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傍晚,蕭道成終于熬不住疲乏,回式乾殿去小憩了一會兒,也不知睡了多久,忽被曲平喚醒,他醒來,曲平跪在榻前,只見他手里頭拿著一只上了火漆密封的竹筒,曲平道:“兗州刺史昨日命人八百里加急傳來羽檄,請陛下過目。”
曲平說罷,雙手奉上羽檄,蕭道成心里頭卻頗不安定,他微愣,道:“兗州刺史……”兗州可是與北魏的邊境之地,現(xiàn)如今兗州刺史八百里加急傳來羽檄,該不是北魏韃靼又犯境了!
蕭道成遲鈍了一會兒方才接過竹筒拆開過目,可當看到信上所寫時卻怔住了,曲平抬眼見他瞠目結(jié)舌,似受了驚嚇,忙問:“陛下,怎么了?莫非是北魏犯境?”
“泰山,地震了……”蕭道成一時間還未緩過神來,曲平聽言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有意說道:“難道太史令說的都是真的?太子殿下他……”
他說至此,又佯裝失言,故意將話又咽了回去,蕭道成心不在焉道:“公孫遂……”他當即緩過神來,吩咐道:“快…快傳令中書省,命王敬則親自草擬詔令,朕要恭請公孫遂出獄。”
曲平聞言唇角暗暗扯了扯,隨即作揖,“唯,老奴這就去辦,”曲平轉(zhuǎn)身正要走,蕭道成想了想又將他叫住,曲平回過頭來等著,他道:“回頭再去一趟廷尉署,叫鄭回好生招待公孫遂,有什么好酒好菜的都給他送過去,切莫虧待了?!?p> “欸,”曲平答應(yīng)了一聲,這便出去了。
卻不知蕭映此時正站在外頭聽墻根,他聞知泰山地震,自也慌了,忙不迭趕去含章殿,欲要知會謝貴嬪。
彼時謝貴嬪正側(cè)臥在美人榻上歇息,一旁有兩個宮娥正為其扇扇子,許是天氣燥熱,謝貴嬪臥在榻上總翻來覆去,委實是睡不安生,掌事的何女史近前輕語:“娘娘,這天也怪熱的,要不,奴婢去冰窖里拿幾塊冰磚出來給您降降暑?”
謝貴嬪聽言果真坐起來了,陰著臉斥道:“那你還不快去!”
何女史忙給旁邊的宮娥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去拿,謝貴嬪一把搶過身旁搖扇宮娥手里的扇子,兀自扇起來,又不忘拎起喪服領(lǐng)子,將風(fēng)灌到衣服里面去。
“本宮裹著這身粗麻布,身上都快捂出痱子來了,”謝貴嬪說著,愈發(fā)的煩躁,手上揮舞著團扇亦是愈加迅速,接著又嘀咕:“這祖姑母,走得也太突然了。”
何女史笑了笑,沒有說話。
門外傳來蕭映的聲音,只聽他喚:“母妃!”
緊接著,蕭映人便急急忙忙走了進來,他進殿,謝貴嬪仍有些燥,瞥了他一眼,不耐煩的問:“什么事?。俊?p> 蕭映見殿中排排站了不少宮娥,亦不免覺得煩人得很,便沖她們揮了揮手攆她們出去。
待宮娥皆已退下,他才湊到謝貴嬪跟前去,說道:“母妃,你可還記得昨晚地震?”
謝貴嬪琢磨了一番,問:“怎么回事?”
“是泰山地震了,父皇命中書令王敬則親自草擬詔命,要恭請公孫遂出獄,母妃,兒子擔心,大哥他莫非真的是……”蕭映說至此,忍不住嘆了一聲,便沒再說下去。
“不能讓旁人以為太子真的是天命所歸,否則,咱們娘兒日后的路可就不好走了!”
聞聽謝貴嬪此言,蕭映忙問:“母妃有何計策?”
謝貴嬪斟酌片刻,道:“殺了公孫遂,嫁禍給太子,要讓他們以為,公孫遂是被太子威脅,才說泰山地震應(yīng)驗在東宮,現(xiàn)如今地震一事已經(jīng)應(yīng)驗,公孫遂已無利用價值,太子便殺人滅口了?!?p> 蕭映正思忖著,立馬笑得五官皆擰成一團,言道:“母妃此計妙!妙!”
謝貴嬪彎了彎唇角,挑眉道:“去吧。”
“兒子告退?!?p> 蕭映急著出宮回府安排人手前去廷尉署殺公孫遂,走到端門時卻碰見廷尉鄭回匆匆忙忙的進宮。
鄭回見了蕭映,便停下行禮,喚:“臨川王殿下。”
彎腰躬身之際,袖袋中所藏之物露出半截在袖口,蕭映不經(jīng)意間看見,那竟是快帶血的布帛,上面的血跡,似乎是字,鄭回見蕭映正盯著,連忙將布帛往袖袋里塞了塞。
蕭映笑出聲來,問:“鄭廷尉神色匆匆,這是要去哪兒???”
鄭回道:“回殿下,臣這是要進宮求見陛下?!?p> “哦,”蕭映陰陽怪氣的點頭,言道:“那你去吧,本王就…不耽誤你了。”
蕭映沖鄭回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鄭回打量了一眼,亦沖他笑了笑,隨即離開。
眼望著鄭回走遠,蕭映亦暗中跟隨,待鄭回進了式乾殿,他又站在殿外繼續(xù)聽墻根,他見鄭回袖中那帶血的帕子,似乎是血書,委實是經(jīng)受不住心癢癢,就是想弄清楚那東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這一下子,竟還將謝貴嬪交代的事情都給忘在腦后了。
鄭回到式乾殿求見蕭道成,蕭道成自也是滿肚子疑惑,問道:“朕不是叫曲平上廷尉署找你去了么?你怎么還上這兒來了?”
此時曲平才剛從中書省離開,正往廷尉署去,還尚未趕到那兒,更別說同鄭回碰面,鄭回聞言也是一頭霧水,他愣了半天才道:“臣有要事求見陛下?!?p> “何事?”蕭道成打量著他。
鄭回略微壓低了聲音,道:“公孫遂……他在牢中自縊了……”
“你……你說什么?!”蕭道成瞠目結(jié)舌,瞪大了眼睛望著鄭回,鄭回自袖中掏出公孫遂留下的血書呈上,“陛下請看,這是公孫遂臨死前親手所書,這血書上,字字句句皆控訴……控訴武陵王殿下蓄意陷害,望陛下明查。”
蕭道成怔怔的接過血書過目,只見血書上寫道:臣文遠,自幼研習(xí)黃老之術(shù),雖非精通天文地理,然亦略懂皮毛,曾獲高人指點,言泰山將震,文遠夜觀天象,見熒惑守心,深知大禍將至,未料武陵王蓄意陷害,使文遠蒙冤,鋃鐺入獄,文遠自認無愧于天,唯有一死,以證清白。文遠頓首。
鄭回抬起頭,見蕭道成手捧血書已看得出神,輕喚他一聲拉回他的思緒,蕭道成頓了頓,語重心長的說道:“此事千萬保密,不可宣揚,朕,自有決斷!”
聽聞公孫遂已在牢中自縊,蕭映在外暗暗攥緊了拳頭,怨他沒有早一點去同母妃商量對策,如今竟晚了一步,致使他計劃落空,不過……公孫遂留血書控訴五弟,這倒是件新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