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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相共

7饋明節(jié)

常相共 何小緣 3702 2018-11-12 21:52:24

  春天走到盡頭了,余清秋的病也隨著春天走了。

  林惜時也一改往常,不再讓丫頭將飯菜端進(jìn)屋子里,而是和大家同吃同話了。仿佛飲了傳說中的忘川水一般,忘了情深種種,各自安好,如果不是那偶爾四目相對,一閃而過的慌亂眼神,怕是連柳夕都要被騙了。

  如今林家人也都默認(rèn)余清秋為林家大少奶奶,體諒她體弱,為給她補身體,日日葷湯藥膳,柳夕也跟著沾了光,面色紅潤不少。

  飯桌上。

  “一月告假也將盡了,何時回漢中?”林父問林庭筠。

  “五日后便動身?!?p>   林庭筠此次回來告了一月的長假,除喝他們的喜酒和探望父母親外,還有些公務(wù)要處理交接,如今一切妥當(dāng),休假快結(jié)束了,也是時候回去了。

  “你也老大不小了,先成家而后立業(yè),別一心只知道公務(wù)政事,讓人家姑娘等!”林庭筠已二十有二,尋常人家這年紀(jì)早已兒女繞膝,林母早就操心他的婚事了,如今八字也有了一撇,得趕緊催著他辦啊。

  林庭筠有些尷尬的避開了余清秋期待的眼神:“為時……尚早……”

  “早?我看是晚了才對!眼看著惜時都要嫁人了,弟弟妹妹們都趕在你前頭了!你害不害臊?”林母氣急。

  “你要嫁人了?”林庭筠不答反問。

  林惜時有些莫名其妙,與她何干?

  不等林惜時回答,林母又瞪了林庭筠道:“榆木腦袋!惜時同王家那公子的事街頭巷尾全鄭縣都在傳,就屬你不知道!你說說你……”

  聽林母這口氣,大有不按著林庭筠頭當(dāng)場和余清秋拜堂成親不罷休的氣勢,林晨趕緊替自家哥哥打圓場:“大哥整日里那么忙,余姑娘也染病許久,顧不上家里事也不能怪他?!?p>  柳夕也幫腔:“是啊娘,大哥自有分寸,會自己看著辦的,您別氣,當(dāng)心氣壞了身子?!?p>  “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又何必動怒?”林父勸著林母,說著,又給林母斟了一杯酒,念叨著:“干了這杯酒,管他有沒有。”

  林母狠狠瞪了林父一眼:“有你個頭!”說完便丟了筷子,頭也不回的走了。

  “你娘這脾性……等我回去……好好說說她!”林父摸摸胡子,便急跟了出去。

  “你要嫁給他?”林庭筠又問。

  余清秋筷上夾的菜又落回了盤里,她再次夾起,卻還是掉落,只得放棄。

  “他還沒提親?!绷窒r也不看他,只是清冷的回答。

  “若是他提親呢?”

   余清秋拿筷子的手關(guān)節(jié)處微微泛著白,林庭筠仍是死死盯住林惜時,毫無反應(yīng)。

  “自然要嫁的,兩情相悅,豈有不嫁之理?!?p>  “兩情相悅……”林庭筠自嘲般笑了笑。

  “大哥莫不是怕堂姐成了親,倒真應(yīng)了娘說的話吧?”柳夕瞧這走向不妙,打趣他來:“若真如此,大哥不如搶在他們前頭成親,反正等王經(jīng)綸上咸陽去提親還要有好些日子呢!”

  林惜時低頭吃飯,置身事外,仿佛事不關(guān)已。余清秋抓住了他的衣袖,攥在手心,卻一聲不吭。

  林庭筠猛的回過神,收了方才不得體的眼神,轉(zhuǎn)而握住余清秋的手,笑得和煦:“若是兩情長久,又何爭朝夕。”說著,又為余清秋夾回了掉落的菜,放到她碗里。“兄姐在先不過是個說法罷了,王經(jīng)綸,倒是個不錯的人?!?p>  林惜時笑了笑,卻沒有說話。

