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女初長成(上)
此生我只愛過一人,還記得與他初見之時,他一身白衣,腰間佩戴一塊血玉,從此他以玉換我心,夢中是他,清醒亦是他。
想來死后,我也要在那開滿曼珠沙華的黃泉逗留,哪怕做個孤魂野鬼,我也要在哪里徘徊,直到,直到見他最后一面,再多喝幾碗孟婆湯……
只愿,來生莫再遇見他了。
——司徒璞
冥風三年
北冥之地興盛,當政者賢明,百姓富裕,經濟繁榮,一片欣欣向榮之景。
當朝有左右兩大賢臣。
左者北冥歐陽將帥——戍邊大將軍,六軍之統(tǒng)帥,驍勇忠烈。
右者北冥司徒天丞——當朝丞相,理朝務,為政清廉,為人樂善好施,深受百姓愛戴。
歐陽靖與司徒軒兩人師出同門,自小便同氣連枝,而與當朝皇帝楚云尋也是拜過把子的兄弟。
在亂世中歐陽,司徒二人為楚云尋奪得天下,為他安邦治國,因此兩人身居高位依舊安然自若。
昔日酒宴之上戲言:司徒,歐陽,楚三姓世代姻親,生男拜把子結兄弟,生子女結親家。
冥風十三年,盛夏
“小姐,你快下來吧!”
“是??!小姐,你可小心些,千萬別摔著了!”
“小姐,一會王姑姑來了,可是要受責的,您快下來吧!”
青衣女婢們看著我爬在樹上,驚恐萬分,臉都嚇得慘白,深怕我一個不小心摔著了。
我自是明白她們是有多看重我的小命,我乃司徒府唯一的小姐,是幾位伯伯掌中寶,心頭肉。
聽府里的老姑姑說起當年阿爹與歐陽伯伯,還有皇伯伯的故事,說是皇伯伯曾言,三人嫡出子女是要結親家的。
可這一輩人里,就我一個女子,皇伯伯雖有三四個公主,可都不是皇后所出,自是算不得的。
而歐陽伯伯膝下只有兩個兒子,自歐陽卿塵,也就是歐陽家的小兒子出生后,汝南夫人身子一直將養(yǎng)著,說是不能再生育了。
至于我阿爹和阿娘我想他們更是不愿再生了,為了生我這個女娃,他們?yōu)槲疑巳齻€哥哥,可是累死我娘親了,每每看著阿娘因產后留下的病癥發(fā)作時,阿爹心疼不已,管皇伯伯如何威逼利誘,我爹說了,不生了。
可是就一個女娃,而歐陽伯伯家想要,皇伯伯也想要,這可怎夠分呢?
這些我自是不太清楚的,只是我的金貴我還是知道的,我出生便被封了郡主,由天子親自擬的稱號,“鳳凰郡主”。
如今我方知鳳凰這稱號著實霸氣,躺在這合歡樹上,悠哉悠哉,看著樹下婢女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我也是淺笑。
“不怕,不怕,今日聽聞阿娘回府,王姑姑定是沒空搭理我,你們各自散了吧,等我玩兒夠了,我自己便下去?!?p> 縱然聽了我此番話,樹下的婢女也是急得跳腳。
我自小便是府里姑姑們的“眼中刺”,想來我折騰這丞相府里的姑姑們也快九年了,內心著實有些內疚,正當我感慨萬千,想著還是早些下去時,一道熟悉而又讓我害怕的聲音突然響起。
“小七!你給我下來!”
