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出發(fā)
叱！
翠竹齊根削斷，切口光滑如鏡極為平整，齊銳收回鐵劍，看了一眼蘇秦，冷笑一聲，開始削第二根。
眾弟子們一擁而上，將砍下的竹子就地用鋸子鋸成戰(zhàn)國時代書生們常用的高度，分為2尺4寸和1尺兩種格式。
接下來，先用柴刀將竹筒劈成寬度為2寸左右的竹片，然后浸在陶罐里加水蒸煮，撈起用暗火烘干之后，再用刀將竹葉表皮削平打磨，最后用細麻繩將排列整齊的竹簡兩頭編連起來，如此，一卷空白竹簡就大功告成。
竹林里清風徐徐，鬼谷門下的十六名弟子各自分工，忙得熱火朝天。
自從獲得南匡子的首肯，可以做竹簡去臨淄販賣之后，弟子們中間至少有一半人持懷疑態(tài)度，其中不乏冷嘲熱諷，但在大師兄田東的大力動員下，大家還是齊心協(xié)力，利用課余時間將竹簡做好。
南匡子趴在窗戶上，一手端水，一手撫須，傾聽竹林中弟子們干活時的喧鬧聲，神情若有所思。
他想起自己少年時代，就是一個活潑開朗的頑童，最喜歡戶外運動，時常因為肥胖的緣故被同窗們捉弄取笑，每每都是鬼谷師兄挺身而出將他維護。
想到這里，他眉頭皺了起來，如果鬼谷師兄回來，見弟子淪落街頭賣起來寫字的竹簡來，不知是何感受？
蘇秦，你就是個…
他一臉扭曲。
不過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這小子在賣不出竹簡被自己罰掃一年廁所的悲催沒有空表情，南匡子又不禁開懷大笑起來。
……
竹簡的制作流程看似簡單，其實又不簡單，尤其是在尺寸上一定要工整無暇，齊頭齊尾，高度、寬度、厚度都要絲毫不差，足足七天之后，首批100卷竹簡才算正式完工。
按照和南匡先生的約定，蘇秦他們絕對不能占用寶貴的學習時間，所以賣竹簡只能選擇沐休日。
在頭一天的晚上，蘇秦早早入睡，或許是夢見自己在數(shù)錢，數(shù)著數(shù)著居然半夜大叫一聲，把師兄弟們都嚇了一跳。
等他們重新入睡之后，大師兄田東掌燈輕步走到倚在墻上的蘇秦面前，低聲問，“師弟，你沒事吧？”
蘇秦尷尬地搖搖頭。
田東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沒有發(fā)燒的跡象，不由松了一口氣，溫言開口，“師弟你一定是做噩夢了，無需擔心，竹簡賣不出去，不打緊，不要急壞了身體，錢為兄會想辦法，嗯？”
透過昏黃的燈光，蘇秦發(fā)現(xiàn)不到而立之年的大師兄眼角已泛起了皺紋，鼻子發(fā)酸，展顏一笑，“多謝師兄，我曉得了，明日還要早起，早點安息。”
田東看蘇秦笑容不像很勉強的樣子，心安不少。
……
翌日，天色依舊黝黑一片。
在同學們的呼嚕聲中，田東、蘇秦和張儀三人窸窸窣窣地穿衣起床。
他們三人今天的裝扮，和平常大不一樣，為了照顧南匡子的感受，他們不穿士子常見的深衣，而是清一色庶人的短裝褐衣，腳上穿的是耐用的草鞋，頭上采用庶民發(fā)型，即用一塊青布包裹發(fā)髻，所謂黔首，就是指他們此刻的樣子。
如此一來，只要他們不傻到自報家門，那么陌生的賣家絕不會看出他們是鬼谷一門的弟子，只會當他們是個身份低微的平民百姓而已，這樣讓南匡子的心情也會好受些，以免影響老人家療傷。
他們今日寅時（3～5點）即起。
比平日提前一個時辰。
因為云夢山距離齊國都城臨淄大約有30里路，他們沒錢雇牛車，只能徒步荷擔而去，那么一去一來路上至少要4個時辰，所以必須早點出發(fā)。
……
蘇秦和張儀連連打著哈氣，跟著沉默的田東來到溪邊洗漱，他們腳步飄忽，差點一跤跌進溪水里，不禁哈哈大笑。
蹲著一旁用樹枝刷牙的田東羨慕地看著他們，突然對蘇秦此行莫名多了一分信心，一個在逆境中還能笑出聲的人，應該不會被環(huán)境輕易打敗。
三人蹲在地上簡單地吃了兩個昨晚就備下的麥餅子，然后拍怕手蹲下身，挑起沉甸甸的扁擔。
雖然只有100卷竹簡，但一卷大約2斤，100卷就是200斤，田東不顧蘇秦和張儀反對，自己獨挑100斤擔子，余下100斤蘇張二人平分，一人挑50斤。
……
“走！賺臨淄士子的錢去！”
蘇秦豪邁地大笑，把50斤竹簡一肩挑起，感覺不是很重的樣子。
四周漆黑如墨，簡直伸手不見五指，此刻正是黎明前天色最黑暗的時候。
所幸他的扁擔一頭用麻線固定了一盞油燈，可以為他們在路上照明。
他的豪邁感染了身后的張儀和田東，他二人對視一眼，眼神充滿斗志，挑起擔子，健步如飛，緊緊跟上蘇秦。
剛剛走出十幾步，就聽身后傳來急促的喊聲，“等等我，你們等等我！”
三人回頭，就看見披頭散發(fā)的一個人影沖了過來，光著個腳丫子，一手拎著一只草鞋，不是荊尚還是誰？
“你們賴皮呀，不是說好我也去的嗎？”荊尚哭腔道，一副被傷害的表情。
“我們說過嗎？”蘇秦笑著看向張儀和田東，他們二人搖搖頭。
蘇秦哈哈大笑，“師弟，你看，是你記錯了，賣竹簡并不是人多就好，如果弟子們都去，師尊他老人家肯定不高興，去去去，你趕緊回去睡覺?！?p> 就在蘇秦說話的功夫，荊尚已將頭發(fā)扎好，草鞋穿好，搶過蘇秦扁擔上的那盞油燈提在手中，徑直走在前頭帶路。
“嘿，你這臭小子反了你！”
張儀放下?lián)樱鸵锨叭Q小家伙的耳朵，卻被蘇秦攔住，擺擺手道，“師兄，算了，這小子就是一頭倔驢，幾頭牛都拉不回來，我們趕緊趕路，不要又竄出幾個師兄弟來，那就糟糕了?！?p> 張儀一聽只好作罷，對著荊尚喊道，“走路看著腳下，別把燈給砸了?！?p> “曉得了，謝謝三位師兄?！鼻G尚回頭，笑得像一只小狐貍。
此刻天邊一顆啟明星悄然閃動，默默注視這四個年輕的身影，似也在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