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奪路而逃
一夜無話。
翌日一早,夢了一晚上雞蛋的蘇秦就被莊窮粗暴地推醒,看見他兩個黑眼圈,蘇秦不禁一笑,“你沒睡好?”
“你昨晚喝得半醉,半夜吐了我一臉知不知道?”莊窮瞪著眼。
蘇秦轉看床頭,皺起眉,果然看到一些酒菜的痕跡,大感羞愧,桂花酒果真是一線入喉,后勁十足。
在井邊洗漱一番之后,和莊窮來到三樓用早膳,見淳于髡已經(jīng)在津津有味喝著一碗粟米粥,就著一碟腌蘿卜,看見蘇秦他們來了,熱情地招呼入座。
他擼起袖子親自給二人盛飯,莊窮習以為常,蘇秦卻是嚇得連退一步,哪有先生給弟子盛飯的?
淳于髡哈哈大笑,“小子,這里不是儒家地盤,管他娘的什么禮?”
“那晚生恭敬不如從命。”蘇秦欣然接過碗筷,正中下懷。
他早就對各種繁文縟節(jié)深惡痛絕,此刻如籠外之鳥,立刻把那碟讓他垂涎三尺的腌蘿卜條,端過來放在自己跟前,夾了一根快意咀嚼起來。
嘎嘣脆。
他就著一碗香噴噴的栗米粥,吃得歡實無比,淳于髡和莊窮相視一笑,都覺得這小子灑脫不羈很對他們的胃口。
師徒二人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
用完早膳,時間尚早。
距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蘇秦和莊窮一起來到淳于髡的書房小坐片刻。
這里書架上竹簡累累如山,寫著筆記的竹簡堆得墻角滿地都是,可見平日淳于髡的用心之勤。
蘇秦肅然起敬。
果然每個成功之人,勤奮都是必備的素質(zhì)之一,亦如鬼谷先生。
淳于髡詢問了蘇秦的來歷,蘇秦沉吟片刻,還是決定暫不透露自己身份,所以他半真半假,只說自己來自東周洛陽,因為親友相邀,暫時寄居在云夢山腳下,少年時讀過幾年私塾等等。
至于蘇秦所言有幾分真假,淳于髡是只老狐貍,心里也只是姑且信之,他又問了蘇秦對時局的看法,蘇秦這個鄉(xiāng)野草民竟然對答如流,讓淳于髡臉上露出撿到寶時才有的欣悅之色。
沉默片刻,淳于髡微笑地看著蘇秦,語氣溫和道,“蘇二,以你之才,在街頭賣簡,真是浪費光陰,你可愿做老夫的弟子?以后像莊窮一樣住在老夫府上,既可學業(yè)有成,又可衣食無憂。”
莊窮興奮得拍桌而起,“蘇兄,夫子學富五車,海內(nèi)聞名,擇徒甚嚴,這是天大的好事,恭喜恭喜!”
他用胳膊捅捅蘇秦,“以后你我就是同門,可朝入學宮,暮時同回,一起讀書一起飲酒,親如手足,豈不美哉!”
他看起來倒比蘇秦更加激動。
……
不過令淳于髡和莊窮意外的是,蘇秦臉色平靜得不起一絲波瀾,他起身行了一禮道,“夫子美意晚生感激不盡,但晚生因故只能心領,還望夫子包涵,至于原因,晚生日后定當和夫子說明?!?p> 蘇秦早考慮到淳于髡會有這樣的提議,所以也已準備好了說辭。
淳于髡和莊窮對視一眼,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這蘇二果然是一個有秘密的人哪,既然有因,那就不能勉強了。
在一陣沉默之后,蘇秦下樓去茅廁小解,由于腳步匆忙,差點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彼此抬頭都是“啊”一聲。
然后一起驚喜得大叫!
原來此人竟然是看守城門的墨家弟子淳于方,聽姓氏不用想就知道,他就是淳于髡昨日那個未曾謀面的兒子。
他昨晚在城頭輪值站哨,所以沒有回家,不想今早回家卻在自己家和蘇秦不期而遇,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兩人把臂顏歡,蘇秦簡單地介紹了一下他來淳于府的前因,然后附耳低語,囑咐淳于方暫時不要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以后親自向他父親道歉說明。
淳于方深知其意,自然應允。
……
等蘇秦回來上樓后。
見淳于方在一碗接一碗地喝著稀飯,而他爹淳于髡看蘇秦的目光更多了一種別樣的心思。
蘇秦毛骨悚然,難道是淳于髡透露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老頭熱情地向他招手,“小子,來來來,坐老夫身邊,老夫有話問你?”