這小七自然是叫的我,因為司徒,歐陽,楚三家都是兄妹相稱,按出生先后排。
皇伯伯只有一個嫡子,名為楚玨,乃當今太子殿下,夏至所出,今已年滿十三,這一輩里排第五。
歐陽伯伯膝下還有兩個兒子,大的是歐陽楓,是我們這輩兒小的里最年長的,年十七,自是第一,他的弟弟歐陽卿塵,年十三,他是陽春三月出生,排第四。
剩下的便是我家的幾位哥哥,大哥司徒銘,年十六,排第二;二哥司徒澤,年十四,生辰在二月十五,也就是每年的花朝節(jié),排第三;三哥司徒煜,比我大三歲,年十一,排第六。
這樣排下來,我自是最小的一個,我入秋才滿九歲,所以,排在前面的我都要叫聲哥哥,想來這聲哥哥也不是白叫的,他們自是要讓著我這個小妹的。
然而,他們會讓著我這事,是我想太多了,雖說還沒認真與除自家三位哥哥以外的幾位哥哥相處過,但就家里的幾個中,只二哥也讓我明白,我那是癡心妄想。
正如此刻,我頓時感覺后背一涼,一個翻身,險些摔下樹。
心中暗自慶幸,幸好今日為了爬樹特意換了件紅色騎裝,比較方便,若是聽婢女的話穿那琉裙彩帶怕是今個兒小命休已。
樹下的婢女看著我也是受了驚,皆無可奈何,只能在樹下,準備著給我做人肉墊子。
我不經搖頭,我雖貪玩,也沒想讓這些婢女擔驚受怕,著實不懂這些人,這合歡樹我五歲就在爬著玩,從未摔過,不過是喜歡爬樹,怎的每次這群人都是這般模樣,著實無趣。
“還不快下來!”那道令我害怕的聲音再次傳來,我不經也穩(wěn)不住了。
于是小心翼翼的順著纏繞在合歡樹上的藤蔓下到地面,許是太過緊張,動作太過匆忙,竟手滑了,眼看就要摔個狗啃泥,一雙白皙修長的手卻及時接住了我。
手里抓著來自江南的云錦,本就埋在雙手之間的頭心虛的更往下埋了埋,心里暗自叫屈,今日怎個兒這般倒霉?
時間仿佛靜止,見被我抓著的人沒出聲,好奇地抬頭看看,一抬頭,便看見自家二哥正瞪著一雙墨石般嘿呦的眼睛。
二哥依舊風度翩翩,一身素蘭花色的云錦常服,配著他那張清秀俊逸的容顏,一頭華發(fā)只簡單的用一玄色發(fā)帶挽著,顯得有些許隨意,著實是迷人得很。
怪不得被稱為云安城四大美男之首,這稱號確實當的起,至少至今為止,我從未見過比我二哥更英俊的男子了。
可是此時卻沒心思欣賞這等英姿俊貌,光是睨著那雙殺氣騰騰的眼睛,我便腿軟了。
正當我對他露出一副千恩萬謝的小女子模樣時,他卻突然松手,我來不及反應,只是條件反射的用手撐著地面,才不至于摔個狗啃泥,可是手上卻傳來火辣辣的痛楚。
我順勢坐在了地上,拍了拍手上的塵土,身邊也圍來了一群婢女,看著我白皙的手掌因蹭破皮而露出的絲絲血跡,皆跪倒在地,異口同聲道:“二少爺,小小姐恕罪,是奴婢們沒照顧好小小姐,我們這就去找王姑姑領罰?!?p> 本想說讓他們起來,我沒事,可沒等我開口,二哥便對婢女們命令道:“都下去吧。”
衣襟婆娑,婢女分分退出了院子。
我也從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自己騎裝上的塵土,看著手肘處被草漿打污的地方,不經皺眉,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套騎裝,怕是洗不掉了。
正懊惱著,頭頂突然傳來一陣痛楚,我猛地抬頭,而二哥已經收回了手。
二哥年紀雖比我大不了多少,但卻比我高大許多,同齡人中我已算是高的了,可我還是只能打他腰身罷了。
看著二哥一本正經的表情,我便知他這是要好好同我算賬了,我眼角不經抽了抽,怎的每次犯事他都在?。?p> 看著二哥呼之欲出的責罵,我自覺委屈,我不就是爬了爬樹嗎?就是有一點點偷懶嗎?不就是忘了做今日的功課嗎?二哥這般冷冰冰地盯著我,這次怕是又要罰我抄書了,想來也是憋屈,就這么生生的憋出了淚。
仰著頭,含著淚,眼巴巴地望著冷冰冰的二哥,哭訴著:“二哥一點也不讓著小七,一點也不喜歡小七,二哥還把小七摔在地上,二哥欺負小七?!?p> 我一邊哭,一邊指責二哥,只是二哥向來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我這般撒潑打諢他也是瞧多了,如今這招在他這兒顯然已經是無用了。
我也沒法了,氣得上前一把抱住他蘭花紋飾的袖角,扯到自己的臉上可憐地擦拭幾下淚水鼻涕,斜眼瞪了他一眼,然后生氣地一把將他推開,以此表達我的怒氣。
他自巋然不動,卻是我后退幾步。
眼巴巴地望著他,一副受盡委屈的模樣,著實讓人心疼。
可我這二哥也著實是鐵石心腸,竟一點也不動容,可惜我哭得如此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