舅舅。大家都沒吃飯,于是王憑舅舅點了外賣。再等外賣的時間,李堯基本了解了擺在客廳那位的大致情況。
“王憑他爹,盡快讓孩子入土為安吧。老在殯儀館呆著,我想王憑那孩子也是不愿意的?!崩项^的心思明顯不在王憑的往事上,他現(xiàn)在關(guān)心的只是王憑火化的事情。因為他心里知道,這樣的孩子憋屈了一輩子,臨了要消失了,最有可能做出什么幺蛾子。
王憑的父親明顯沒有跟上老頭的思路,有些吶吶的說道“王憑這孩子,打小就特別懂事。這次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了。就讓他多休息幾天吧?!?p> 老頭聽到王憑父親這樣子說,沒有吭聲,只是眉頭皺的更緊了,望向王憑遺像的眼神更加的冷漠。
李堯坐在那里低著頭,盡量去扮演好一個一無所知的干兒子。他不知道身旁的老人在擔心什么,只是本能的覺得,如果不按老人說的趕快讓王憑入土,很有可能會出現(xiàn)什么糟糕的事情。看大家都沒有吭聲,李堯思索了半響最后還是開口打破了沉默,他轉(zhuǎn)身望向老頭。說道。
“爺爺。干爹不是說她怕冷嗎?我聽別人說,人在殯儀館都是要被關(guān)在在冰箱里的。干爹他不冷嗎?還不如在土里面暖和……我前兩天挖蚯蚓……”
耳邊傳來的哭泣聲,讓李堯再也沒辦法講下去。王憑的母親抽泣著趴倒在王憑的父親懷里。從來沒有體驗過母愛的李堯心里此時也翻騰起來。
“孩子不明白咋回事兒,我們這就走?!崩先藫u搖頭,站起身,準備拉著李堯往一走。王憑舅舅這個時候從沙發(fā)上站起來,雖然他也很難過,但相對于王憑的親生父母。這樣的悲傷便少了些。
“老哥吃了晚飯再走吧”
老頭聽取了王憑舅舅的建議,吃過送來的外賣才出的門。
等走遠了,李堯松開了抓著老頭的手有些傷感的說道?!叭怂懒耸遣皇鞘裁淳投紱]有了?”
老人停下腳步看著他說?!叭怂懒耸鞘裁炊紱]有了,但有些東西卻會留下來。這個小伙子死的時候,太過于留戀這個世間。以至于讓老頭子我都感受到了他的那份執(zhí)念。還記得你剛醒的時候我問你的問題嗎?”
“什么是信仰?”李堯抬起頭看著老頭的臉。
“執(zhí)念和信仰很像。他都是人精神的一種表現(xiàn)。但相對于信仰,執(zhí)念更加的可怕,更加的不受人的控制。只是有些特殊的人,他的執(zhí)念會一種特殊的能量形式表達出來,這樣的表達會顯得十分的詭異。而王平的執(zhí)念就是再活一次,這樣的再活一次并不是我們傳統(tǒng)意義上的鬼魂。
畢竟鬼魂和神啊,這些東西都是不存在的,它們只存在于人類的幻想當中。我更喜歡把它稱之為,瞎搞。”
“那我呢?我并沒有想要再活一次,為什么我會在這里,而且還是在這樣一個完全不一樣的地方……我就像一個多余的人,繼續(xù)著沒有親人的日子……”說著,李堯的眼角劃過一滴眼淚。
看著面前這個半大的孩子,老頭突然笑了。
“傻孩子,聽過童話故事嗎?那些往往被命運選中的人,都是像你一樣的獨行者。至于為什么你會再在這個世界上出現(xiàn),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的出現(xiàn),或許是我們這些老古董的希望。所以如果能夠,我們這些老古董指明方向。我愿意做你的引路人,腳下的墊腳石?!?p> “那你是誰?或者你們是什么”李堯問出來一直想要問出的問題。
老人轉(zhuǎn)過身望著腳下。由水泥磚塊覆蓋的土地陷入沉思,良久才悠悠的說道。
“我以為你要再等等才會問這個問題……我們是一群被迫留在這世上的人,你可以理解為我們是神話故事中的人物。
人們相信著我們的存在,又懷疑著我們的存在。我們不該存在于這個世界,但是卻又要不得不存在于世。
我們并不比別人強大多少。沒有神話里呼風喚雨、地崩山哭的力量,有的只是一副枯槁得身體與腐朽的靈魂。我們的前路茫茫不知方向,只能茍延殘喘的虛度光陰?!闭f到這里,老頭突然激動起來,眼前一亮,他一把抓住李堯的兩個肩膀接著說到。
“直到那天。我們突然同時感應(yīng)到了你的存在。你是一個奇跡,知道嗎?孩子!你是一個奇跡!你跟我們不一樣。你更像是某個時空節(jié)點崩塌重組后的瑕疵,不對!這樣說不對!不是瑕疵,是遺漏!
宇宙間由各種各樣的能量組成,這些能量是有序的。哪怕是像黑洞這樣的存在,也是有序的。它內(nèi)部的混亂與未知就是他的秩序。原本這些秩序甚至比金子的密度還要大,作為實體的物體是沒有辦法穿過的。但是你卻穿過了這些秩序,我們不知道你是怎么辦到的。
你能再一次以碳基生命體的形式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上。像極了時空穿越,說時空穿越你可能理解不了,因為你之前存在的年代里時空穿越的概念并不存在。
什么是時空穿越?就好比一個人毫發(fā)無損的跨越了時間與空間,甚至其他神秘的界限。突然出現(xiàn)在他還沒有出生或死亡的時間段。
如果我們能夠搞清楚這是怎么回事?或者說你是怎么辦到的。我們或許就可以找到關(guān)于我們這些人到底該去向何方?而不是在這個與我們格格不入的世界茍延殘喘……”
“我們想要回家!”這是老頭的最后一句話。
李堯震驚的看著眼前這個老人,他第一次覺得這個世界居然可以荒誕成這個模樣。哪怕是死而復(fù)生也沒有帶給他內(nèi)心這樣的,沖擊力。
“你叫什么?”李堯自己都沒注意到自己的聲音居然有些發(fā)顫。
“這就是最有意思的地方了,因為從出現(xiàn)便是個較為聰明的老人,大家便喚我作老子。也有一些人也叫過太上老君等等。”
“老子?騎牛的那個?”李堯畢竟還是個孩子,此時心里的委屈以經(jīng)完全被滿腦的疑問所取代。
“我是老子,不是春秋戰(zhàn)國時的那個李耳。我也不騎青牛,雖然我很早以前養(yǎng)過一頭黃牛耕地。但我真的不騎牛。并且我也不會騰云駕霧和那什么無量乾坤圈。我就是一個因為錯誤存在可以感受到別的錯誤存在的老頭。就叫我老頭吧,因為本就無名無姓?!?p> 在兩人的對話中天色已經(jīng)徹底黯淡下來。李堯已經(jīng)看不清老人臉上的表情,但他能感覺得到老人并沒有騙他。
兩個人相對站了很久,路過的行人紛紛像這對奇怪的爺孫兩投來目光。兩人似乎不知道疲憊,好像不知道疲憊在他們的身上才是正常的。這種奇怪的交流知道路上的行人漸漸少了才打破。
“走吧,咱們?nèi)タ纯催@個王憑?!?p>
老狽
書里的故事都是虛假的。包括以后的內(nèi)容很多都來自于我無聊時做的夢。因為實在太有意思了,所以我決定把它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