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容易下山難。
施子安與武二兩人行走于前開路,而王策與燕武陽二人牽馬走于兩人之后。
他二人此趟出行本是帶有馬匹,但卻在此前上山時(shí),拴在了某處,后來二人迷路,自身難保,更不用說管那兩匹馬了。
隨后二人誤尋到彌陀寺,又與王策兩人相遇,也曾在寺內(nèi)僧人的相伴下去尋找,好不容易找到了拴馬之處,那馬兒卻已是不見蹤影。
施子安此時(shí)走在最前,手上提著不知從何而來的酒葫蘆,腳步搖晃,一步一口的走著。
而武二則是跟在其身后,臉上比起之前多了幾分莫名的氣象,嘴中正喃喃自語,“不知那小和尚怎么了?!?p> 武二所說自然是那小沙彌修緣,此趟他隨師父苦妙和尚下山,玩心大起,加之苦妙和尚見那之前自己所擔(dān)憂的天降橫禍已過,大為歡喜,便于心一軟,順了小沙彌的想法,在山下多待幾日,至今還未回山。
“等會(huì)去了山下市里,應(yīng)當(dāng)遇到那小和尚?!蓖醪叽藭r(shí)一手牽馬,一手抽出腰間那把繪著明月的紙扇,悠然說道。
又行走片刻,王策忽地想起了之前那自少林寺所來的僧人。
據(jù)彌陀寺僧人所言,這僧人是他們路至中途所遇,說是替數(shù)月后于少林中所辦都“佛道之辯”發(fā)送拜貼,而其中正好有一封是要送予彌陀寺的拜貼,便就隨之而來了。
那和尚男生女相,嘴邊掛著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穿著一身月白色僧袍,相貌俊美,如是行走人間的菩薩,令人見之難忘。
【莫不是那熒惑劍主的傳人?】王策于心中暗自想到。
昔日七俠中被稱為“熒惑劍主”的第六劍,與后來出家做了女冠的第二劍“太陰劍主”不同,他行走江湖前便是少林寺中的僧人,其神姿高徹,孤高脫塵,驚才絕艷,又有“妙僧”的稱號(hào)。
方才王策見那少林所來僧人,便不由得便聯(lián)想起了那位“妙僧”。
燕武陽見王策微微皺眉,便向其問道,“怎么了,發(fā)現(xiàn)了什么端倪嗎?”
他雖對(duì)先前那名法號(hào)“無塵”的僧人不曾聽聞,亦無什么看法,但對(duì)那名叫作蔡元長的六扇門來人卻是有所聽聞。
此人雖是朝廷捕快,但卻當(dāng)面一套,背后一套,人稱“兩面”。
他當(dāng)年入六扇門因?yàn)楹秘?cái)如命,又以使得奪命三刀而出名,還曾與蔡元長這廝一同被人戲稱為“兩面三刀”,倒也算是老相識(shí)。
燕武陽見他來時(shí)說親道熱,一副古道熱腸的模樣,只道此人該是對(duì)這彌陀寺有所圖謀,想著其礙著朝廷身份,多少應(yīng)當(dāng)會(huì)收斂,便也不再將其放在心上。
此時(shí)見王策神色有些異常,他便以為是王策對(duì)那“兩面”蔡元長的圖謀發(fā)現(xiàn)了端倪,當(dāng)下便直接開口。
卻不想,王策手中折扇一展一收,然后搖頭說道,“沒什么,只是瞧那和尚有些古怪?!?p> 燕武陽一聽,當(dāng)即便說道,“那和尚也有問題?”
王策聽之,也是心中微奇,便反問道,“也?此話怎講?!?p> 燕武陽剛要將之前所想說來,卻聽身后忽然傳來了呼聲。
“燕兄,咱們可是久別重逢,你要走竟也不告知我一聲?!?p> 來者紫棠色面皮,腰細(xì)膀闊,一身飛魚服,持繡春刀,正是蔡元長。
燕武陽一見他便微微皺眉,隨即又舒展眉頭,笑道,“我只怕你一言不合便將我逮捕入獄,哪敢去打擾?!?p> 那蔡元長聽之哈哈大笑,他先前為追上燕武陽一行人,自山路疾奔而下,此時(shí)竟是面不改色走上前去,與燕武陽相擁一抱,也不正面作答,只是說道,“大衍律法雖是無情,但我二人卻是老交情了。”
燕武陽與蔡元長一抱之后,先是臉色驟然陰沉,隨之至二人分開,他便又展開笑容,看著蔡元長一身飛魚服,說道,“老兄弟你可是升的夠快,都穿上這一身官皮了?!?p> 飛魚服,六扇門中唯上官,方才賞賜而服。
蔡元長聽之面生傲色,又故作謙虛的說道,“在下學(xué)疏才淺,運(yùn)氣比之其他人好了幾分而已,反而是老弟你如今在江湖之上混得可是風(fēng)生水起?!?p> 燕武陽聽之大笑說道,“老哥哥謙虛了?!?p> 王策見他二人相互吹捧,心知燕武陽先前所說那個(gè)“也”字,多半就是此人,便也不自找沒趣,略微加快腳步,走在了前頭,與施子安與武二共行。
片響后。
五人終于到山腳處,蔡元長抱拳,向眾人噓寒問暖,目送著眾人遠(yuǎn)去后,忽地于地上吐出一口唾沫。
只聽他冷冷的說道,“若你識(shí)相,不摻和此事,那便也算了,若是不然,哼!”
