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策與燕武陽二人語落。
楊雙臉上泛起古怪神色,李鐵牛更是大笑不止。
王策立于巷口,輕笑著緩緩說道,“七十二煞之一‘鬼頭刀’李鐵牛,最初本是朝廷專職處刑的劊子手,一日因為醉酒狂性大起,殺了酒肆連老板在內(nèi)的數(shù)十人,血流成河,然后便流落江湖,但仍是聲名不起。
最后被那李黃巢賞識,干脆上了山做了盜匪,可笑平日還常常自稱為豪杰好漢?!?p> 李鐵牛聽之笑聲陡止,本就黝黑的臉色更是鐵青,大聲喝道,“你這廝喚作什么,竟敢來自尋死路!你既然知道爺爺?shù)拿枺€不速速磕頭求饒,爺爺自給你留個全尸!”
他敗于武二之手后便匆匆離去,加之王策與燕武陽此時斗笠蓑衣掩面覆體,對于最后才上臺的王策二人卻是全然不識。
王策卻是依舊輕笑,轉(zhuǎn)而對向楊雙,繼續(xù)說道,“‘錦云豹’楊雙,自幼便在江湖飄蕩,專好結(jié)交好漢,與李黃巢相識后為之拜倒,隨后共謀劫皇綱,可謂膽大如斗。”
楊雙聽王策一一道來,亦是為之微微失色,他沉聲說道,“不知兄弟你二人此趟尋來,是與我們二人有過節(jié),還是跟七十二煞有仇?”
王策將斗笠微抬,一雙眸子直直望向楊雙,輕笑說道,“都有吧?!?p> 楊雙身子微躬,雙匕隱于掌間,說道,“那便是非打不可?”
燕武陽站于一旁亦是笑道,“虧你自幼行走江湖,江湖上又哪有拔了刀還不打的道理?”
隨之他又看向王策說道,“動手?”
王策點頭,誅邪在手斜指于地,黑蒼蒼的劍身于夜色泛著若有若無的妖異血光,他逐步走向李鐵牛。
燕武陽則是一手持環(huán)首直刀,一手持那古怪彎刀,他一邊走向楊雙,一邊說道,“正巧,我也是自幼行走江湖,這便來試試我二人這些年誰混之好矣?”
李鐵牛重哼一聲,再度喝道,“直娘賊,要打便打,光說些子屁話,你這小子小胳膊小腿提把劍,是來給爺爺剔牙的嗎?!”
李鐵牛本想該是那身材健碩的燕武陽尋上自己,此時卻不想是那一眼望去“弱不禁風(fēng)”的王策。
他當(dāng)下說完,便直接舉刀向王策劈去。
王策略一側(cè)身,避過那虎頭大刀,又以劍柄輕叩那刀身。
李鐵牛只感一股疊勁自刀身綿延而來,雖是極輕,但卻減緩了他再次出刀的時間,他忽地再次低聲喝道,“雕蟲小技耳!”
他一聲呼喝,手中虎頭大刀舞得雪花相似,刀刀斬向王策周身要害。
王策卻是身子左右閃動,李鐵牛手中大刀每次皆是被他輕松避過,然后以劍柄輕叩其上。
不過十?dāng)?shù)來回,李鐵牛手上已是越發(fā)無力,握刀之手微微顫抖,對王策所使的“雕蟲小技”再不敢輕視,當(dāng)下便欲向后退去,以真氣化解盤積于手的連綿暗勁。
王策卻像是未卜先知一般,他腳步快捷,先行一步踏至了李鐵牛身后,一劍順手揮出。
此時之景就像是李鐵牛自己退向王策手中長劍,要以背脊與兵刃相較高低一般。
李鐵牛見王策忽地沒影,心中大急,方初退半步,便猛然滾動而前。
黑沉的劍光閃過,但見王策手中誅邪劍上已是有鮮血滴滴流下。
李鐵牛左背一道血淋淋的傷口長長劃下,極為駭人,他在吃痛后猛地怒吼一聲,轉(zhuǎn)身便是一刀橫掃而去。
然他卻忘自己握刀之手被王策暗勁綿延,已是無力至極,此時一掃之下整片刀刃都是脫手而出。
王策長劍連刺數(shù)下,皆點于那大刀刃口之上,將那刀身所附蠻力全然化去。
隨之他手腕輕轉(zhuǎn),以劍身縈繞那大刀,然后又是握劍之手微橫,以長劍將那大刀掃出,刀柄正好再次落回李鐵牛手中。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隨手拈來。
王策看著怒發(fā)沖冠的李鐵牛,依舊輕笑道,“李好漢,不知我這剔牙的劍使得如何?”
