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邇在九無妄懷里躺了好一會才轉(zhuǎn)暖,可緊蹙的眉頭和深抿的唇角卻一直沒有松開,體溫上升之后也隨即開始發(fā)燒,因此九無妄更是不敢放松,一直抱著她,直到晚間才悠悠轉(zhuǎn)醒。
他本來是個閑不住的主,在床上躺了一個白天早就渾身發(fā)癢,但懷里人狀態(tài)不佳,又不好松手,只能一手攬著人纖薄的腰肢,另一手用古怪的姿勢拿著兵書艱難地看著書。
因此,當應邇微微動了動,睜開眼睛的時候,入目就是半卷兵書,再略一轉(zhuǎn)頭,便是九無妄近距離的一張俊臉。
腦袋被凍住了反應不過來,怔了半晌,便立馬一個鯉魚打挺滾下了床,緊緊抱住胸口,杏目圓睜:“你干什么呢!”
九無妄看書姿勢本來就古怪,手臂又酸又疼,懷里乍這么一空,頓時失了平衡,俊臉在床板上撞了個結(jié)實,沒什么好氣的說道:“本公子能干什么?你都快凍成雪人了,要不是靠我給你暖著,你早就涼透了!”
他決定收回之前夸她醫(yī)品好的事,知恩不圖報,該死!
應邇連忙低下頭,幸好幸好,衣服腰帶都算完整,可一想起自己居然被一個大男人抱在懷里睡了一天,就忍不住臉紅如火燒。
她幾時受過這樣的委屈和侮辱?
九無妄見狀嗤笑了一聲:“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在意的?再說了,你不是六哥的面首嗎?怎么,沒陪過客?”
面首你個鬼!
你們?nèi)叶际敲媸祝?p> 若說她之前臉紅是羞的,那這會的臉紅,就該是氣的了。
但是她能怎么辦?憤憤跺了跺腳,這人位高權(quán)重的,自己能奈何得了他嗎?
不能!
不僅如此,還不能讓他知道自己的女兒之身!
于是只好磨著牙憤憤行了禮,向他道:“那在下多謝九公子救命之恩了?!?p> 說罷轉(zhuǎn)身就要走,卻又被九無妄生生喝住了,他掀了被子披衣下床:“站住?!?p> 言語之冰寒威懾,生生喝得她再跨不出一步去,低垂著眼眸不敢抬首。
九無妄捏住她下巴抬起她頭來,迫使她與自己直視,便見她像只炸了毛的貓咪似的,神色里盡是不滿與生氣:“我猜猜,你現(xiàn)在,心里是不是在想……”
他湊近她耳邊,輕聲道:“我全家都是面首,嗯?”
應邇神色一閃,有些尷尬,這人是蛔蟲成精了不成!忍不住咳了一聲,這才道:“在下不敢。”
九無妄松了手,冷哼了一聲:“不敢?這幾個字都寫在臉上了還不敢?”
她立馬轉(zhuǎn)了個身垂下頭去,悄悄的扁了扁嘴,不敢再多說。
瞥眼,卻見他伸手端了桌上的姜湯遞到她面前:“喝了,姜湯?!?p> 她伸手接過了,便緊緊蹙起了眉頭:“冷的?!?p> “你以為這是哪?六哥的帳暖春宵???這是兩軍陣前!能找人騰出空來給你熬姜湯就不錯了,哪有空給你熱啊!”
她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抿了抿唇,躲開了目光:“我也沒那么嬌貴?!闭f罷,便將那碗冷冰冰的姜湯一口喝盡,冰得牙齒直打顫,喉嚨都發(fā)疼。
放下碗,吐了吐舌頭,便向他道:“喝完了,我能走了嗎?”
“回來?!?p> “又怎么了?”應邇剛跨出去的步子又無奈收了回來,神色更為憤憤了,這人到底要干嘛啊,怎么還沒完沒了了?
九無妄正站在一口大木箱前翻翻找找,就從箱底翻出一個大包裹來,硬丟到她懷里:“送你了。”
她將信將疑,一臉嫌棄地將那個又大又重的包裹打開了,見里頭是一件鴉青色的灰狐毛領(lǐng)的大氅,用上好的汴繡技法繡了銀線祥云睚眥圖,看起來價值不菲,總之絕不是現(xiàn)在的她能買得起的東西,忍不住目瞪口呆:“送……送我?”
