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賾一行人來到京兆尹府,等了好一會兒,陸己才匆匆而至,見蕭賾負(fù)手而立,站在公堂外,陸己忙不迭前去行禮,惶恐道:“不知殿下大駕至此,下官有失遠(yuǎn)迎,請殿下恕罪。”
“恕你無罪,”蕭賾冷冷的瞧了他一眼,謝徵正站在他身側(cè),陸己抬頭看見她,自然是想起了上回在南籬門外,這位郎君曾對他出言不遜。
謝徵這回卻向他行了點頭禮,陸己當(dāng)即挺起了身板,回頭卻見尹略押著御史中丞張茍,還堵住了張茍的嘴,他自是詫異,忙問蕭賾:“殿下,這是……”
“此人殺害尚書省左仆射周緒乙,畏罪潛逃之時被孤撞見,孤便將他押來此處,交由你來審理,”蕭賾說得云淡風(fēng)輕,是那么的不屑。
陸己聽得心里頭發(fā)虛,忙說道:“下官惶恐,這位是御史中丞,他的案子,不該由下官著手,當(dāng)移交廷尉署?!?p> “少廢話,孤叫你審你就審,”朝廷命官犯案,自當(dāng)由廷尉署審理,可京兆尹府也未必不能審,只是給人犯定了罪后,還需上奏,將其押至廷尉署,由司隸府和御史臺,連同廷尉署三司會審。
至于蕭賾為何不直接將張茍送去廷尉署,還不是因為廷尉署的鄭回,和張茍本是一丘之貉?倘若單單只叫廷尉署一司著手此案,張茍必然是無罪釋放。
蕭賾既已這樣說了,陸己已然推辭不得,卻又說:“那今日既是殿下在此,此案,也可由殿下親自審理?!?p> “不,孤只是來聽審的,你是京兆尹,此案當(dāng)由你來審理,你也不必詢問孤的意見?!?p> “可……”陸己似有些為難,他回頭看了張茍一眼,而后壓低了聲音,同蕭賾說道:“殿下,下官品階,在御史中丞之下,主審此案,怕是不合情理啊……”
謝徵反駁道:“有什么不合情理的,嫌犯如今可不是什么御史中丞,他就只是個殺人犯而已,難道您陸府君,還無權(quán)主審殺人案?”
蕭賾亦說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今日就算是孤殺了人,你也一樣審得。”
陸己仍有些忐忑,可一想太子在旁聽審,心里頭便也有了些底氣,“既是如此,那下官遵命。”
“來人,備聽審席?!?p> 衙差即刻就搬了三張書案來,又取了三只草蒲團,安置在公堂一側(cè),蕭賾與謝徵,連同楊庚秀三人先后落座,尹略亦是押著張茍走至堂上,陸己跟在蕭賾身后,待蕭賾坐下,他又卑躬屈膝的問:“殿下,那…周仆射的尸體在何處?”
“適才孤已吩咐衙差去抬,相信就快到了?!?p> 話音剛落,就見一個捕快領(lǐng)著四個衙差將周緒乙和惠氏抬著進了公堂,捕快向蕭賾稟道:“殿下,尸體已抬來了,那個婦人還活著?!?p> “哦?”蕭賾愣了一下,他還以為惠氏已死了,捕快回頭,給衙差使了個眼色,衙差即刻就去端了盆水來欲將惠氏澆醒,謝徵忙道:“慢著!先別著急把她叫醒。”
“為何?”蕭賾不解。
謝徵看了張茍一眼,而后解釋道:“適才在客棧,嫌犯口口聲聲說,他沒有殺人,說是惠氏謀殺親夫,你們看惠氏手里頭握著的那支簪子,就是證據(jù)。”
眾人聽言皆看了一眼,蕭賾心中卻是不安,聽謝徵的意思,莫非是要替張茍脫罪?他狐疑道:“德音這是何意?難道說,兇手當(dāng)真是這婦人?”
