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似乎隱隱約約有了些光芒。
男子的故事戛然而止,他瞇了瞇眼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今日便這樣吧,天倒是暗了下來,你這小宮女再不回去,就要受罰了?!蹦凶有α诵?,卻絲毫沒有擔(dān)憂之色,更像是調(diào)侃。
楊清一沒有注意到這些,她突然想起來自己出門還沒有跟茯苓說,這膽小的丫頭怕是又要急壞了,可千萬不能給朱由檢打小報告??!
想到這里,她催促著男子將船劃回岸邊,一到岸,她便急著跳下船,跑了幾步又回頭朝著男子招了招手:“下次再來找你玩?。 ?p> “好!”
男子笑著點了點頭,很是真誠。
待楊清一跑遠,影子再也看不清時,男子身后有一個太監(jiān)提著燈籠低眉順眼,他輕輕喚了一聲男子:“皇上?”
男子不說話,只是笑容消失了。
“皇上?!碧O(jiān)又喊了一聲,“天色已晚,該回去用膳了,當心餓壞了身子?!?p> 朱由校轉(zhuǎn)過頭看了那太監(jiān)一眼:“走吧?!?p> 太監(jiān)跟在朱由校后邊,兩人往通往乾清宮方向的路走著,漸漸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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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勖勤宮——
清夜無塵,月光如銀。
楊清一躡手躡腳地從側(cè)門溜進宮內(nèi),一路上緊張的心稍稍有些放松,剛放松地呼了一口氣,轉(zhuǎn)過身來,卻差點又撞上一堵肉墻。
楊清一低呼一聲,待看清此人面無表情的神色后,她討好般“嘿嘿”笑了兩聲,對方卻一點也不領(lǐng)情,她忐忑地喊道:“王......王爺?!?p> 朱由檢不說話,仍然靜靜看著她,似乎在等待她的解釋。
楊清一心中默默哀嚎一聲,臉上卻不敢表露出分毫:“我就是下午覺得有點悶......所以出去轉(zhuǎn)了轉(zhuǎn)......”
“這會子倒是不覺得熱了?”朱由檢淡淡一句,楊清一聽著卻尷尬無比,這又是在嘲諷她自制的衣服了?
“嗯......”楊清一心中默默對自己說了幾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又裝作聽不懂他話中之意,“不熱了。下午起了一些風(fēng),吹的很是舒爽?!?p> “你可知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
楊清一抬頭看了看天色,猜測著現(xiàn)在大概已經(jīng)七八點了,她又心中背了一遍十二時辰,試探地開口:“戌時?”
“戌時已過了小半。”朱由檢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這幾個時辰你都去了哪?”
楊清一正要開口,朱由檢又道:“你總不至于這么久都在外邊轉(zhuǎn)吧?就算你受的住,你的腿可允許?上一次是如是替你兜著,這一回你還想瞞過去?”
楊清一準備的說辭被堵住。
真不好糊弄......
楊清一深呼吸,想著這也應(yīng)該沒什么大不了,于是她坦然道:“我本來是準備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就回來,只是自己一時走了神,就走到了一處與皇宮之景相比很是別致的地方......”
與皇宮之景相比很是別致......
朱由檢的嘴唇微張,難道是......
“好奇之下,我便沿著小路進去。里面是很漂亮的一個小湖,湖中央有一艘小船,小船上有一個男子......”
朱由檢看了看周圍,打斷了楊清一的話:“你跟本王去書房?!?p> -----------------------------------
到了書房,朱由檢將門關(guān)上,并讓門口的侍衛(wèi)稍稍離得遠了些。楊清一不解地看著朱由檢的動作,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難道那男子的身份比她想的還要高?也許不僅僅是普通大臣之子,更是極為權(quán)貴之子?或者說,他本身就是臣子?
楊清一滿腹疑問,朱由檢轉(zhuǎn)過身,壓低聲音問道:“你便是與他聊了這許久?”
“是啊?!?p> “你可曾問他,他是誰?”
“我問了,他不肯說?!?p> “那他沒有問你是誰嗎?”
“問了,我說我是宮女。他又問是哪個宮的,我也沒肯講?!?p> 朱由檢緊皺著眉頭,“那你可曾問他,那是哪里?”
“他說那是......”楊清一回想了一下,“他說他把那里取名為舊瀆?!?p> 朱由檢的懷疑已然徹底確定,他嘆了一口氣,“你今日見的,是我皇兄?!?p> 楊清一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她的腦子“嗡嗡”響了兩下,徹底炸開。
朱由檢的皇兄......
天啟?!
歷史上那個不理朝政之事,全權(quán)交付給魏忠賢,一心沉迷于木活,被歷史學(xué)家稱為中國歷史上唯一的“木匠皇帝”的天啟帝朱由校?
“怎么會是他?!”楊清一后退兩步,不敢置信地問。
難怪她覺得他的眉眼是那么熟悉......因為他是朱由檢同父異母的哥哥,兩人自然有幾分相似。
難怪那小船上處處可見精心雕琢的木活,那些桌椅,根本不是出自什么大師之手,應(yīng)該就是出自他之手!
難怪他講起玩來頭頭是道,文史卻似乎一竅不通......
她竟然還那么暢快地跟他聊了這么久......
如果說朱由檢是她最喜歡的皇帝,那么天啟便是她最討厭的皇帝了。
他給他留下那樣的爛攤子,他一手壯大了魏忠賢的勢力......
這時,又聽朱由檢開口道:“幾個時辰前,魏忠賢派人來說,皇兄聽說你極善木活,因此便下旨要你做一件玩意給他瞧瞧。本王猜應(yīng)該是有人到皇兄面前搬弄是非,你根本不擅長此,顯而易見,他的目的是除掉你。所以......”
楊清一明白他說的那個搬弄是非之人定是魏忠賢。只是此刻收到太多沖擊的她根本沒有心思去想這些。
她打斷朱由檢的話,用幾乎是憤怒的口氣喊道:“我為什么要聽他的話?我為什么要浪費我的時間去給他做一個木活?他不過是個昏庸之君而已!”
朱由檢萬沒想到楊清一竟然口出此言,“放肆!”朱由檢與朱由校的感情一向極好,“你瘋了?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這種話是你說的嗎?!”
“我當然知道我在說什么,我說的難道不對嗎?”
“你知道什么!”朱由檢被徹底激怒,“皇兄是什么樣子的人,你今日也是相處了不是嗎?本王以為你跟他們不一樣,原來竟然是一樣!”
楊清一冷笑一聲,“有什么不一樣?你說的不一樣,就是為你的皇兄開脫嗎?”她學(xué)著朱由檢剛才的口氣,又繼續(xù)道,“我以為你能夠做到客觀地評判,原來也不過是一個用主觀情感去看待客觀事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