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清一!”
她聽見身后的朱由檢似是怒極般喊她的名字,她的腳步卻沒有絲毫停頓。
你是這皇宮、這整個天下的信王,未來的崇禎帝。
可你不是我的王爺、我的皇帝。
你在我眼里不過也只是個可憐人罷了。
她胡亂地想著,手臂卻突然一吃痛,被人狠狠拉回,她還未來得及看清那人的臉,對方的臉便已經(jīng)朝她壓過來,她的嘴唇被一張冰冷的、卻隱隱約約帶著一點熱度的唇覆蓋住。
她瞪大雙眼看著近在咫尺的臉,如畫般的眉眼,微微顫抖的長長的睫毛,不容置疑的霸道......
她怔怔地看著眼前人的眉眼,一時間竟忘了先前的怒氣。
朱由檢慢慢地放開她,眼睛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個情緒:“以后不準(zhǔn)說這種話?!?p> 她聽見他低低的聲音在空氣中綻放,愣了幾秒鐘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卻不知該對剛剛發(fā)生的一切作何反應(yīng)。
楊清一后退幾步,猛地跑開了。
朱由檢看著楊清一慌亂的背影,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
他回憶著方才那一吻的感覺,濕濕軟軟的,卻不帶一絲情欲。她明顯的錯愕,她身上好聞的味道,他突然覺得楊清一離他近了一些,那股子莫名的疏離感似乎隨著這個吻消散了些許。不再像她彈琴唱歌時的悲憫,不再像她言語中的看透世間的無奈,似乎總是站在一個他觸及不到的高度,似乎無所不知,彼時彼刻,他感受到她其實是真真切切的一個世人。
他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這樣做,但是剛才那一瞬間他確實很想用這種方式扒開她的偽裝。
他久久地站著,直到再也看不見那個倔強的背影才離開。
似乎沒有人注意到不遠處的樹叢中隱藏的身影。
“......信王不是不近女色嗎?”
“哪有男人過得了美人關(guān),信王本來就到了娶婚的年齡了?!?p> “說的也是,那個宮女長得也確實不錯?!?p> “宮女?你覺得她會只是宮女?”他冷笑一聲,“快走吧,趕緊去回稟給九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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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清一看著眼前漆黑漆黑的藥,端起碗一口喝完。似乎這藥喝的久了,也不再像起初那樣苦了。
藥味在她的口腔中蔓延,她忍不住又回憶起白日那個吻,雖然霸道,可是她竟然覺得有些甜甜的......他低沉的聲音,他如畫的眉眼,他如墨般的眼神......
她突然有些驚悸。
這種感覺,似乎不是什么好事。她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她只是一個穿越者,她應(yīng)該是局外人的......
一旁的茯苓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楊清一的神色,看著藥碗邊并未動過的蜜餞,想起方才聽到的閑言碎語。
“姑娘,你很不開心嗎?王爺其實人很好的......”
楊清一淡淡一笑,“怎么,連你都聽說了?不過才幾個時辰,就在這勖勤宮傳開了?”
“姑娘......”
“沒事,我不在意。流言向來如此,更何況是在這宮中?!?p> “姑娘是準(zhǔn)備接受王爺了嗎?”茯苓頓了頓,看了看楊清一的神色,“如果是的話,姑娘可要小心了,也要做好心理準(zhǔn)備。雖然姑娘言談舉止都不輸給任何一個公主或者貴女,可是畢竟......明日皇后就要給王爺選妃了,姑娘可不要太傷心......”
“你說什么?”楊清一一下子從凳子上站起來,“選妃?”
茯苓被嚇得縮了一縮,“姑娘你不知道嗎......這宮里所有人都知道啊。”
難怪。
難怪這幾日宮中洋溢著一股子說不出的氣氛,原來是喜慶。
她竟然粗心至此,她竟然全忘了!
按歷史記載,天啟六年年初天啟便為信王選妃,五月十八日,禮部正式報備天啟,已選77位淑女。一月后,正式選妃。
她竟然毫無時間概念,甚至將此事忘得一干二凈!
距離天啟大爆炸已經(jīng)一月有余,她已經(jīng)來到這里一個多月了,如今已經(jīng)是六月了。
她竟然會如此愚蠢,愚蠢到明知道結(jié)局,竟然還放任了自己的感情。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呆著。”
茯苓有些擔(dān)心地看著楊清一,最終仍然是應(yīng)了一聲?!笆?。”
空蕩蕩的房間,寂靜的夜。
楊清一看著黃銅鏡中的青澀的自己,勉強扯了一下嘴角,卻是比哭還難看。其實這一個多月以來,她始終是渾渾噩噩地度過,她一直在逃避。甚至她覺得,也許哪一天一覺醒來,她又回到了原來的世界,寫不完的論文,查不完的古籍。
她其實不知道該怎么去面對這樣的巨變。
如今,她更不知道怎么去面對朱由檢。
她想要留下來,是因為她一個異世之人根本無處可去,她沒有家,也沒有在這個時代生存的技能。雖說這里是皇宮,雖說這里步步驚心,處處謀略,但是至少這里是她熟悉的歷史,是她能夠預(yù)知的未來。
可是朱由檢呢?
中國歷史上下五千年,這是她唯一喜歡的皇帝??墒撬慕Y(jié)局也早就注定好,即使知道結(jié)局又如何?這個兵荒馬亂的年代,社會矛盾越積越深,所有的人都在謀求一個新的出路。
那他呢?
即使他心中有數(shù),即使他知道自己的結(jié)局,他還是不得不堅守下去。
他只能死在這個舊牢籠里。
那她呢?
對于她而言,他不能忍受的一切只不過是朝代更替,這再正常不過。她擁有的是現(xiàn)代人的大民族情懷,而非狹窄的民族主義。不論是滿族還是漢族,于她而言,都是一樣。
他與她不可能有未來。
更何況。歷史上崇禎的后宮之中從來沒有她這號人物,她并不想改變歷史。更何況,她也沒有完全做好把對一個歷史人物的同情轉(zhuǎn)化為感情的準(zhǔn)備,她沒有那么傻。更何況,朱由檢也未必有那個意思,她不該自作多情。
那么她是否應(yīng)該結(jié)束?
她是否應(yīng)該選擇離開這場紛爭,明哲保身?
也許是該好好規(guī)劃她的未來了。
楊清一目光放遠,看著夜空中那輪月亮,恍恍惚惚地想著。
明日皇后為信王選信王妃......
皇后......天啟的皇后張嫣。當(dāng)初五千佳人之中選出的一人,始終不肯與魏忠賢妥協(xié),實實在在做到了一個皇后的擔(dān)當(dāng)。對于這個聞名已久的皇后,她倒很是想見一見。
信王妃,未來的周皇后。還有田氏、袁氏,即未來的田貴妃、袁貴妃。
一張張模糊的臉在楊清一腦海中閃過,明日這些歷史人物將都在坤寧宮聚集。七十七位淑女中將會選出這三位。
她也許是應(yīng)該見一見,在她離開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