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文文撥開被晚風吹到眼前的發(fā)絲，莞爾一笑，那張臉像是會發(fā)光。她挽住成小南的手，仰頭隨意地回了一句：“什么呀，我和他八竿子都打不著呢。”
“那你，為什么分手?。俊?p> 成小南盯住姚文文的側臉，投去熾熱的欽羨目光，她想，自己要是有她身上一半的光芒就好了。她沒有看到的是，自己笑起來的樣子，其實也是能散發(fā)出一種治愈的光，美好得讓人忍不住揚起嘴角。
要不然，常衛(wèi)東也不會淪陷得這么深了。
“不合適就不要在一起了唄，不純粹的感情，不要也罷。感情這東西啊，要多珍貴有多珍貴，要多廉價也有多廉價……”
成小南怔了一下，自己現(xiàn)在這樣，算珍貴還是廉價呢。
“那，你有沒有特別喜歡過一個人？單方面的那種，就像……”她抿了抿嘴，不知該怎么說出口。
“就像你對方以北那樣？小南，你要知道，芳心暗許的心甘情愿，不是卑微到塵埃里的一廂情愿。我們是女孩子，要學會保護自己，同樣，我們也有追求愛情的權利。所以，現(xiàn)在你對方以北的喜歡，如果到了心甘情愿的程度，那就要勇敢一點；如果只是一廂情愿的地步，那就得放松一些……”
“文文，你懂得真多啊?！?p> “你有沒有聽到重點哦，傻妞，真的很喜歡的話，就去追他啊?！?p> 成小南兩個大拇指扯著衣角繞圈，眼神閃爍：“我不會，我也不敢……”
“沒事兒，以后姐教你。正好，我最近看上了咱們學校一個男生，他是第一次給我那種很不一樣的感覺的人，這次，我要認認真真地去愛了……”姚文文一字一句說這些話時，真的滿眼真誠，一臉期許。
這些話，成小南是無論如何也難以啟齒的。她暗暗地想，方以北，我也要認真地喜歡你。
她在星空下抿著嘴唇，一臉真摯的樣子，就好像，藍天下的向日葵第一次張開花瓣。
“整整一天吶，那小子一定是去找小姑娘了……”
“根據(jù)統(tǒng)計學的研究成果表示，他有百分之九十三點八九的可能，他是去泡妞了。”
“呃，有區(qū)別嗎？”
就在常衛(wèi)東幾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著時，門外傳來鑰匙插進鎖芯的聲音，一陣窸窣，他們聽了相互對視一眼，瞬間抄起掃把和凳子，神經(jīng)緊繃，做好了與歹徒展開一番殊死搏斗的準備。
常衛(wèi)東做著奇怪的手勢，像特種兵部署突擊路線一般入戲的四下比劃，方以北幾人默契地配合，眼神交換間，場內(nèi)情況十分危急。
而場外，一天不見人影的付塵嘭地一把推開寢室門，門縫拉大，一條修長的腿邁進屋內(nèi)，電光火石之間，常衛(wèi)東揮起拖把就要撲上前去。
方以北鎮(zhèn)定許多，先是長吁一口氣，定睛看向門口兇殘的歹徒，忘了關掉的燈光照亮那張臉，額前長長的頭發(fā)遮住眉眼。他在想，這個計劃果然還是百密一疏，出了紕漏，要是關了燈……等等，這不是付塵么……
“停——”剎那間，方以北大吼一聲，扯住前面常衛(wèi)東的衣服后背，用力猛拽，嘶拉一聲，戰(zhàn)斗結束，全場靜止。
常衛(wèi)東后背發(fā)涼，反手一摸，扔掉拖把表情突變，聲音像被人掐住了喉管般尖利：“你干嘛！非禮了……”
“誤會誤會……”
“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人！”常衛(wèi)東坐在椅子上，拿一件長袖襯衫搭蓋住后背，一臉哀怨，嬌滴滴地嗔怒。
付塵一臉冷漠地繞過常衛(wèi)東，走到自己床前，左肩上半背著一個上窄下寬的黑色箱子。
常衛(wèi)東扔下披著的襯衫，湊到他的耳邊，壓低嗓子，一臉神秘地說：“哇，兄弟，你從哪兒弄來的狙擊槍，能不能給我打兩發(fā)子彈?！?p> “神經(jīng)病……”付塵給了他一個白眼，取下肩上的箱子，推開桌面上雜亂的東西，小心翼翼地放下。拉開拉鏈，搓搓手，抬起蓋子，箱子里躺著一把深色原木吉他。
流暢的線條，古銅色琴弦，琴身的每一寸地方似乎都散發(fā)光澤。
“哇……”方以北和常衛(wèi)東異口同聲地大叫，常衛(wèi)東搖搖頭，失落的語氣：“哇，不是狙擊槍啊……”
“哇，這么帥的吉他啊……”方以北也擺擺頭，贊嘆的語氣。
