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纏繞八年的怪夢
這一日阿楊沒敢再去可兒家。
此后過了半年,阿楊關(guān)于那天的記憶都有些模糊,他開始變得膽小,怕冷,怕黑。
阿楊只敢中午的時候跟著爺爺出去逛會,順便看看黃大爺如何讓爺爺一馬一炮還把爺爺殺的落花流水。
這時候爺爺總會氣得吹胡子瞪眼,然后丟給阿楊五塊錢去買冰棍。
阿楊嗦著半根冰棍回來的時候,爺爺總是已經(jīng)收拾完了棋盤,給黃大爺放一句狠話之后帶阿楊離開。
一來二去,阿楊自然和黃大爺熟絡(luò)了起來。
黃大爺是個很奇怪的人。
每次阿楊去找他,他總是先給阿楊揉揉肩膀,再和阿楊說起些荒誕離奇的故事。
阿楊總是認真的聽著,轉(zhuǎn)眼便到了黃大爺起身離開的時候。
他心底盤算著時間,黃大爺每次只扯淡半小時,從不多呆。
這幾個月爺爺也不找黃大爺下棋了,他和奶奶在忙乎家門口的菜園。
阿楊有時聽黃大爺講著故事,總是好奇的問些問題,黃大爺有很多立馬能答出來的,也有很多他自己都不知道的。
有時候他讓阿楊自己想,阿楊便搖著腦瓜子細細思索。
這個年紀差不多是思考灰太狼和沸羊羊誰更厲害的時候。阿楊卻在想些超綱的問題。
這世界上到底什么是善良呢?什么是邪惡呢?這兩者中間有沒有界限呢?
人和鬼到底誰更壞呢?人能不能變成鬼呢?鬼能不能拯救人呢?
阿楊想不明白,也不好問黃大爺。
可是阿楊關(guān)于這件事一直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黃大爺知道,但黃大爺不肯說。
像是有人在看著大家,于是沉默的大人選擇在衣領(lǐng)里落滿灰塵,裹上他們那身庸俗且光亮的皮囊。
大家不再言語,混入人潮向前而去。
想著想著,阿楊便不再思考了。
“有些事情以后就會懂的?!秉S大爺這樣說。
阿楊在臨河農(nóng)場呆了兩年,從初冬到初春。
黃大爺教了阿楊很多道理,可是黃大爺也走了,在一年之前。
他說每個人都會經(jīng)歷這些,不必掛念。
于是那天阿楊沒哭,他只是看著那長長的隊伍,懷念著發(fā)生在阿楊和黃大爺之間的一切。
有關(guān)知識的饋贈。
或者,更多。
時間退回到一年半之前。
阿楊才和黃大爺認識半年,這個時候總是老人講述的更多,阿楊聽得更多。
有一天黃大爺臨走的時候扯住阿楊突然說了一句:“還有半年?!?p> ……
阿楊這兩年間總是開燈睡覺。
他開始做一個奇怪的夢。
夢里的阿楊永遠被身后的樂樂追逐,他死命的奔跑著,可是身后之人永遠越來越近。
孩子總是在被追上的一瞬間回頭,看見樂樂那青黑的冷臉。
這時候阿楊總會感覺身后有一個人在抱著自己,感覺是那么的溫暖。
阿楊回不了頭了。
就像是這時間,選擇的那一瞬間便向前走。
他無數(shù)次想知道背后抱住他的人是誰,長什么模樣??墒悄侨擞肋h沒有言語,只是安安靜靜的擁抱著他。
直到這時間凝固,夢境結(jié)束。
阿楊忘記了很多事情。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忘記了很多事情,可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忘記了什么。
不再探究這件事之后,阿楊做夢的次數(shù)少了起來。
有時候隔一個月,有時候半年。轉(zhuǎn)眼之間,阿楊離開了農(nóng)場讀了小學,又從小學升到初中。
十二歲生日之后,阿楊從未做過這個怪夢。
他把一切都忘了。
時間來到2019年8月20日3點44分。
阿楊的故事從2點38分開始,到3點44分結(jié)束了。
阿楊晃了晃已經(jīng)喝完的空酒瓶,饒有興趣的看著對面兩個臉色煞白的二貨。
這兩人一向膽子不大,平日里在宿舍放恐怖片都是只敢遮住眼睛偷偷瞄的那種。
哪里聽過這種主角就在茶幾對面的鬼故事。
小勇先前就已經(jīng)被嚇得回到翔子身邊。此刻他牙齒哆嗦著問道:“阿楊,你說的不會是真的吧?”
阿楊把空酒瓶放到茶幾上,雙手托腮看向兩人身后。
許久,他緩緩開口:“誰知道呢?”
翔子的斗雞眼已經(jīng)轉(zhuǎn)換成目光呆滯模式。
他大方的握住了小勇的手緩解緊張情緒,詢問道:“既然你說故事里的阿楊已經(jīng)把這些事情都忘了,那你是怎么能完整無缺的說出來的?”
阿楊對這個問題好像沒什么興趣,隨意開口道:“這很簡單,我有個記日記的習慣?!?p> “既然腦袋記不住,那為何不讓文字來幫忙呢?文字永遠是最真實最樸素的,它不會像人一樣選擇性遺忘?!?p> “放屁,你他媽根本就不寫日記,我們大學一個宿舍的我還不知道嗎?”
小勇像是抓住了阿楊言語中的漏洞,伴隨著大笑說道。
“嗯,這倒也是。”阿楊回應道。
“阿楊的確沒有記日記的習慣,不過嘛,我有呢。”
茶幾對面的男子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他托了托并不存在的眼睛框,作出一副誠懇的樣子說道。
小勇和翔子沒再說話。
兩人在這一瞬間內(nèi)暈了過去。
與此同時,屋內(nèi)原本昏暗的燈光開始忽閃忽暗起來。
阿楊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來一根小小的白色燭頭。
他不急不緩的點燃,搖曳的燭光照在墻上,倒映出阿楊拉長擺動的影子。
小勇和翔子位置的右邊空位上有一道身影慢慢凝實。
阿楊看著那到熟悉的身影,眉眼中似乎有了追憶之色。
那是發(fā)生在很久之前的事了,雖然剛剛才說了一遍,可那畢竟只是訴說而已。
那一晚的事可是切切實實發(fā)生了的。
“好久不見,老朋友?!?p> 阿楊朝那道已經(jīng)凝實了的青黑身影開口。
“捉迷藏?!?p> “呦,脾氣還是一樣的臭呢?還惦記著十六年前的捉迷藏呢?”阿楊站起身來,斯文的整理了下衣領(lǐng)。
“很可惜,從一開始就是我贏了,從你選擇吃掉我誘餌的那一刻?!?p> “真是抱歉呢,樂樂。”
“你可以叫我J先生,我已經(jīng)等了你十六年了。阿楊也是,不過他是恨了你十六年?!?p> “好像也差不多嘛,總之,你必須死,樂樂?!?p> J先生毫不畏懼的看向茶幾對面的青暗小鬼。
后者見了這模樣,則是不再念叨著捉迷藏之類的話語。
樂樂把裝在衣服口袋里的雙手抽了出來。
那一對干瘦的小手被染成了血紅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