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樂山矍然而起,發(fā)現(xiàn)殿門處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三名男子,服侍各不相同,顯然皆非武當(dāng)門人。李樂山留神觀瞧,只見三人步履凝重,起落無聲,光從步態(tài)就能看出修為絕非泛泛。
李樂山暗自警惕,很明顯這三人早已到此,方才一直在門外偷聽殿內(nèi)的談話。
見李樂山神色有異,金風(fēng)道人輕咳一聲,開口道:“李大俠不要誤會,這三位都是貧道的老友,昨日剛好結(jié)伴而來,聞聽閣下光臨武當(dāng),說什么也要過來見個面,來,我給你引薦一下。”
首先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頭戴文士巾,長衫布履,眉目和善,好像個私塾先生一般,方才開口說話的正是此人,金風(fēng)道人一介紹,竟是湖北天門劍派的掌門人司徒軒。
李樂山暗吃一驚,連忙上前行禮,司徒軒倒也客氣,一邊含笑還禮,一邊說道:“我等未經(jīng)許可,擅自旁聽二位交談,失禮之處,還望李大俠原宥!”
李樂山笑道:“豈敢,此事本就與閣下有關(guān),這樣一來,李某倒省了不少麻煩。”
話剛出口,旁邊忽傳來一聲冷哼,李樂山循聲望去,見是個全真道人,此人留著一部山羊胡,兩腮無肉,骨瘦如柴,渾身上下似不足百斤,但二目如電,炯炯放光。金風(fēng)道人介紹說這一位是四川青城山青松觀觀主青靈子,李樂山知道青靈子正是青城派的掌門人,連忙躬身行禮,哪知青靈子毫無表示,只哼了一聲算是回應(yīng),態(tài)度甚是倨傲。
李樂山微覺尷尬,這時最后那個高瘦的漢子主動過來,雙手一抱拳,道:“李大俠請了,久聞閣下大名,在下駱北峰,忝任邛崍派掌門人。”
李樂山又是一愣,眼見此人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子,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居然是邛崍一派之主,這么年輕的掌門人在武林中實不多見。
了解情況后,李樂山愈發(fā)疑惑了,想不到竟會在此地遇見這么多大人物,這些掌門人聚在武當(dāng)究竟所為何事?微一沉吟,遂即醒悟過來,天門、青城、邛崍三家均在川鄂一帶,路程上都與武當(dāng)相距不遠(yuǎn),想來是接到了請柬后拿不定主意,遂一齊來武當(dāng)找金風(fēng)道長共商對策!七大門派歷來聲息相通,一致行動,這倒也不足為奇了。
寒暄完畢,眾人一一落座,天門劍派的司徒軒首先開口道:“方才李大俠說有法子摸清那焱門的情況?是這樣么?”
李樂山點頭一笑,道:“司徒掌門的耳朵很靈!”
司徒軒微感尷尬,赧笑道:“究竟是何辦法?可方便跟我等說一說嗎?”
李樂山笑道:“沒有什么不方便的,這件事毫無秘密可言,說來也簡單至極,每個人都想得出來?!?p> 眾掌門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臉上均露出不解的神情。
就聽李樂山道:“李某以為,焱門之所以令人莫測高深,無非是憑借其獨特的地理優(yōu)勢,讓所有人望而卻步,無從下手,誠如金風(fēng)道長所言,南疆很多地方毒瘴彌漫,中原的人根本受不了。但如果我們能拉攏一位地頭蛇,說服其為我所用,出面徹查焱門,那么所有問題便可迎刃而解,我們不費一兵一卒便可達(dá)到目的了。”
司徒軒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沉吟道:“閣下的想法不錯,但此事談何容易,據(jù)我所知,云南武林中最有實力的就是點蒼派了,但對方與中原武林素?zé)o來往,即使有交情,人家也犯不上去捅焱門這個馬蜂窩!”
李樂山笑道:“點蒼派確實不行,他們也惹不起焱門,李某以為我們的眼界應(yīng)該擴(kuò)大一些,不要只著眼于武林中人。”
幾個掌門人面面相覷,駱北峰開口道:“李大俠的意思是?”
李樂山道:“諸位不妨想一想,在云南什么人說了算?”
眾人聞言一陣錯愕,隨后幾乎異口同聲的道:“沐王府!”
李樂山笑道:“正是!沐家是眾所周知的云南王,李某早已想好,屆時只要請得沐王府出面,何愁對付不了區(qū)區(qū)一個焱門?”
此言一出,幾個掌門人同時一震,每個人都顯得有些坐立不安。
李樂山看在眼里微覺詫異,開口問道:“諸位以為在下這個主意如何?”