“今天我找遍了所有琴行，這一把吉他，是整個云州城制作時間最長、音質(zhì)最好的！”付塵往喉嚨里灌了一口水，難掩激動的神色，他輕輕敲了敲吉他的共鳴箱殼，傳出一個清脆悅耳的響聲。
齊立生按滅手機屏幕，探過頭來，好奇地問付塵：“你真的要開始學音樂了呀，太晚了吧?！?p> “對啊，來不及了吧？”
付塵揚了揚嘴角，淡淡地轉身，取出箱子里的吉他。調(diào)了幾下琴弦后，他抱起吉他，姿勢倒是有幾分專業(yè)，立馬起了范。
他的大拇指隨意撫過琴弦，響起一陣叮叮當當?shù)穆曇?，仿佛打開那些音符的開關，潺潺細流，躍然于耳。接著，付塵五指并用，飛快地撥弄著琴弦，手法嫻熟，琴聲悠揚。
“不錯嘛，你學過吉他?。俊?p> 付塵止住琴聲，燦然一笑，聲音中帶著回憶的惆悵：“整個高中我可是一直在練吉他，練到手指脫皮，發(fā)爛流血都不停的那種……”
“真好，加油?！狈揭员痹谒砗筝p輕說了一句，聲音很小，語氣真誠。話音剛落，付塵回過頭來望著他的眼睛，重重地點頭。
“好了好了，既然他回來了，那我們就趕緊開始吧！”常衛(wèi)東跳到寢室中間，拍著手向幾人示意，慷慨激昂。
付塵不解地問：“他又要干嘛？”
幾人對視一番，無奈地搖頭：“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把幾人從椅子上拉起來后，常衛(wèi)東清清嗓子，一臉莊嚴：“接下來，吉時已到，六零四六兄弟歡聚于此，恭請關公！”
拉開抽屜，常衛(wèi)東雙手過頭，取出一個長長的木盒，側邊印了“忠孝禮信”幾個黃字。
“霸道啊東哥，你真的搞來了關公像？”
“搞什么搞，注意言辭！來，關二爺，現(xiàn)真身！”
仿佛在豪邁熱血的背景音樂中，盒蓋緩緩打開，幾人湊過頭去，定睛一看，里面真的有關公像，但神奇之處在于，居然是一張紅紙畫成的關公像！
“噗——什么鬼?”
“太敷衍了吧!”
常衛(wèi)東尷尬地咳了一下，連忙解釋：“關公像不好搞，太貴了，但你們可別小瞧它，這可是全云州城繪作時間最長，最靈的一張關公像……咱們就給貼在空調(diào)上，還是照樣拜空調(diào)?！?p> 付塵切了一聲，坐回椅子上，繼續(xù)擺弄著那把吉他。
“哎，你啥意思啊，瞧不起關二爺是吧？”
付塵沒有抬眼，冷冷地回：“我是瞧不起你，神經(jīng)病……”
“你再說一遍？大家兄弟一場，我忍你很久了，成天陰陽怪氣的，是不是看我不順眼！”常衛(wèi)東怒上心頭，言語激烈。
“呵，你想多了……”
付塵吸了吸鼻子，轉過身去，一副“從來就沒把你放在眼里”的樣子。
寢室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方以北、齊立生和杜笛在中間十分尷尬，你一言我一語地勸說，也難撲滅這場大火。常衛(wèi)東的暴脾氣徹底被點燃，他掄起袖子指向付塵，脖子上鼓起條條青筋：“你以為自己真能成明星，還做音樂，做夢吧！”
“再說一句試試，你侮辱我可以，侮辱……”
“你們倆有完沒完，大老爺們還吵來吵去的，不服出去打一架！”方以北打斷付塵的話，聲音提高了八個度，喘著粗氣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看上去比兩個當事人還要生氣幾分。
常衛(wèi)東和付塵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各自尷尬地低下頭，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這個夜晚，方以北輾轉難眠，寢室里一片沉寂，輕微的呼吸此起彼伏，卻誰也不發(fā)聲。像是光滑無缺的陶瓷瓶，漫不經(jīng)心地摩擦，磕碰了一下，第一次現(xiàn)出裂痕。
盡管這樣，付塵還是真的像那晚所說的那樣，開始全心全意地，去做自己喜歡的事。他每天抱著吉他，翻書或者觀看視頻教程，從音階、指法、曲譜、編曲、填詞，一點一滴，一心一意地琢磨。從白天到夜晚，從深夜至天亮，他常常廢寢忘食，近乎走火入魔。
而每當付塵彈琴時，常衛(wèi)東就寢食難安，滿臉不情愿地逃離那些聲音。
在方以北眼里，那時的付塵，是會發(fā)光的那種人。
在成小南心底，方以北也是會發(fā)光的那種人，溫暖的光，像黑夜過后的第一縷朝陽，冬雪消融之前的第一片晴空。
一陣秋風吹過，銀杏樹葉變成金黃色，輕飄飄墜下來，鋪了滿滿一地。
