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兒還是不安全?!蓖邆惖倌日驹诖a頭回頭望了一眼身后的烏斯懷亞,“萬一他們沒往北走或者到了赤道沒找到我們,說不定還會找到這地方來?!?p> “你想去哪兒?”耶格爾疑惑道。
瓦倫蒂娜笑了笑,認(rèn)真道:“我們?nèi)タ礃O光吧!我還沒見過極光,在南極洲看極光一定很美?!?p> 耶格爾沉默了,他知道女孩的用意。再美的風(fēng)景看上一千次也會膩,耶格爾知道她不是單純?nèi)涡缘叵胍纯礃O光,而是決定和他一起躲在南極洲共度余生。
極光是一個借口,她犧牲的卻是一輩子的自由,不得不和自己呆在冰天雪地里,一年四季入眼都只是茫茫冰雪。南極洲不是一個好地方,那里的生活會很艱難也會很無聊,可她不在乎。她甘愿和自己離開人群,躲在不為人知的角落偷偷生活。
這是一場自我放逐,就像《霍亂時期的愛情》,阿里薩和費爾明娜為了規(guī)避世人把自己放逐到一條漫無目的、永不停歇的輪船上。
到頭來,他們沒能北上前往赤道,反而南下去往南極洲。南轅北轍,結(jié)局是如此相似,他們也在經(jīng)歷一場偉大的自我放逐。
“那兒很冷?!币駹枑灺曊f道。
瓦倫蒂娜搖了搖頭,眼神誠懇,道:“我不怕冷?!?p> 耶格爾和她對視了一會兒,女孩眼神執(zhí)拗,他最終還是敗下陣來。
“既然這樣,我們走……”
耶格爾的話說到一半忽然頓住不語,就在剛剛,一道若有若無的波動掃過自己。他知道他能感受到這種作用于精神層面的力量,不是因為他的精神較常人強大,而是因為對方是沖著自己來的。
他從波動中看到了敵意。
“稍微讓一下。”耶格爾嘆息道,“冬天前往南極洲的游輪已經(jīng)停運,我只能冒險帶你過去。”
瓦倫蒂娜點了點頭,依言退到了一旁。
耶格爾后退幾步,隨后助跑一個猛子扎進冰冷刺骨的海水里。他操控異能,從海底吸納到足夠的泥沙裹在自己身上。泥沙越積越多,越裹越厚,片刻后,一個數(shù)米高的泥土巨人從海里站了起來。
這是他之前從阿空加瓜山的經(jīng)歷上得到的靈感,通過泥土覆蓋,耶格爾再次化身為一名巨人。他伸出大手,將瓦倫蒂娜放在自己肩頭,朝著大海深處走去。
每前進一步,他身上的泥沙就多一分。越往深處去,他的體型就越大,這保證了海水永遠不會沒過他的胸口,從而打濕肩頭的瓦倫蒂娜。
巨人一步一步朝著大海深處走去,身后的烏斯懷亞漸漸消失在視野之中??删驮谶@時,耶格爾的身體忽然止步不動。
“怎么了?”瓦倫蒂娜不解道。
“有人追上來了?!币駹柕穆曇糇跃奕梭w內(nèi)響起,他安撫道,“你先在邊上稍等一會兒?!?p> 說罷,他的右手朝著海底向上虛抓,一條直徑約十米長的泥柱自海里升起。耶格爾將瓦倫蒂娜放在塑造出來的土地之上,隨后站在一旁靜靜對方的到來。
來的是安斯年和鹿圓,少年抱著少女,兩人衣袂飛揚,風(fēng)衣在寒風(fēng)中獵獵作響。在怪物即將逃出生天的時候,他們像美國大片里的超級英雄一般,總是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登場。
“果然是你?!本奕硕⒅菜鼓辏Y聲說道,“我就知道會是你?!?p> 安斯年默然看著耶格爾,并不說話。
“能不能去別的地方打,這里容易傷及無辜。”耶格爾指了指瓦倫蒂娜,輕聲道,“在這件事上,她是無辜的。”
“也許忘了你才是無辜的?如果你肯放手,我們會消除她的記憶,讓她過上更好的生活,這取決于你?!甭箞A撐開大傘,黑色的傘布飛上天空,鋪天蓋地罩下。
半位面裝置將雙方拉到一片平地之上,這兒沒有冰雪,沒有海水,甚至沒有上下左右之分。
“這不取決于他,這取決于我!什么是更好的生活?你們又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瓦倫蒂娜雖然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但還是鼓起勇氣駁斥道,“失去記憶的我就不是完整的我,人可以控制行為,但不能約束感情。你們有什么資格對我的人生指手畫腳?”
沒有耶格爾的世界能活得下去嗎?
答案當(dāng)然是能的。
事實上,沒有誰是真的離開了誰就活不下去的。我們都是獨立的個體,因為腦內(nèi)多巴胺和體內(nèi)荷爾蒙的作用下糾纏在一起。離開了某個人當(dāng)然不至于肉體死亡,但有的人的靈魂可是會率先死掉的。
安斯年能理解那種感受,就像他的世界沒有張思柔,一想到自己只是她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個過客,安斯年的心里就會隱隱抽痛。
他看新海誠的《你的名字》時,記住了這么一句歌詞:即使在沒有你的世界,也一定存在著某種意義。但是沒有你的世界,就像是沒有暑假的八月。沒有你的世界,就像是沒有笑容的圣誕老人。
對于他們這種人來說,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遺忘。當(dāng)世界上再也沒有人記得你時,那么你就算活著也是死了……
最關(guān)鍵的是,你喜歡的女孩一定要記得你。只要她記得,其他人再怎么遺忘,你也活在某個人的心里。而她如果忘記自己,那就是一場世界毀滅,一場赤裸裸的謀殺。
安斯年看著眼前孤高的巨人和一臉倔強的瓦倫蒂娜,充斥著一種荒謬的罪惡感。
這種感覺真是糟透了啊,自己簡直就是故事里最邪惡的反派,秉持著盲目的正義和道理制裁無辜的情侶。
雖然這家伙并不無辜,他殺了一個人,可是安斯年心里總是時不時萌生這樣一種想法:波索確實該死,而耶格爾干得漂亮,他做了許多自己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要他殺死他,無異于要他殺死自己。
“我放手過一次,我想過一個人靜靜地死去,可是她的愛火重新點燃了我的生命。于是,死灰復(fù)燃,這一次,我不會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