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墉城金沙河乃大梁八大奇景之一,除卻清澈流淌的河水與閃爍耀目的河底金沙之外,最稀奇的當(dāng)屬它緊連湖海。
金沙河下游乃方圓萬里的金沙湖,而形貌近似扁圓的金沙湖又緊連外海。
若是自上而下俯瞰,便能看到金沙河、金沙湖與外海恰巧拼湊成一個巨大無比的葫蘆。
逃跑的侍童已恢復(fù)原貌——果然不出梁意之所料,正是子夜傘假扮!
流云扇與子夜傘之間的距離愈來愈近,二人腳尖點水一路飛至金沙湖,終于僅相距一步之遙。
子夜傘橫掃傘柄,傘面刮向流云扇。流云扇當(dāng)即施展梯云縱踩上傘尖。
“你——”子夜傘立時雙眉微蹙,神情難看,旋身抖傘震退流云扇。
子夜傘退到湖面浮萍上,摘下面紗使勁擦拭流云扇鞋底踩踏過得傘尖,紅唇微啟毫不掩飾鄙夷:“臟呼呼的臭男人!”
流云扇退到遮天蔽日的蓮葉之上,心虛的輕摸鼻梁:“多有得罪,子夜姑娘見諒?!?p> 旋即流云扇反應(yīng)過來,心虛的不該是奪取白玉盤的子夜傘么?
“呸!”子夜傘輕啐一口,不知心虛是何物。
子夜傘望向被連天枯荷映襯的愈發(fā)俊美倜儻的流云扇,毫不饒人道:“枯荷蓮葉妾身都不忍踩踏,你個臭男人站在花叢里倒是美得很!”
子夜傘擦拭凈傘尖,嫌棄地扔掉面紗,再次施展輕功朝外海飛去:“這臟帕子還是交給你這個臭男人處理吧?!?p> 豈料,流云扇未管落在清澈湖面的臟污面紗,而是甩出折扇襲向子夜傘,自己則施展輕功再次追在子夜傘背后:“金沙湖乃梁城主管轄,在下不敢越俎代庖?!?p> “帕子還是交由梁城主處置最為妥當(dāng)?!绷髟粕仍捯魟偮?,折扇劃過傘面、碰撞傘骨的撞擊聲便傳入耳內(nèi)。
子夜傘回眸輕睨一眼,瞧見流云扇緊追不舍,迫不得已旋身駐足,道破流云扇來意:“流云公子既然想從妾身手里奪回白玉盤,不如猜測一番,白玉盤被妾身藏在何處?”
“若是猜對了,說不準(zhǔn)妾身就將它還給你?!弊右箓愫鲇频馈?p> 流云扇接住旋轉(zhuǎn)飛回的折扇,發(fā)現(xiàn)適才與子夜傘打斗時,子夜傘的身上并無白玉盤的蹤影。
但是,子夜傘這一番問詢卻讓流云扇堅定了心中想法:子夜傘一定將白玉盤藏在身旁!
只是具體哪處,仍需仔細觀察。
子夜傘任由流云扇上下打量,顯然不認為流云扇找得到白玉盤。
周遭一時寂靜無聲。
忽然,子夜傘意味深長地拋給流云扇一個問題:“一只白玉盤能增進一甲子功力。你說花常卿如此在意白玉盤,是想通過白玉盤揪出幕后蠱師,還是想自己服用呢?”
