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葶水月，妖門開（下）
漸漸醒過，已是入了夜。
掀被，起身，元瑤揉揉惺忪的睡眼，腦袋昏昏沉沉卻意識清醒，不過是不勝酒力，不至于像那些酩酊大醉的人那樣，宿夜不醒。身上衣服早已被換過，嬌嫩的肌膚上一片梅香。代芹倒是細心，知道服侍自己，但那樣兒違抗自己的命令，元瑤再想該不該處罰她一下。
酒后最大的疑難雜癥便是要喝水，即使如她這樣輕輕碰上一點兒的也絲毫不過。
套上絨披，喚來人，一手一杯，瓷白得分不出邊際，元瑤一心喝水倒沒注意那手是誰，只知那手頗是好看。
“瑤兒！”
風莫落見她樣子，遂是柔聲叫道。
元瑤驚住，不過心里也猜得了十有八九，抬頭凝望，一頭黑發(fā)盤卷而下，那是多么令人眷羨，都說美人誤國，狐妖誤世，那狐仙該誤什么？一顆顆冰晶沾染在發(fā)間，卻像是一串串珍珠簪子別出心裁地扣在那里。肩上雪花，應是在外在雪中佇立了許久，為的就是自己叫上一聲口渴，然后他附聲而來。
“你怎么會在這？”
“這天下......”風莫落定眸看她：“你覺得有哪里是我不能去的？”
元瑤閉目嘆了一口，這話的確不假，若是他人闡明倒是讓人覺得自大，但是他，只會覺得無比的霸氣，以及莫名的無力。“的確，以狐仙大人的能力上天入地皆是小事，不過你確定我們倆人是在一個問題上么？我想問的是，你為什么在這皇宮？”
風莫落笑笑，他怎么聽不出那言外之意：“青筠應該和你說過！”舉起手彈了個響指，一陣嗡嗡聲，像是做了什么。“你可知今日妖門開？”
元瑤眨眼，四處掃視了一遍。
只是單憑她這小小身板有何作用，再怎么也是要靠眼前的狐仙大人才是。不過這妖門究竟會對人間造成怎樣的破環(huán)，風莫落也是沒有說得明白。像是吊足了胃口，更像是為了守衛(wèi)什么東西而不肯說出來。
“妖門開與我何干？與這皇城內(nèi)人何干？”元瑤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避開了那雙想要攙扶的手，走至窗邊倚靠著窗欄說道：“青筠說過，我想保什么，你就會幫我的！”
窗外不是自己行宮的花樣，而是一處花園庭湖，不是御花園，但確確實實是處不下于御花園的地兒。況且這房裝潢甚好，不差于自己寢宮，思來想去，也只有太后自己皇奶奶的葶水閣才有此豪派。
說來，早晨皇奶奶懿旨現(xiàn)在才想起，不過沒有皇奶奶的責罰想是代芹已經(jīng)解釋過了。
不過這葶水閣中，不該是會有妖魔的地方，宗嗣牌位所護佑，名望高僧所禮佛，甚至名流道士所占蔽，即使道行不高，不足以抗拒，但些許污穢應是不該進入，而風莫落本身就在，仙力所鎮(zhèn)壓城內(nèi)，更不會有什么妖物竄入。那風莫落先前舉動是為了什么？
元瑤知道自己體內(nèi)有屬于風莫落的氣，有風莫落的仙力，但不知道能和本體體內(nèi)的產(chǎn)生共鳴，只知道風莫落所彈的響指，在此周圍封了一個結(jié)界。
至于結(jié)界有何作用，她一概不知，只是清楚知道，這結(jié)界的作用，恐怕只是為了什么，畢竟那表面所用的仙力并不是很多很純，甚是沾染了一些人間的氣，魚龍混雜，但仍成一派。
“告訴我，你現(xiàn)在究竟在想些什么？”風莫落直言道。
“我在想些什么？”
“是在想如何和我說上話？還是仍舊在責怪我，不愿見到我？”風莫落眼神微寒，超脫于以往，沒了耐心，大概是近幾日的事情，真的讓他感到了疲倦?！拔艺f過洛兒已經(jīng)是過去，我不忘，但不代表我不能放棄過去。既然逝去的東西已經(jīng)不會再回來，那我就不該還在傻傻等待，你，瑤兒，我不想再等?！?p> 元瑤怔住，這一刻真與不真已是沒有什么。
