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京兆尹府就張貼了告示,公布周緒乙一案的最終結(jié)果,玉枝收到消息,即刻回來知會謝徵,“娘子,京兆尹府張貼告示,周緒乙的案子已經(jīng)敲定了,說人是惠氏殺的,張茍無罪釋放了?!?p> “什么?昨日在京兆尹府,他這罪名不都已經(jīng)定下了?過兩天該送去廷尉署三司會審的,怎么……”謝徵正倚在窗邊,把玩著顧遜的折扇,一聽到這話就愣了,她當(dāng)下就將折扇合上,狐疑的看著玉枝,玉枝接著說:“奴又去打聽了一下,京兆尹府的衙差說,惠氏昨晚在牢中寫了一封血書,認(rèn)了殺夫的罪,然后就自殺了。”
謝徵思忖了一番,緊接著冷笑出聲,“武陵王真是好手段,周緒乙尸骨未寒,他這做外甥的,就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為仇人脫罪了?!?p> “娘子,張茍已經(jīng)出獄了,這可怎么辦?”玉枝皺著眉,擔(dān)心謝徵精密設(shè)局成了白費心機(jī)。
謝徵放下手里的折扇,悠哉游哉的站起身來,自信滿滿的說道:“莫急,周緒乙可是義興周氏嫡系一脈的獨子,我就不信,他被人害死,周家會善罷甘休?”
事實果然不出謝徵所料,定案的消息一出來,沈周氏即刻就趕到武陵王府向蕭曄討要說法了,沈文和唯恐她沖動,只得緊跟在她后面過來。
這會兒蕭曄下了早朝,也是剛回到府上,一聽說表姨母過來,連忙去門口迎接,笑瞇瞇的問:“表姨母,什么風(fēng)把您給吹來了?”
沈周氏還穿著素縞,她見著蕭曄,哀怨道:“宣照,表姨母此番過來,不為別的,就想問問你,你表舅不明不白的被人害死,可為何兇手,卻能逍遙法外?”她哭得兩眼通紅,本是擦干了眼淚過來的,可一說起這話,她便又忍不住落淚。
蕭曄早猜到了她的來意,卻揣著明白裝糊涂,“表姨母,您說什么呢,殺表舅的兇手昨晚就已在京兆尹府大牢里自縊了?!?p> “自縊?”沈周氏干巴巴的苦笑兩聲,“你說的是惠氏?”
“難道不是?我可聽說,表舅母在牢中親手寫了血書,承認(rèn)是她殺了表舅,難道這還有假?”蕭曄瞪大雙眼,裝得一副發(fā)懵的樣子。
“你我都是明白人,兇手究竟是誰,你不是不知道,死的畢竟是你的表舅…”沈周氏掩面而泣,“你可不能為了權(quán)勢,就包庇縱容殺你表舅的兇手啊!”
“表姨母,您可真的誤會殿下了,”正說著,武陵王妃劉氏忽然過來插了一句嘴,她走到蕭曄身后,對沈周氏說道:“這樁案子,是京兆尹上奏陛下,由陛下親自審理,殿下從頭到尾都無權(quán)過問,您可不能說殿下包庇了誰?!?p> “平襄?”蕭曄回頭看著劉氏,正有些詫異,劉氏暗暗給他使了個眼色,他會意,當(dāng)下就附和道:“是啊,表姨母,此案是父皇親自審理,宣照雖覺得案子有諸多疑點,可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p> 眼下他正愁著怎么將沈周氏打發(fā)走,如今劉氏將一切都推到蕭道成頭上,倒是幫他解決了這個問題,沈周氏也不過就是個久居深宅大院的婦人,她就算要鬧,也斷斷不敢鬧到天子跟前,所以,將矛頭指向蕭道成保準(zhǔn)沒錯。
“好,好,好!既然你不肯幫忙,那我就去找你娘,她伴在君側(cè),總能給你表舅一個說法,”沈周氏又氣又悲,劉氏隨即走到她身側(cè)來,挽住她的手臂,嬌滴滴的說:“表舅母,這案子是陛下親自審理,也是陛下親自定案,任何人都無權(quán)過問,您就算讓淑儀娘娘去問了,怕也是白問,您想,陛下是天子,不管他做什么,都是對的,誰敢說他的不是?”