  林晨微皺了皺眉,若有所思的樣子,柳夕也為他夾了菜,微微笑著輕聲對他說:“吃吧?!?p>  六月悄然而至,便算是入了夏。

  林惜時她爹書信好幾封問她何時歸家,她卻是撒嬌打滾一推再推,日子便挪到了饋明節(jié)后。

  傳說,很久很久以前,在六月十九這一天,有位從仙界盜來火種的凡人因受到了懲罰,被關(guān)押在了栗山之頂,永生永世只得遙遙望著人世間的繁華,不可踏足。為紀(jì)念給人間帶來光明的這位凡人,每年的六月十九便被定為饋明節(jié)。當(dāng)夜幕降臨,家家戶戶便燈火通明,徹夜不息,人們相信,他在山頂上也能看得見世間的燈火,人們因為在黑夜中有了光亮而不受野獸襲擊,生活幸福,而這一切皆是源自于他的饋贈。時光荏苒,如今,饋明節(jié)已不僅僅只是為了紀(jì)念他的犧牲。商販們擺著攤子售賣精致的花燈,年輕的男女們可以肆意的表達(dá)愛慕之情,你若是看上哪個姑娘或是公子,便朝他手里塞個花燈,即便是被拒絕,也不會被嘲笑,這一天,任何可愛的錯誤都是被允許的。

  少女們結(jié)著伴,明眸皓齒,直截了當(dāng)毫不掩飾地撩撥著少年們的心弦。柳夕同林晨一如往年,倚在飽腹齋的屋頂上觀察著男女們的相遇與別離。

  “看,橋上那姑娘手里有兩盞花燈。”柳夕用胳膊肘戳了戳林晨。

  “樹下那個女子卻一個都沒有?!绷殖客锵У?。

  “這人是要賣燈嗎?”柳夕指著一個挑了五個花燈的男子笑道。

  “你看亭子里那個,八個!”林晨張開手,比出個八來。

  “嚯!”柳夕瞧了一眼,驚呼出聲,沉默了一會兒又點點頭道“生的真是好看,連我瞧著都心生歡喜,也想送他一盞了。”

  “你去啊?!绷殖课⒉[眼看她,神情不屑。

  柳夕嗅到了危險的氣息,嘿嘿笑了笑,腆著臉對林晨說:“到底是太年輕,除了這張臉,倒是沒別的能讓人瞧上了?!?p>   林晨忍俊不禁,握著柳夕胳膊的手稍稍一用力便將柳夕拉進(jìn)了自己懷里,低下頭和煦的笑著說:“那你是瞧上我什么了?”

  柳夕失去重心跌進(jìn)他懷里,她第一次感受到這屋頂?shù)母叨?,心驚膽戰(zhàn)的,委實怕掉了下去,但這個問題她也是真真切切不知如何作答啊。

  “我……我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林晨的聲音低沉有力。

  柳夕聽這語氣有些后怕,心想著,天大地大命最大,既然都到這個份上了,便咬一咬牙,再對自己狠一點,于是,柳夕順勢勾住了他的脖頸,抬起下巴吧唧——吻了林晨。

   樓下熙熙攘攘,恰似天上綴滿的繁星,眸里盛的是星光流轉(zhuǎn),心頭揣的是情之所動。兩人通紅著臉呆愣住,就這么呆呆望著彼此的雙眸,誰也沒能開口打破這份靜謐。老夫老妻的,也不知為何會這般羞澀。

  “我……我就是……喜……喜歡……你……”柳夕顫抖著聲音小聲的說。

  樹下的姑娘還等在那里,亭子里那位公子的手里又多了盞花燈。有人等了徹夜,也沒等來一人的花燈,有人無心于此,卻得了頗多與人嘚瑟的資本。

  人比剛開始那會兒多了起來,估摸著四口那兒的臺子也搭好了,該是要唱曲兒了。

  每年的饋明節(jié)熱鬧是熱鬧,不過看多了,也就大抵如此了,多是未婚娶的小孩子們來湊的熱鬧,唯一值得期待的,也就只有這三首曲兒了,不多不少,正好三首。

  從屋頂上下來,便立馬感到了一股熱氣襲來,額頭也涔出細(xì)密的汗,好在只是剛剛?cè)胂?,太陽也下了山,人流攢動倒能帶起空氣流通,否則這人山人海的,別說饋明節(jié)了,就算是除夕也沒人愿意過了。

  路上,一人買了一盞花燈,互贈給對方,往年也是如此,不過要說什么心意,倒是覺得矯情了,似乎成了必過流程,可要說無半分心意又是不可能的,只是覺得應(yīng)該如此,少不得。