司徒軒搖頭道:“沐王爺是敕封的一等公,手綰虎符的當(dāng)朝權(quán)貴!豈是我們這些江湖人巴結(jié)得上的?閣下想法雖好,但恐怕有些不切實際??!”
李樂山道:“這件事全在敝聯(lián)盟身上,不勞諸位操心,只要我們能夠齊心協(xié)力,再加上沐王府的協(xié)助,相信一定能將那焱門調(diào)查個水落石出!”
司徒軒欲辯無詞,只一個勁搖頭道:“不妥不妥?!本烤鼓睦锊煌滓舱f不出來。
這種態(tài)度使得李樂山大感厭煩,只覺這些人實在冥頑不靈,難以理喻,這時忽聽旁邊青靈子一聲冷笑,道:“簡直是胡鬧!你們將七大派召集在一起,就是要陪你們干這等自找苦吃的蠢事嗎?”
李樂山臉色一變,當(dāng)即道:“道長何出此言?”
風(fēng)靈子哼道:“明白告訴你!焱門有何陰謀,貧道根本不關(guān)心,你們要當(dāng)英雄我不管,但休想讓青城派的弟子陪爾等去云南送死!”
李樂山沉聲道:“道長此言不妥,李某絕非要逞英雄,只是不愿意看著那焱門繼續(xù)胡作非為,之所以同諸位商量,不過是借七大派的旗號,以壯聲威,僅此而已,絕不敢令貴門人去沖鋒陷陣,流血犧牲,”頓了頓,又道:“不過若真有人愿意與我們并肩作戰(zhàn),敝聯(lián)盟自然感激不盡,我們?nèi)A總盟主的意思是,愿隨我等同赴云南者,每人酬紋銀五千兩,萬一不幸受傷甚至陣亡,視程度輕重,酬金加倍!”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均是一聲輕呼,要知道當(dāng)時一名七品縣令的月俸也不過才區(qū)區(qū)十二兩銀子而已,五千兩紋銀對于這些江湖人來說,實在是一筆巨款了。饒是這些掌門人平日自持清高,視錢財如糞土,此時亦不免怦然心動,畢竟武功再高也得吃飯,面對這等重金,豈有無動于衷之理?
青靈子咬了咬牙,冷笑道:“格老子,五千兩銀子就想讓我們?yōu)闋柕荣u命嗎?我出一萬兩銀子,讓你給我當(dāng)只狗,你干不干?”
李樂山也真可以,聽到這話居然也不動怒,搖頭嘆道:“道不同不相為謀,道長何必出口傷人?據(jù)說貴派創(chuàng)立以來,至今已有百年之久,昔日同時期的門派幾乎都已衰敗消亡,唯獨青城能夠風(fēng)雨飄搖,屹立不倒,看來果然深諳生存之道?!?p> 此言明褒暗貶,大含諷意,青靈子哪有聽不出之理?當(dāng)即拍案而起道:“姓李的,你這話什么意思?你當(dāng)我們青城派是懦弱怕事嗎?聽說你們鏢局聯(lián)盟最近威風(fēng)得可以,連巨鯤幫都被你們一手端掉了,江湖上無人敢犯爾等虎威!來來來,咱倆人這就去外面比劃比劃,看看青城派的人敢不敢招惹你們!”
他這一發(fā)作,身為主人的金風(fēng)道人趕忙勸道:“道兄,李大俠遠(yuǎn)來是客,有什么事大家好好商量,何必激動!”
金風(fēng)道人畢竟德高望重,他一開口,青靈子也不便太過造次,強(qiáng)壓著一腔怒火憤憤歸座。
司徒軒沉吟道:“李大俠,我知道貴聯(lián)盟如今方興未艾,正在大展拳腳之時,但敝人勸閣下一句,焱門絕非你們所知道的那么簡單,此事牽扯極深,一旦與之開戰(zhàn),后果絕非你們所能承受的。
李樂山道:“怎么?這焱門還有什么更深的背景么?”
司徒軒頓了頓,說道:“七大門派與焱門周旋了這么多年,尚未占到半點上風(fēng),憑你們區(qū)區(qū)一伙鏢師就想擊敗焱門,未免也有點自不量力了吧!”
李樂山聞言頓感不悅,冷冷地道:“司徒掌門的好意李某心領(lǐng)了,不過事在人為,有些事情不去試試很難下結(jié)論!”