流云扇啞然,只因他明白:即使花常卿乃天一閣仵作,流云扇也不敢保證花常卿不會私吞白玉盤。
然而流云扇更加明白的是:子夜傘在挑撥離間。
因此,流云扇未將沉默貫徹到底,轉(zhuǎn)而剖析起子夜傘:“最初子夜姑娘易容成梁美人騙婚,在下以為子夜姑娘與天墉城內(nèi)青壯男子失蹤案相關(guān)。”
子夜傘挑眉,顯然詫異于流云扇的意圖,以及流云扇聽說過梁美人。
“其后,從柳老夫人口中在下得知子夜姑娘乃被她陷害?!绷髟粕仍挼酱颂幠樕祥W過幾分愧疚,“在下猜想,或許子夜姑娘與梁城主有舊?!?p> 子夜傘不動聲色地控制住面上神情,只眉心微動。
于子夜傘而言,無論是柳月英的誣陷,還是流云扇的猜測,都令她驚詫不已。
“直到方才子夜姑娘奪走白玉盤,在下終于理清部分思緒?!绷髟粕仍频L(fēng)輕的做派卻掩不住刻入骨髓的自信傲氣,“子夜姑娘可能與梁城主有舊,或恩或怨?!?p> 子夜傘輕嘆一聲,似是為流云扇的推測出錯而惋惜:“流云公子竟然也有猜錯的一日?!?p> 流云扇絲毫不受打擊般繼續(xù)道:“子夜姑娘明知被人陷害,仍要趟天墉城的渾水,必然有所圖謀——報仇雪恨,或是取回某物?!?p> “流云公子莫不是得知天墉城的寶藏財富來歷不明,方作此推斷?”子夜傘反問,似乎流云扇的推斷在她聽來極其荒謬。
流云扇頷首,坦然認下子夜傘的猜測:“在下料想子夜姑娘奪走白玉盤,應(yīng)當(dāng)是為提升功力之后復(fù)仇。”
“哈哈哈——”子夜傘倏爾放肆的大笑三聲,隨后竟然認下流云扇的推斷,“你猜對一點,我確實需要白玉盤提升內(nèi)力?!?p> 流云扇頓時莞爾一笑,但子夜傘接下來的話卻讓流云扇的笑容險些僵在臉上。
“不過嘛……”子夜傘話鋒一轉(zhuǎn),眼神波光流轉(zhuǎn),眉目狡黠靈動,猶如山精妖怪,“非是報仇,而是報恩!”
“無論報恩還是報仇,白玉盤總歸藏在子夜姑娘的傘中?!绷髟粕炔⑽赐耆嘈抛右箓愕恼f辭,但流云扇敢肯定的是白玉盤藏身之處。
“流云公子真讓妾身刮目相看哩!”子夜傘徹徹底底的被僅憑些許蛛絲馬跡便推斷出真相的流云扇震撼,但她仍有一處困惑,“為何你不認為白玉盤已被我服下?”
雖是請流云扇解惑,子夜傘的言辭之間卻也蘊含了潛移默化地誤導(dǎo)。
事到如今,流云扇已然明白,子夜傘說話一貫是三分真七分假,沒必要糾纏不清。
故而,流云扇隨口將子夜傘的破綻相告:“白玉盤的服用方法應(yīng)當(dāng)極其苛刻,服用后驟增的內(nèi)力也需要耗費時間運化。為防萬一,子夜姑娘必定不會隨意服用?!?p> “至于在下為何認為白玉盤藏在傘中……”流云扇話未說完竟直接出手,且不再留有余地。
子夜傘周遭原本平靜無波的湖面驟然掀起丈高水浪,似要將子夜傘吞沒!
“好深厚的內(nèi)力!”匆匆趕至金沙湖的梁意之與柳月英,遠遠望見流云扇催動內(nèi)力擊起的水浪,不約而同的贊嘆。
被水浪圍困的子夜傘暗自驚嘆不已,體內(nèi)氣血翻涌,手中傘嗡嗡顫栗,難以按捺與流云扇一戰(zhàn)的欲望。
可惜越是此刻,子夜傘越是冷靜。
子夜傘估摸梁城主與柳月英可能已經(jīng)趕到金沙湖附近,擔(dān)憂被流云扇、梁城主、柳月英三人聯(lián)手阻住去路,遂施展輕功拔地而起,直沖云霄。
恰在此時,流云扇穿過水浪,手持折扇襲向子夜傘。
子夜傘不敢托大,運轉(zhuǎn)八分內(nèi)力,揮傘迎上流云扇。
傘尖與扇骨碰撞,釋放出錚錚鳴響;剛強純烈的內(nèi)力與柔和包容的內(nèi)力交鋒,激蕩起陣陣浪潮。
“子夜姑娘的傘過重了……”流云扇額頭冷汗直冒,銳利的眼神似乎正透過傘面觀察子夜傘的狀況,言辭間卻仍是一派云淡風(fēng)輕,“想不到子夜姑娘的內(nèi)力竟比世間男子還要至剛至純!”