  人群漸漸往四口那兒涌去,臺子已經(jīng)搭好了,一切準(zhǔn)備就緒,只等人來。

  這會兒人更多了,許多不愿同孩子們擠的長輩們也都踏出了家門,為了聽這三首曲。這唱曲兒的可不是什么百花樓的姑娘,是許家班子每年最優(yōu)秀的學(xué)員。要說許家班子,那歷史久了,可要說多久,誰也說不清楚,只知道鄭縣最年長的那輩老人都是聽許家班子的曲兒長大的。平常若想聽他們唱曲兒那可得花大價錢的,若是想聽許家班子里現(xiàn)在最老的一輩師傅們唱,卻是再多的錢也聽不到的,資歷越深架子越大,開嗓靠眼緣。許家班子還有一個叫人費解的地方,那便是不為王室表演。

  照理說,若是能進(jìn)宮,那便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了,不過人家志不在此,金錢什么的,總有愛顯擺的人愿意大手一揮了。

   臺下被圍的水泄不通,連風(fēng)都吹不進(jìn)來,空氣像死了一般。臺上已備好了絲竹鐘鼓等樂器,一字排開,靜靜地等待著它們的主人們上場。

  不一會兒,年輕的表演者們一個接著一個上了臺,穿戴統(tǒng)一。大的有十八九歲,小的有十一二歲,皆是面不露怯,自信滿滿的樣子。向臺下觀眾鞠躬行禮后,便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隨著一聲悶鼓響起,琴聲漸涌,伴著愈加急促的鼓聲,清脆的鐘聲襲向耳畔,琵琶輕撥,一個輕柔的女聲便開始唱著:“鶯飛梢頭上,草長春意濃,杏花落誰肩,春雨總匆匆……”

  歌聲婉轉(zhuǎn)動聽,唱的大抵是好春光里念起故人的惆悵。柳夕正沉浸其中,林晨卻用胳膊肘戳了戳她,硬生生將她從傷感中給拽了出來,不等柳夕瞪他,便揚了揚下巴,示意柳夕看向斜對面。

  林庭筠,余清秋,林惜時,王經(jīng)綸四人竟湊到了一起,站在一排。

  柳夕林晨早早地溜了出來,此番,定是林母瞧著林庭筠三日后便要回漢陽了,所以央著他們結(jié)伴出來的。

  林惜時手里提溜著三盞花燈,各不相同,卻又……一言難盡,想來也是王經(jīng)綸這個不懂女人心的傻子送的,別看他做起生意來精明得很,面對兒女之情卻真的是一竅不通。

  余清秋的花燈是林庭筠幫提著的,她依偎在林庭筠身側(cè),像只鳥兒一樣恬靜。

  在外人看來,這四人倒是一道好風(fēng)景,兩兩成對,恩愛有加,可柳夕卻瞧見了林庭筠閃爍不安的余光下林惜時那只緊攥燈桿,骨節(jié)發(fā)白的手。

  柳夕嘆了嘆氣,正想拉著林晨鉆過去好緩解緩解他們之間的尷尬,臺上歌聲卻戛然而止,緊隨其后,琴弦斷開,鼓架坍塌,尖叫聲哭喊聲將慌亂的人群瞬間淹沒。柳夕呆望著那七竅溢出的鮮紅色液體直直倒在臺上的女子,她的嘴還張著,仿佛下一句詞就要脫口而出,眼里還沒來得及露出痛苦的神情就再也望不到這世間彩燈盞盞了。

  林晨急忙將柳夕拉到懷里,捂著她的耳朵轉(zhuǎn)了個身背對臺子,叫她看不見那女子的慘狀,聽不見這周圍的哭喊。

  很快,縣衙里便來人清散了人群,林晨林庭筠將剩下四人送了回去,安撫了幾句又匆忙趕回了案發(fā)現(xiàn)場。

  柳夕拒絕了林惜時陪同的好意獨自回了屋子。她坐在床邊,滿眼都是那倒在血泊中的女子,她還那么年輕,正值豆蔻,美得嬌艷欲滴,一把好嗓子甚至可以媲美出谷的黃鶯,家中有爹娘疼愛,臺下有萬千驚嘆,她該是舍不得人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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