九無妄倚著木箱,一臉無謂,語氣之中甚至帶著絲絲輕視:“現(xiàn)在軍中只有你一個大夫,你要是出了事,本公子手下受了傷的兄弟怎么辦?再說了,本公子又不是柔弱的白面小生,戰(zhàn)場出生的人,沒你這么嬌貴,不怕冷,也用不上?!?p> 應邇怎么會聽不出他語氣里的輕蔑,忍不住磨了磨牙,這人性格可真惡劣!
“沒想到,外界傳聞生殺予奪殘暴乖戾的九公子,居然也有體恤下屬的一面嗎?”
九無妄抬眸冷眼一睨,顯然是不喜歡這句話,那眸中殺意和冷意,生生嚇得應邇后退了一步:“呵,看在你醫(yī)術(shù)高明醫(yī)德端正的份上我才敬你三分,若是想找死,我現(xiàn)在就可以成全你?!?p> 修長而長有硬繭的手指往前一撥,利劍出鞘了一截,寒光熠熠。
應邇又咕咚咽了口口水,訕笑著往后退了一步:“不敢不敢,我這就去照看一下那些傷兵!”
伸手將那件嶄新的大氅抖落開來給自己披上,平添了三分英氣,而且這件大氅不愧材質(zhì)上乘,極為暖和,也罷,看在這件大氅的份上,就不跟他計較了。
待應邇走出營帳,九無妄才將衣服穿好了,拿上劍后腳也跟著一塊出門去,他抱著一個男人在床上睡了一整個白天,渾身僵硬又酸又疼,再加上本來就不近女色,現(xiàn)在自己都覺得自己怕別是有了龍陽之好吧,還是趕緊出門頂著冷風練練劍醒醒腦子比較好。
只是這劍越練越覺得那林安奇怪。
哪奇怪呢?
手感奇怪。
尋常男子的腰身,就算是唱戲舞袖的小清倌也不該這么纖細啊?
可他是六哥的面首,又是正兒八經(jīng)三哥的大夫,醫(yī)術(shù)之高超一看就不是尋常人,總不可能是個女孩子吧?
難不成是自己見過的人摟過的腰太少了?
這練劍練到一半,滿腦子都是林安林安林安,只好氣憤地丟了劍,得,回屋睡覺!
大不了,等他治好了三哥,問六哥把他要過來再慢慢研究也就是了。
可他在床上窩了一天,哪里還睡得著啊,翻來覆去沒個困意,便又抽出了那方錦帕來,上頭用獨特的技法印染著藍色的蘭花,栩栩如生,放在鼻翼下輕輕一嗅,還能聞到淡淡的藥香,回想起瘴林里那苗女不小心被拉到懷里那一下,身上也帶著這樣的味道,好聞,也莫名熟悉。
而應邇尚不自知,裹著九無妄給的大氅回了傷兵營,崔陽白天來看過,幾個能動的輕傷患都被他揪回軍中了,因此騰出不少位置來,今夜好歹是不用睡雪地了。
傷兵之中,有個小士兵打扮的人,不過十七八歲上下,正四處穿行照料,見了她來,便拱手道:“林大夫?!?p> “你是……”
“小的盧彥,家里時代種藥的,在戰(zhàn)場上受了點傷,還是您救的我,早上崔帥來看了,見小的認得那么一兩味藥,便囑咐小的代您照料一二?!?p> 應邇仔細看了看他容貌,確實有些印象,似乎不過是受了點輕傷,包扎了一下罷了,正好自己忙不過來,便點頭道:“既然如此,你便先在我這,幫我打打下手,我去問崔帥把你要了來,也免得你在戰(zhàn)場上擔心受怕的?!?p> 盧彥連忙跪下了,連連叩謝:“多謝林大夫抬舉!”
應邇忙上前把他扶了起來,向他溫和笑道:“你累了便睡吧,我精神著呢,晚上的藥我來熬。”
盧彥訕訕笑著摸了摸后腦勺,有些憨厚還有些傻氣,向她點了點頭,又道了聲“多謝林大夫”,這才找了個空位鉆下睡了,顯然是累壞了,沒一會就傳來了呼嚕聲,應邇失笑,自搖了搖頭,復又掀了帳簾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