傘面內(nèi)側(cè)的子夜傘也不輕松,烏黑鬢發(fā)被汗水打濕,乖巧的貼服在她清艷的側(cè)臉。
如子夜傘這般剛?cè)缋械膬?nèi)力,最煩的莫過于碰上以柔克剛纏字決的武功,偏巧流云扇體質(zhì)陰寒,內(nèi)力還與她旗鼓相當(dāng)。
子夜傘輕抿紅唇,壓下心中煩悶,嗆聲道:“流云公子怕是幼時受過內(nèi)傷,不得不修習(xí)此等陰寒的內(nèi)力。可惜,流云公子的舊傷怕是要復(fù)發(fā)哩!”
子夜傘判斷無錯,流云扇此時此刻的衣角袖口處已覆上薄薄一層寒霜。
然而,流云扇未松手,甚至欲強行運轉(zhuǎn)被師父封存的內(nèi)力。
子夜傘立時察覺,想到自己來天墉城不為殺人,只為尋找白玉盤下落,終究先退一步。
子夜傘收傘的剎那,流云扇同時收起折扇,二人各自出掌,瞬間兩掌相擊數(shù)十下——
轟轟轟!
掀起周遭一里之內(nèi)鋪天蓋地的水浪,將子夜傘與流云扇淹沒其間。
擔(dān)憂柳珩下落的柳月英顧不得江湖規(guī)矩,施展輕功踏水趕至附近:“流云公子,老婦助你一臂之力!”
柳月英話音未落,便一掌擊向剛巧落回湖面的子夜傘!
子夜傘適才與流云扇打斗時內(nèi)力受損,正需斂息調(diào)養(yǎng)之際,偏接到柳月英的全力一擊。
縱使子夜傘撐開玄鐵重傘護在身側(cè),亦被柳月英結(jié)結(jié)實實拍在傘面的一掌擊退。
“柳老夫人且慢!”流云扇終究未來得及阻止柳月英。
流云扇立在不遠處,清楚地目睹子夜傘如一枚普通石子,墜入金沙湖的剎那便直直沉向湖底。
說時遲那時快,流云扇縱身躍入金沙湖,迅速朝水底飄然若飛的裙裳游去。
“流云公子!”流云扇只聽得一句柳月英的呼喚,再之后耳內(nèi)便是不斷翻涌的水聲。
隨子夜傘潛入金沙湖深處的流云扇發(fā)現(xiàn),此處與想象中不同。
岸上所見的金沙湖澄澈透明,似乎一探便能到底,實則不然。
至少一路尾隨子夜傘潛行數(shù)丈的流云扇,險些停止屏息,嗆水岔氣。
幸好子夜傘及時抵達湖底洞口。
幾息之間,湖底洞口激烈的漩渦水流便將子夜傘卷入深不見光的漆黑洞內(nèi)。
流云扇緊隨其后,難掩驚訝地穿越湖底深洞,游過狹長的水中隧道,終于窺見水面之上的微弱光線。
流云扇此時此刻實在需要打坐調(diào)息,因此,流云扇未凝神靜聽水面之上的危險,便猛地浮出水面。
流云扇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跟隨子夜傘誤入某個天然洞穴,山頂堆砌的亂石露出零星斑駁的微光。
子夜傘雙腿盤膝坐在水潭邊的巨石上,上下打量一番微微愣神的流云扇,不禁輕聲嗤笑:“呵呵,你這副模樣倒是像戲水的呆頭鵝?!?p> 流云扇恍然回神,眼神復(fù)雜的望向子夜傘,看似詢問實則語氣肯定:“天極峰山腹。”
“咦?”子夜傘裝模作樣的驚嘆道,“流云公子的腦袋未灌水哩!”