司徒軒雙眉一皺,說道:“閣下還真是頑固,焱門的恐怖,沒有人比我們七大門派更清楚,別看你們擊敗了巨鯤幫,但在焱門面前,憑你們這點實力可以說是不堪一擊,敝人奉勸閣下一句,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為了貴聯(lián)盟的前途,你們最好打消此念,息事寧人,不要主動去招惹災(zāi)禍?!?p> 他這么一說,也等于表明了態(tài)度,李樂山知道再難談下去,只得將目光轉(zhuǎn)向駱北峰,想聽聽他的意見。
駱北峰知道自己也必須表態(tài)了,當(dāng)下起身道:“李大俠,閣下心懷大義,以武林安危為己任,這份公德之心令駱某好生敬佩,只是敝派雖忝列七大門派,但近年來人才凋零,自顧尚恐不足,伐焱之舉有我們不多,無我們不少,因此敝派就不去添麻煩了?!?p> 未等李樂山答話,突聽殿外一個清脆的聲音高聲道:“哥哥,你說什么!”
眾人齊循聲望去,就見一個年輕的女子飛快奔進(jìn)殿門,駱北峰當(dāng)即雙眉一皺,嗔怪道:“你怎么來了?不是叫你在外面老老實實的等著嗎?”
李樂山見狀趕忙起身,道:“這位是......”
駱北峰忙開口道:“李大俠見笑了,這位是舍妹駱瑛,此番跟駱某一起來到武當(dāng)山,本來讓她在外面自己玩,誰知她卻闖了進(jìn)來,真是一點規(guī)矩都沒有!”
李樂山見駱瑛年紀(jì)似不足二十,一對大眼亮如點漆,睫毛又黑又長,左右臉頰各有一處酒窩,看上去很是機(jī)靈俏皮,一時間頗感有趣,開口道:“原來是令妹,失敬失敬,沒想到竟這樣年輕!”
駱北峰尷尬的一笑,道:“舍妹小我十多歲,從小驕縱慣了,言行無狀,失禮處還望李大俠多加擔(dān)待!”
駱瑛聞言秀眉一蹙,撅著嘴道:“哥哥,你說什么呢?我有那么不堪嗎?”
駱北峰把臉一板,道:“我們這里正商量要緊的事,在場的都是各派掌門人,你闖進(jìn)來算怎么回事?快到外面自己玩去!”
駱瑛哪里肯聽,當(dāng)即回懟道:“我今年都十九歲了,有什么事不能讓我知道的?偏就是你,總把人家當(dāng)小孩子看待!”
駱北峰顯然對這小妹子沒什么辦法,一面尷尬的望著眾人一面說道:“這里談的都是門派大事,你聽得懂嗎?”
駱瑛俏臉一端,正色道:“哥哥,我剛才在外面聽得清清楚楚,我不明白,你為什么不同意去云南討伐焱門呢?”
駱北峰臉色變了變,開口訓(xùn)斥道:“你懂什么?那焱門神秘莫測,無影無蹤,這么多年根本無人能制,更何況對方遠(yuǎn)在南疆,貿(mào)然出擊的話很可能會一敗涂地,如今邛崍派門人已不足百,我不能讓門派的香火斷送在我的手上!這個險我絕不能冒!”
駱瑛大聲道:“哥哥,你根本是強(qiáng)詞奪理,你說的這些,方才人家李大俠早已解釋過了,你怎么還這么執(zhí)迷不悟呢?這些年我們邛崍派毫無表現(xiàn),碌碌無為,在武林中越來越不受重視,若再不振作一番,恐怕就要被剔除七大門派的行列了,若真那樣的話,還不如趁早將門戶解散,關(guān)門大吉的好!”
一席話說得駱北峰滿臉通紅,又羞又惱,指著駱瑛連聲道:“你......你......還敢胡說?”
駱瑛道:“哥哥,我知道你絕非懦弱怕事之人,聽妹子一句勸,討伐焱門乃是武林中驚天動地的壯舉,千載難逢,我們?nèi)f不可錯過機(jī)會啊!”
“閉嘴!”駱北峰氣急之下突然揚(yáng)手揮起,“啪”的打了駱瑛一記耳光!
駱瑛一下子懵在那里,記憶中哥哥從未如此對待過自己,況且又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一時間又羞又氣,心中委屈至極,“哇”的一聲雙手掩面,直向殿外奔去。
駱北峰站在那里尷尬至極,轉(zhuǎn)頭對金風(fēng)道人道:“舍妹無狀,道長勿怪!”
金風(fēng)道人知道他心中掛念著駱瑛,連忙道:“令妹畢竟年輕,駱掌門不要太過苛責(zé),快去看看,莫要發(fā)生什么意外!”
此時駱北峰心中早已后悔不迭,知道自己這妹子驕縱慣了,深恐她一時想不開發(fā)生什么不測,當(dāng)即朝眾人拱了拱手,朝著駱瑛的方向追了出去,自始至終再沒向李樂山望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