蘇秦狐疑地坐了過去,看到對方熱情的手勢,他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淳于髡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和顏悅色,“小子,原來你竟和犬子早就相識,又和老夫相見頗歡,真是緣份啊,為了緣上加緣,既然你不當老夫的弟子,那么可否愿意當老夫的上門女婿?”
說著,一團歡喜地看著蘇秦。
“什么,入贅你家當贅婿?”
蘇秦這回真吃了一驚,讓他當徒弟他想到了,但讓他當女婿還真沒想到。
不僅是他,就連一直在埋頭扒飯的淳于方都驚得筷子都掉到地上,
而莊窮則是一如既往地偷笑。
“小子,贅婿怎么了?你千萬不要小看贅婿,老夫就是贅婿!照樣在齊國風生水起,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老夫相信你來日成就必在老夫之上?!贝居邝照Z重心長地拍拍蘇秦的肩頭。
“多多多…多謝夫子厚愛,可晚生早已有妻室,所以好意實在心領了。”
蘇秦趕緊離席起身,對淳于髡拱手行禮,后背上的汗都濕透了。
“哦,這也無妨,一個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尋常之事?!贝居邝盏?。
沒等蘇秦開口,一旁的淳于方拾起筷子,眼神閃過一絲厲色,“爹,妹妹怎可做他人的小妾,請爹三思。
“你懂個屁!”淳于髡瞪了淳于方一眼,“常言道,給庸人為妻,不如給能人為妾,蘇二之才可比學宮十杰,如此佳婿,你讓老夫哪里找去?”
“可是夫子,在下家境貧寒,有一妻共苦足矣,又何必委屈令愛。”蘇秦趕緊回應道,又暗暗給莊窮一個眼色,示意他開口為自己勸勸他師父。
莊窮手指梳了梳自己飄逸的長發(fā),開口笑道,“蘇兄,此言差矣,我和夫子都覺得蘇兄乃非池中之物,一朝逢雨,必然如龍一飛沖天,所謂貧賤只是一時,他日小弟還要靠蘇兄提攜呢?!?p> 這小子不僅不幫他說話,還火上澆油,蘇秦安靜地看著他的笑臉,恨不得一把掐住他脖子狠狠地踩在腳下。
他當即拱手道,“夫子,不知莊窮是否有家室?如若沒有,看莊兄儀表出眾博學多才,比起晚生更是上佳之選!”
蘇秦看著莊窮,心想,好嘛,既然你咬我一口,我就回敬你一口。
不料,他此言一出,莊窮和淳于髡都不禁哈哈大笑。
莊窮笑著喘息道,“蘇兄,在下來到淳于府的第一日,夫子就想招我為婿,可惜淳于姑娘說看不上我,哈哈?!?p> 蘇秦聽罷大喜道,“既然連莊兄如此俊才都看不上,那在下就更加不入淳于姑娘的巨眼,夫子你看呢?”
淳于髡看向蘇秦,意味深長地道,“小子你昨日一進門,小女就在樓上看到你了,說你拔草的樣子很勤快,而且抱住尖兒時,被咬了一口,卻沒有對狗吼叫踢打,說你是個大愛之人。”
蘇秦當即蒙了,結巴道,“這,這,莊兄也能做到吧?!?p> 莊窮搖搖頭,“我做不到,上次尖兒偷吃了我餅子,都被我打了一頓?!?p> “好了,方兒,把你妹妹淳于燕叫來,讓蘇二見見?!贝居邝彰畹?。
淳于方無奈只得怏怏而去。
淳于燕,這名字好秀氣,看淳于方劍眉星目儀表堂堂,他妹妹想必也是一個亭亭玉立的佳人,蘇秦嘴里雖然不想談婚論嫁,但心里還是想一睹芳容。
不一會兒,淳于方領著一個穿水紅色裙子女子人走了進來。
蘇秦抬眼一見,嚇得奪路而逃,這女子小眼大鼻,簡直和淳于髡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咋一看,還以為是老夫子穿著女裝從外面走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