流云扇無奈失笑,提氣旋身躍出水潭,落在子夜傘附近的另一塊巨石上。
恰在流云扇雙腿盤膝,欲閉目打坐之際,隔空飛來一團白花花的物什。
流云扇立時抽出別在腰間的折扇接下,定睛一看,脫口而出:“白玉盤?!”
“流云公子莫不是老眼昏花?”子夜傘不放過任何一次能夠擠兌流云扇的機會,“分明是半只白玉盤?!?p> 原來,活生生肥胖圓潤的白玉盤已然被子夜傘切成兩段死物。
“你!”流云扇難得因怒意而啞然。
偏生子夜傘毫無犯錯的自覺,甚至添油加醋道:“妾身與流云公子內(nèi)力損失嚴重,若眼下探查天極峰山腹,指不定要折在此地。”
流云扇本質(zhì)是循規(guī)守禮之人,豈會找借口為自己謀利?
故而,流云扇嚴詞拒絕:“在下休息數(shù)日便能恢復(fù)內(nèi)力,并不需要子夜姑娘——好、意、關(guān)、照?!?p> “流云公子無需自作多情,白玉盤乃妾身所需?!甭牫隽髟粕纫а狼旋X的反諷,子夜傘不甘示弱的反唇相譏,“妾身只是想讓流云公子擔(dān)任共犯,免得流云公子不好好探查天極峰,反而一心想抓妾身交與天一閣?!?p> 子夜傘深知打蛇打七寸的道理,譏諷完流云扇又道:“若流云公子不擔(dān)心柳月英與梁珩趁機轉(zhuǎn)移天極峰山腹內(nèi)被囚之人,妾身自然愿意陪流云公子在此地慢慢恢復(fù)內(nèi)力?!?p> 流云扇情不自禁地攥緊折扇,顯然是被子夜傘戳中內(nèi)心顧慮。
子夜傘乘勝追擊:“左右白玉盤已毀,若天墉城擄走的青壯男子再次失蹤……”
子夜傘話音未盡,流云扇卻已然明白當(dāng)務(wù)之急究竟是何。
流云扇目光灼灼緊盯子夜傘,似是想探出個子丑寅卯:“子夜姑娘既然敢將白玉盤一分為二,想必十分清楚白玉盤的服用方法?”
子夜傘見流云扇下定決心與她同流合污,獨吞白玉盤,當(dāng)即露出看穿一切的笑容:“蠱蟲自然是吞服的?!?p> “吞服?”流云扇滿是懷疑。
雖然白玉盤長相較一般蠱蟲而言可謂美如玉石,可它本質(zhì)依舊是個蟲!
子夜傘激將道:“不會吧?流云公子竟然怕蟲?若是傳出去,江湖俠士怕會笑掉大牙哩!”
流云扇明知子夜傘在使激將法,也不得不冷臉將白玉盤送入口中。
眼見流云扇將白玉盤湊到唇邊,子夜傘突然輕笑:“算哩,不騙你啦!”
流云扇立時停住動作。
子夜傘從腰封掏出一本薄且小的冊子,拋給流云扇:“配合此功法吸走白玉盤身上的內(nèi)力即可?!?p> 流云扇接過冊子,皺眉翻看:“此功法是只能吸走白玉盤身上的內(nèi)力,還是連習(xí)武之人修煉的內(nèi)力也能奪走?”
子夜傘尚未習(xí)慣流云扇的憂國憂民憂天下之心,嗆道:“妾身未曾對旁人試過此功法,不如流云公子親自嘗試一番?”
流云扇聽出子夜傘言辭間的不耐,索性不再多言,閉目嘗試運轉(zhuǎn)功法。
子夜傘見狀,也沉下心思吸取白玉盤身上的內(nèi)力。
一時之間,洞穴內(nèi)只偶爾聽得山風(fēng)呼嘯之聲。
遠處,天極峰山腹另一端,一黑衣男子行走在交錯復(fù)雜的地底暗道。
縱使地底暗道無一絲半點的光源,黑衣男子卻總能準(zhǔn)確的避開各種坑洼凹陷,如履平地。
當(dāng)子夜傘與流云扇的內(nèi)力恢復(fù)如常時,黑衣男子的身影出現(xiàn)在通往水潭的地底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