成小南懷里抱著一本書，慢悠悠地走在校園里，頭頂?shù)你y杏樹搖啊搖，銀杏葉子撲簌簌地掉，打在肩上，落在腳邊。她彎腰撿起一片，瞇著眼舉向天邊的太陽，眼里金色的銀杏葉輪廓周圍，鍍著一層斑駁的光影。
成小南把銀杏葉夾在書里，嘴角帶著弧度，加快步伐，走向了圖書館。
蘇禾好像說過，她經(jīng)常坐在進門左轉的窗戶邊，成小南一排排看過去，還沒找到蘇禾，卻碰巧看到了一個身影。細碎的短發(fā)，發(fā)尖在陽光下閃著迷離的光圈，雙肩挺立，后背微微前屈。
方以北怎么會在這兒，他也常常來圖書館學習嗎？那，我要不要去給他打招呼？真想坐在他旁邊那個位置，那么接近他……
一步一步走過去，越接近他，心跳得越快了。成小南走到他左邊的桌前，方以北沒有看到她，猶豫了一下，她還是退了一步，坐到他的后排。
就算他不知道，能坐在他身后已經(jīng)很滿足了。成小南偷偷地笑，翻開書，看一行字，看一下眼前的背影，多希望時間停留在這一刻。
書又掀過去了一頁，翻出剛才夾在里面的銀杏葉，成小南看了看，臉頰又飄上一絲羞紅。她想，輕輕扯一下方以北的衣服，打招呼后，把這片銀杏葉送給他。
抬眼，成小南注意到，似乎方以北手里的書都沒翻過幾頁，他的眼神，一直盯住前方。順著那個方向看過去，成小南這才發(fā)現(xiàn)，他在看得那個人，是蘇禾。
蘇禾坐在窗戶邊的前排，專注的看書，沒有回頭。她抬手挽一下耳邊的長發(fā)，方以北就忍不住嘴角上揚，更專注的看向她。
成小南什么也沒說，合上書輕輕起身，想了想，又翻書拿出那片銀杏葉，擺在桌面上，轉頭就走。出門之前回過頭，看上去連方以北微微傾斜的背影，都那樣癡迷。
她的身影剛剛消失在門外，方以北就無意識地轉頭，看到了身后桌面上的那片銀杏葉，左右打望一下，周圍都沒有人。難道是從窗戶里飛進來的？真是神奇。
方以北拿起那片銀杏葉，看了又看，也到了吃午飯的時間，他起身走向蘇禾，輕輕拍了一下她的右肩，有些局促地打招呼。
“蘇禾，我是方以北……”
“我知道?！?p> “我，這個給你……”方以北拿出銀杏葉，放到她桌前。
“呃，謝謝，你還有事嗎？”
“都中午了，要不，要不我們一起去吃飯吧？”
“我還不餓，你先去吃吧……”
重重踩下去，路邊那層銀杏葉撲哧撲哧地叫，風迎面吹過來，成小南眼睛有些發(fā)酸。遠處，有個身影正無聊的踱步，看到前方的成小南眼前一亮，一下子來了精神，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小南妹妹！”
“常衛(wèi)東？你怎么在這兒？”成小南聽到喊聲，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常衛(wèi)東正邊跑邊朝自己揮手。
“我來找你啊，不要見外嘛，叫東哥……”他注意到成小南神情有些落寞，又不知道該不該問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就說笑鬧騰著想逗她開心。
成小南勉強朝他笑了一下，低頭淡淡地說：“沒什么事的話，我先回寢室了?！?p> “別介呀，走東哥帶你吃好吃的去！”
“我不餓，不想吃。”
常衛(wèi)東二話不說，拉著成小南的手腕就往食堂走，她一掙扎，他就嘻嘻哈哈一陣打鬧，倒是讓成小南的心情好了不少。
去到食堂，冒著熱氣的菜品琳瑯滿目，成小南卻說什么也不想吃，常衛(wèi)東實在沒轍，只好嘆著氣給她打包了一份炒飯，讓她帶回寢室。
回去的路上，成小南看了看手中的飯盒，又想起剛才常衛(wèi)東的搞怪模樣，舒展開了眉頭，她面向初秋正午的太陽仰著臉，轉念一想，難道因為這樣，就想要放棄了嗎？要更他喜歡才對。
好不容易爬到八樓，一摸口袋，成小南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帶鑰匙。這個時間，姚文文她們肯定不在，但喬余和徐禮，好像沒聽到兩人說要出門吧。
她側耳貼到門上，隱約聽到寢室內(nèi)傳來一陣窸窣的聲響，似乎還夾雜著細微的說話聲，像是刻意壓低了嗓子。
成小南有些疑惑，伸手敲了幾下門，無人回應。
屋內(nèi)的聲音戛然而止。
靜悄悄地一片。
成小南心想，真奇怪啊，聽錯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