只是越發(fā)成熟的心性，容不得她再縱容什么?；使霉媚菢?，父皇是一提再提，陵內(nèi)的皇姑姑至今元瑤無法忘懷，縱是那負心漢被令凌遲，也換不回皇姑姑一臉燦爛。他是仙人，她本不信仙佛，因他而改。他瀟灑自傲，她外內(nèi)遵禮，因他而變，做只野貓，膩在他懷里怎樣？
可耿耿于懷是女孩子本性，不困自己四五日絕不是應有的結(jié)果。他再怎說，她再斟酌，還是過不了那坎。
風莫落見她不語，也不再去提。
心知肚明試過便過，越多加嘗試只會有額外的不好的后果。但風莫落鼻尖腥味已是掩藏不住，想想作罷，本是不提，難解自身疑惑也只能前來問問當事者?！艾巸海蕶?quán)之爭你應該知曉。”
元瑤轉(zhuǎn)身，臉上愁容不解他說什么：“什么意思？”
風莫落不藏，抬手一握，仍然微微顫動的心臟瞬間炸裂，瓣膜飛了四邊，血跡濺了元瑤裙擺一遍，若是二人距離在稍稍近一些，元瑤那身鵝黃衣怕是會變紅煞袍。
房間內(nèi)彌漫著腥味兒，雖是被他嚇了多次，但元瑤還是遭受不住，趴地環(huán)腹在那干嘔。
“那是什么？”元瑤明知故問。
風莫落抬手，平攤掌心，人流腥血沿著掌紋淌下?！耙粋€刺客的心臟！”
元瑤突醒，兩手撐地戰(zhàn)戰(zhàn)栗栗站起，纖手捂住鼻子，但還是阻止不了那味兒進入鼻腔，熏得自己練練作嘔：“刺客？什么刺客？”
“能入這皇宮的你覺得還有什么刺客？嗯？瑤兒？”如同夢囈一般著重說道，像是要給她提個醒，風莫落甚至將手搭在那俏生生的肌膚上，讓她正面感受那森森血氣?！案嬖V我，你覺得還會有什么刺客？我記得我剛見到你的時候就提醒過你的，小心皇家內(nèi)的事情！”
元瑤簇簇淚下，即使提過小心皇家內(nèi)事，她又能作出怎樣的改變。
她銜著金湯匙出生，從那一刻就已經(jīng)說定了她此生至死的身份，與皇族千絲萬縷去不掉，百般折磨言不得。皇城的事情，哪有外面?zhèn)髀劦哪菢用烂?，外人只知明面，暗面誰會了解。宮女喊冤除以極刑，小太監(jiān)惹得總管不興直接幾十打板，皇子四處注重眼線，忌憚皇權(quán)又渴望皇權(quán)，妃嬪勾心斗角，又四處小心翼翼。
公主身份倒是簡單，不過因為現(xiàn)這華朝關(guān)系倒是變得有些云里霧里。
不過沉思過后，元瑤瞬間變了臉色，眼瞳帶上了莫名的玫色，如玫瑰誘人且刺人。不再是往日那嬌滴滴惹人欺負的模樣，反而是一種直面危險卻義正言辭臨危不亂的鐵騎本色。不再怕血，不再懼亡，雖說眼眶還有淚珠瑩瑩，但誰知那是不是真的？“查清楚什么人了？”
她是不是有著兩種人格？風莫落對元瑤愈加的期待，話題進展得有些快，不過他能一一跟啥紅：“想知道是什么人？”
“你若不說我怎么會知道，那刺客模樣我一眼未見，一顆心臟能說明什么？二哥，你既知有人刺殺，就應該把指使的人找出來以絕后患，這樣反反復復只是徒勞，這點兒都不明白那你這仙尊的名號還真是真真假假叫人難辨?！?p> “先前還一臉哭喪，怎么現(xiàn)在變得......”
未等他話說完，元瑤貼身而上，抓住他薄衣領(lǐng)子，纖手朝后，橫風一過，抓住只小鬼，耀武揚威凌在空中。“今日妖門開，葶水這月倒是有些用處?！?p> 風莫落被她舉動怔住，眼眸朝窗外望去，竟是如元瑤所說，云散雪散，盈月憑出，照得雪地反光，曜得妖鬼身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