他此趟所為自然是敲打燕武陽,讓他明白自己兩人之間如今的差距。
蔡元長回身上山,想到此行若是功成,再取你燕武陽的人頭又有何不可,便忽地笑了起來。
到了山腳,王策與燕武陽便上了馬,而施子安上了王策白馬,武二上了燕武陽黑馬。
二人兩馬奔騰,疾行如風(fēng)。
燕武陽臉色陰沉,他自然知道蔡元長此行表面送行寒暄,實(shí)則是敲打自己。
王策見他如此,更加篤定了自己先前所想,便對(duì)其開口問道,“此人有問題?”
燕武陽見王策發(fā)問,面上微微緩和,回道,“嗯。不過問題亦輕,此人雖是口腹蜜劍,陰險(xiǎn)毒辣,但其有尚有官身,想來也不會(huì)去殺人放火,做那無法無天之舉,以至于放棄大好前程。”
王策聽之頷首,也不再過問。
“那和尚卻是怎么回事?”燕武陽想起之前王策所言,此時(shí)便問道。
王策聽之搖了搖頭,方才說道,“不過是之前見那和尚,想起了當(dāng)年七劍之一的‘妙僧’,但年齡又有些對(duì)不上,心生疑惑而已。”
燕武陽聽王策所言,輕“咦”一聲,便忽地發(fā)覺那和尚與傳聞之中“妙僧”的描述,果然有幾分相似,當(dāng)下便想要深問這位江湖傳奇,但卻見王策不愿多說,便也收口不言。
四人很快便到了滁州城。
四人下馬,剛?cè)氤情T不久,便見到了蹦蹦跳跳,一手拿著一串糖葫蘆的小沙彌修緣與一路牽著他的苦妙和尚。
燕武陽,施子安,武二三人見之便皆是迎了上去,唯獨(dú)王策呆立于原地,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恍然,目中依稀有淚光閃爍。
小沙彌修緣一見眾人,哇的大叫一聲,便也走上前去,與眾人打過招呼后,又拉住了武二的衣袖。
武二見他,便歡喜說道,“壞人已經(jīng)都被趕跑了,你可以回山了。”
小沙彌修緣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即又馬上搖頭,然后同樣歡喜說道,“我就知道,你連大老虎都能打跑,趕跑那些壞人不是輕而易舉。”
小沙彌修緣說著雙手比劃出一個(gè)好大好大的圈,然后便略作猶豫,將手中的一串糖葫蘆一臉肉痛的遞給了武二。
武二本想搖頭拒絕,但見小和尚滿臉的期待,像是獻(xiàn)出自己的珍寶一般,便一把接過,大口咬下幾顆,憨厚的臉上笑顏如花,說道,“真甜!”
小沙彌修緣見武二接下,又稱贊說道,一張小臉便也跟著笑出了花。
小沙彌修緣視線微轉(zhuǎn),忽地見到燕武陽虎視眈眈的看著自己手中僅剩一串糖葫蘆,雙目如是生光一般,便對(duì)其接連搖頭說道,“沒有了,我只有這一串了。”
燕武陽見小和尚一臉憨態(tài),與武二竟然頗有相似,便從懷中掏出一把小木刀,笑道,“我不白拿你的,用和你換。”
這小木刀是先前自那伙匪人身上摸來,他覺得做工精細(xì),頗有意思,便將這把或許本是那匪人做給自家兒子的玩物收入了懷中。
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江湖亦是如此。
小沙彌修緣只是看著那把精巧的小木刀,腦中便補(bǔ)出了自己拿著出大殺四方威風(fēng),凜凜的畫面。
當(dāng)下便更為猶豫,求助似的望向了自家?guī)煾浮?p> 苦妙和尚本以為是自己小徒弟怕他不同意僧人舞刀弄?jiǎng)?,便見之點(diǎn)頭。
卻不想小沙彌修緣仍是直直望著他,他方才明白這小家伙想法,只得說道,“再給你買一串就是了?!?p> 小沙彌修緣聽之大喜,將手中那串冰糖葫蘆之而出,又接過了那把小木刀,一臉傻笑,刷刷的揮舞了兩下,又望向了武二。
武二見之微笑不言,向小沙彌伸出了大拇指。
燕武陽接過糖葫蘆,又看向了王策旁邊不遠(yuǎn)處的王策,笑道,“要么?”
王策見燕武陽此舉,隨之強(qiáng)行擠出一個(gè)微笑,然后搖頭,也走了過來。
燕武陽也不強(qiáng)求王策收下,自己一咬下了這不知多久未曾吃過的糖葫蘆,說道,“真甜?!?p> 四人兩僧于街上又共行了一段路后,便相互告辭。
分別后,燕武陽多次向路人相問,去尋到這城中賣馬之地。
滁州城不比南京馬匹與良馬皆多,好在他們一行并不趕路求快,施子安與武二對(duì)馬匹亦是無什么要求,便在王策的相馬下隨意的挑選了兩匹腳力相對(duì)于尋常略強(qiáng)的馬兒。
過了午時(shí),四人潦草吃過之后,隨即便策馬出城。
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shù),施子安對(duì)于騎馬雖不精擅,但正常騎馬亦是不成問題。
反倒是武二對(duì)于騎術(shù)頗精,燕武陽見之雖是興起,想與其一試,但此時(shí)卻不比當(dāng)日只有自己與王策兩人,便也就暫時(shí)放下了這個(gè)打算。
四人騎行間說說笑笑,策馬疾馳。
出滁州城地界而往鳳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