李鐵牛此時手中綿延盤旋的暗勁皆是隨方才橫掃一刀全部傾泄而出,終于重新握緊刀柄。
他看著王策笑臉,又聽其嘲諷反問,血氣上沖,雙目圓睜,其中如有血光閃爍,而那本就因憤極而直豎的頭發(fā)更是根根染上腥紅。
王策見李鐵牛忽生異相,微微皺眉,但面上卻仍是輕笑,他調(diào)侃而道,“李好漢這回且拿緊刀?!?p> 李鐵牛此時已是狀若瘋魔,也不等王策語落,便提刀狂斬而去。
混亂中仍存章法,霸道兇猛而又變化莫測,他所使正是五虎斷門刀。
然而無論他撩、砍、抹、跺、劈,還是扎、切、絞、橫掃,李鐵牛將之一一用全,卻皆是被王策隨手化解。
他招數(shù)每發(fā),便為王策先行出劍所制。
王策在李鐵牛刀光中穿來插去,借著其刀法空隙,他手中誅邪劍驀地從上揮落,刀鋒向李鐵牛頭頂直劈而下。
李鐵牛急忙收刀橫擋,對于招招先他一步的王策,他卻是不敢再耍今日上午所用的拼傷搏命打法。
王策劍勢如風(fēng),長劍仍是下落,唰的一聲,也不聽金鐵相擊之聲,他手中誅邪劍竟是一斬切入李鐵牛所持虎頭大刀刀身近二寸。
李鐵牛見之眸子紅光都是微微一暗,他所用這把虎頭大刀仍是摻雜雪花鑌鐵而成上好兵刃,更有“吹毛透風(fēng)”之譽(yù),他亦是費了好大勁方才得之。
此時竟是被王策一劍自刃口切入,這讓他如何能不吃驚。
無論是王策自己內(nèi)力深厚,還是那長劍本身鋒銳更甚一籌,于本來就對王策束手無策的他而言都是致命的。
李鐵牛急忙猛地一轉(zhuǎn)刀身,要讓王策仍嵌在其上的誅邪脫手,若王策失劍,即便他仍有手段,但想來也不會如這般難纏。
然王策卻是隨他一并一轉(zhuǎn)誅邪,宛如附骨之疽。
李鐵牛見之手中虎頭大刀猛然一提,王策依舊是隨著他動作同樣施行。
李鐵牛忍無可忍,一聲怒吼,他將磅礴真氣全然加于手中虎頭大刀之上,要以內(nèi)力相震令王策長劍脫手。
王策目力所及,見夜中空氣都是微微扭曲,知曉李鐵牛意途的他果斷抽離誅邪,他長劍如此劃過,竟是又將李鐵牛那柄虎頭大刀斷口切深一寸。
李鐵牛見之暗呼不好,但內(nèi)力如潮以噴涌而出,已是無法收回。
“嘣!”
李鐵牛洶洶內(nèi)力通透于那虎頭大刀之上,斷口猛然崩裂,他于中刀刃就此一分為二。
握著短上一截的虎頭大刀,李鐵牛陡然撲向王策,一寸短一寸險,他多年刀口舔血而成的直覺告訴他,要迅速制王策于死地。
然無論他如何刀勢凌厲,如何拳腳相加,皆像是被王策事先看穿一般,竟是一招也未觸及其身。
此人既以如此,顯然可以迅速誅殺自己,然而他卻遲遲不殺自己。
他是在……自知必勝的情況下向自己試劍?
江湖之上哪里又多出了這般年輕的使劍高手。
李鐵牛雖是仍是怒極,但卻也是不知所措,他忽地驚呼,“你可是……劍宗弟子?”
王策此時全然不似李鐵牛所想那般輕松,他一招一式皆是要全神貫注,若是稍一失手,他如今的身底說不定連李鐵牛的一刀都是抗不了。
至于李鐵牛所想的試劍,磨礪自身,他雖然有此想法,但更多的卻是以他此時劍力根本無法強(qiáng)殺一個生龍活虎的李鐵牛,只得如此一劍一劍先將他一身精氣神接連削去后,再施以殺手。
王策見李鐵牛眼中血光漸無,一頭沖冠怒發(fā)也逐是無力,心知他已是強(qiáng)弩之未,便說道,“你且就當(dāng)我是吧。”
劍宗乃名門正派,而俠義道摧伏旁門邪道,自古便是天經(jīng)地義。
李鐵牛聽之一聲大吼,隨之略帶泣音破聲大喝,“欺負(fù)人,欺負(fù)人!你們這些狗屁正道都欺負(fù)人,你們說我殺死那酒肆數(shù)十人,可有一人是親眼所見!不過道聽途說,你們一個個狗屁俠士便為了所為俠義,見我便動輒舉刀要殺!
只有哥哥他信我!只有哥哥他信我!”
李鐵牛嘶吼出聲,揮刀再無章法套路,只是一味的殺向王策。
于李鐵牛亂刀破綻罅隙間,有微弱的紅光一閃而過。
正是見李鐵牛此態(tài),心神一陣恍惚的王策趁機(jī)而出。
方寸已亂的李鐵牛見那劍襲來,更是喪魂失魄,急忙豎刀格檔。
誅邪一刺破刀穿頸,正點于李鐵牛咽喉之上。
李鐵牛雙目圓瞪,已本光采的瞳眸愣愣望向王策,七十二煞之一的“鬼頭刀”就這般死不瞑目。
王策看著李鐵牛尸身癱倒于地,他抽劍一揮,灑落劍身鮮血,隨之收劍回鞘。
他忽地抬頭望向小巷的方寸天空,大雨此時已變作小雨,滴滴答答落在他一身蓑衣上,落在他所戴斗笠上,然后又劃下滴落在他臉上。
他閉目嘆息一聲,靜靜而立。
殺一個草芥人命的“鬼頭刀”,他自是毫無波瀾,但殺一個真情流露的李鐵牛,卻讓他亦覺于心不忍。
實永唯一,而人口之事實卻可有余,假亦是真,真亦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