“照你們這么說,那個兇手就無人能治了?”沈周氏一肚子火氣,質(zhì)問起蕭曄來,蕭曄不語,她自嘲:“宣照,表姨母一向很疼你,可你今日這做法,實在是令人寒心?!?p> 沈周氏帶著沈文和離開,走到府門口時駐足不前,沈文和不解,輕喚:“母親……”
“爾聃,”沈周氏忽然握住沈文和的手,語重心長的吩咐:“母親不管你使什么手段,一定要讓張茍下去給你舅舅陪葬。”
沈文和猶豫了一下,隨后才答應(yīng)沈周氏:“兒子明白?!?p> 夜晚,張茍迷迷糊糊的從床榻上爬起來,開了門去往茅房起夜,他才打開茅房的門,還沒來得及進(jìn)去,忽聽身后傳來一聲喚:“中執(zhí)法。”
他愣了一下,回頭竟見是沈文和,借著昏暗的燭光,可以看見他兩手環(huán)抱在胸前,正笑瞇瞇的看著他,身后還帶了身形高大的漢子,像是打手一般。
“你…你是怎么進(jìn)來的!”張茍望見沈文和身后那兩個彪形大漢,自然是慫包一樣。
沈文和不答,卻只向他走近,張茍嚇得往后退了一步,惶恐道:“你…你要干什么?”
“你殺了我舅舅,你說我要干什么,”沈文和又向他走近了一步,張茍卻是貼在茅房的門上,無路可退,只得呼救:“來人,來人!”
“夜深人靜,你就是叫破喉嚨也沒用,”沈文和又朝張茍走近了一步,此刻與他僅有半步的距離,又戲謔道:“叫啊,你叫啊?!?p> 張茍見旁邊的空子,便要轉(zhuǎn)身逃走,可剛一側(cè)過身子,還沒來得及邁開步子,沈文和身后那兩個彪形大漢就沖上前來將他摁住,兩個人一左一右的將他抓著,他便斥道:“沈文和,你究竟想干什么!”
沈文和側(cè)首看了一眼旁邊的糞池,隨后問張茍:“春秋有位晉景公死得很窩囊,中執(zhí)法博學(xué)多聞,一定聽說過他是怎么死的?!?p> 張茍聞言怔住,他亦轉(zhuǎn)頭朝糞池看了一眼,而后惶恐的沖沈文和搖頭,沈文和哂笑:“你我本是同僚,我不該如此待你,可你殺了我舅舅,我自不能饒你?!?p> 他說完,緊接著給身后的彪形大漢使了個眼色,那兩個大漢隨即將他推進(jìn)了糞池里,張茍本就不習(xí)水性,何況如今又是在那樣狹窄的地方,更是施展不開手腳。
沈文和站在池邊,低頭平靜的看著張茍在里頭撲棱呼救,說道:“我本想將你碎尸萬段,可家母信佛,偏要我留你個全尸?!?p> 張茍已窒息而亡,沈文和親眼看見他沉下去,這才離開。
而另一邊,沈周氏還跪在佛前閉目誦經(jīng),念珠掛在她手掌上,勻速的下掐著,片刻之后,她緩緩睜眼,又稍稍仰頭看向金佛,許是她一時眼花,又許是內(nèi)心有鬼魅作祟,她竟似乎看到金佛正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自己,這可將她嚇得不輕,旋即閉上眼睛不敢與之對視,又心驚肉跳的低下頭,念珠在她手中飛快下掐,口中佛經(jīng)更是念得愈發(fā)急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