“殿下稍安勿躁,兇手究竟是不是惠氏,德音稍后自會揭曉,”謝徵說罷,又看向陸己,道:“陸府君,煩請升堂?!?p> 陸己回頭給端水的衙差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站到邊上,而后就走到桌前坐下,他這屁股一坐穩(wěn),就順勢抄起手邊的驚堂木,正要習(xí)慣性的拍桌子,可一見蕭賾還坐在下面,頓時氣勢全無,只敢將驚堂木輕輕放下,唯唯諾諾的說:“升堂?!?p> 捕快摘了塞在張茍嘴里的方巾,陸己像是因為蕭賾在旁聽審便有些放不開,他發(fā)問:“堂下所跪何人?”
張茍惡狠狠的瞪著陸己,一手扶著下巴松了松筋骨,趾高氣揚的說:“御史中丞,張敬兒!”
陸己看了蕭賾一眼,借機壯了壯膽,隨后就指著張茍,斥道:“張茍,這是公堂,可注意你的身份!”
“身份?”張茍蔑笑,“本官的身份是御史中丞,而你只是京兆尹,你見了本官,還得低頭喚一聲‘中執(zhí)法’,試問你有什么資格同本官說身份!”
“你…”陸己到底有些慫,三兩句話就敗下陣來,他看向蕭賾,本想向其求救,卻見他正悠哉游哉的喝著茶,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
“這嫌犯倒是挺囂張啊,”蕭賾氣定神閑的放下手里的茶盅,陸己聽他這話,又硬氣了些,當(dāng)即吩咐衙差:“嫌犯態(tài)度狂妄桀驁,擾亂公堂,當(dāng)罰,來人,將他拖下去,杖責(zé)二十!”
“你敢!”張茍咆哮,話音未落,忽聞外頭通傳:“武陵王到——”
謝徵側(cè)首,循聲向門口看去,就見蕭曄帶著劉放匆匆而至,她瞥了楊庚秀一眼,想必又是這廝通風(fēng)報信去的,不過,她倒也希望蕭曄過來的,今日死的畢竟是他的表舅,殺人的是他的心腹,她正想看看,蕭曄會如何抉擇。
陸己已走下來,向蕭曄躬身行禮,謝徵卻安安穩(wěn)穩(wěn)的坐著,并不起身,旁邊的楊庚秀本也想行禮,可一見謝徵還坐著,他便也不敢動身。
“是誰說要杖責(zé)中執(zhí)法?”蕭曄繃著臉,陸己弓著身子,聞言嚇得渾身冒汗,蕭賾未料堂堂的京兆府尹,竟是如此慫包,他心中暗嘆,而后便朗聲說道:“是為兄!”
蕭曄側(cè)身,面朝著蕭賾,輕蔑一笑:“哦?原來是皇兄啊?!?p> 他說完,又看向謝徵,見她端坐,心中倍感不悅,只覺得她有意輕視了他,謝徵已有察覺,卻只向他行了個點頭禮,他不屑,轉(zhuǎn)而又看著楊庚秀,楊庚秀亦是端坐,只抬起頭與他相視一眼,便又低下頭去。
蕭曄也收回目光,戲謔的沖蕭賾說道:“皇兄將中執(zhí)法扣押在京兆尹府,不知中執(zhí)法究竟犯了什么事?”
“這你便要問他自己了,”蕭賾給蕭曄使了個眼色,張茍卻是趕忙解釋,高喊:“下官無罪!”
蕭曄四下打量了一眼,就只見地上張茍跪在地上,邊上兩只擔(dān)架,一只躺著一具蓋著白布的尸體,另一只躺著個年輕婦人,沒有蓋白布,像是還活著,他仔細(xì)看了一眼,當(dāng)下就是一驚,這婦人不是他的表舅母嗎!
他正驚訝的時候,蕭賾就說道:“這個嫌犯,他同地上的婦人偷歡,被其夫捉奸在床,他為了置身事外,竟下狠手將其夫殺害,孤正好就將他送來,以便京兆尹核審理此案?!?p> “什么?”蕭曄自是震驚,他回頭看了一眼地上的惠氏,而后目光便定在一旁的尸體上,陸己膽戰(zhàn)心驚的掀開尸體上蓋著的白布,露出周緒乙鐵青的臉來,蕭曄踉蹌,怔怔的喚:“表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