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燭火躍動,沈釗坐在桌前,思忖著該如何開口。
卻聽柳阿婆柔聲問道:“這樣吧,我問你,你可認識胡志宏?”
沈釗猛地抬起頭來:“阿婆?你……他……”他猶豫了許久,像是在賭一把,果斷道:“他是我?guī)煾??!?p> 柳阿婆點點頭,心中有無限感慨:“我應該早些猜到的?!比缃襁€在朝廷中的舊人,為數(shù)不多了,肯為他正名的就更不多了。她笑了笑:“你師父叮囑你什么了?”
沈釗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那柳阿婆是……”
“我就是,世人嘴中大奸臣蕭明庭的妾室,柳氏,你應該已經猜到了?!卑⑵泡笭栆恍?,似乎根本不以此為辱,反而言語間有些許的小得意。
室內陷入了一片沉寂,沈釗心跳漏了一拍,眼皮不停跳動,仿佛在這無邊的黑夜里,蟄伏了一只未知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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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昌二十一年。
甘州。
楊道恒慘敗信州。楚王折了一員大將,暴跳如雷。
“斐大人不是說,蕭明庭定會支援撫州嗎?不是說,饒州必然兵力薄弱嗎?”楚王高昊抬手把茶杯摔出去,怒不可遏:“結果呢?三州沒有一個打下來!還賠進去我一個將軍!”越想越氣,將桌上所有東西都掃在地上:“你這是要天下人恥笑我嗎?以為我這造反是鬧著玩的?”
斐安眉頭緊皺,不敢反駁,任憑茶水順著脖頸流入衣內。他當時提出方案時,楚王第一個拍手叫好,如今失敗了,就立馬翻臉訓斥!他握緊拳頭,一言不發(fā)。
“說話呀!啞巴了不成?接下來怎么辦?”楚王咆哮。
“王爺,這次是我們低估了蕭明庭……我……”斐安不由得汗如雨下:“只是,楊將軍,也太容易被打敗了。”
“哼!這用你說嗎?我又不瞎!下一步怎么辦?他蕭明庭乘勝追擊怎么辦?”楚王著急,踱來踱去。
“守住甘州?!膘嘲不卮?。“這次我們的地理位置占了很大的優(yōu)勢,甘州為要塞,易守難攻,再往后,就是我們的地盤,只要守住甘州,我們不怕!”斐安出謀劃策。
楚王仔細考量一下,又盯著地圖瞅了半天,沒有看出個所以然來,只好道:“也只有這樣了!”
斐安用袖子擦擦汗,接著兩人又和諸位謀士制訂了嚴密的防御計劃,變攻為守。
饒州。
蔣軼看著楊道恒,不由失笑:“你們楚王造反是鬧著玩的嗎?東一榔頭西一棒槌,也沒成什么氣候!”
楊道恒冷哼一聲,扭過頭去,并不理會。
蔣軼笑著搖搖扇子,不再逗他??戳丝词捗魍ヒ谎圆话l(fā)的樣子,還是忍不住回頭問:“你可見到你哥楊道載了?”
“你休要提他!讓我歸順朝廷背叛楚王,是不可能的事情!你們要是打他的主意來勸降我,那可就錯了!”楊道恒語氣蠻橫不容商量,一副大義凌然的樣子。
“非也非也!你個蠢材!我是問你,楚王有沒有殺了你哥!”蔣軼指著他,不由氣極:“楊道載去楚王那里,可是為了你,你說楚王容的下他么?估計早就殺了吧?”
這一點楊道恒壓根沒有想到,前幾天斐安發(fā)現(xiàn)了楊道載,接著稟告楚王,楚王命人軟禁了他。楊道恒大驚:“不可能!楚王怎么會殺我哥哥?就算楚王要殺他,還有我姐姐,我姐姐怎么會允許?她定會攔著的!”
“這孩子真是個傻子,你把楚王妃當姐姐,楚王妃可當你是弟弟?”蔣軼嘖嘖一聲:“你都被俘虜了幾天了,楚王那邊沒有人送半句話過來!真正為你好的人看不見,錯把賊人當主人,楚王和楚王妃拿你當槍使,你還感恩戴德!你說你是不是傻?”
這一頓嗆,讓楊道恒面色蒼白,半晌說不出話來。
一直沒開口的蕭明庭緩緩道:“不如何樣,我們先放你回去,你去問問楚王,究竟是怎么個情況?”
“蕭明庭你什么意思?”楊道恒瞪大眼睛,高聲質問。
“蕭三?你瘋了?”這次輪到蔣軼吃驚了,他回頭不可思議地看著蕭明庭,蕭明庭卻示意他借一步說話。
兩人來到院中,蔣軼仍舊是一臉懵:“蕭三,你好不容易才抓了楊道恒,現(xiàn)在放了他,這是什么打算?”
“莫急,莫急!”蕭明庭道:“我看那楊道恒還真有幾分癡傻,倒是可以借此做文章?!?p> “說話就說話!麻利點,嘰嘰歪歪的,半天聽不懂一句!”蔣軼不由笑罵。
“你想,楊道載勸說楊道恒歸降在前,我們抓楊道恒在后,如今再把他放回去,楚王會怎么想?”蕭明庭一挑眉頭,雙手反抱在胸前,看著蔣軼。
“對??!這個時候我們放楊道恒回去,楚王肯定會以為他已經歸順朝廷,結果,楊道恒又是回去質問楚王和楚王妃,兩個內斗起來,我們就可以隔岸觀火漁翁得利了!”蔣軼一拍手:“絕?。 ?p> “不僅僅如此,攻打信州的主意肯定是由那位有名的謀士斐安出的,可如今失敗了,楚王估計看斐安也不順眼,同時楊道恒又與斐安不對頭,我們還沒動手,他們就先內斗起來?!笔捗魍ダ^續(xù)思索:“況且,一時半會楚王肯定會按兵不動守好甘州。當他們都忙于處理內部事情,我們就圍困甘州。”
“妙極了!”蔣軼忍不住感嘆一聲:“我怎么就沒想到呢!”
蕭明庭得意一笑,將一只手背在身后:“這招可是我大哥教我的,要想打擊一個隊伍,要先從他們內部開始瓦解?!?p> 此時正是夏末,夏日最絢爛的時節(jié)已經過去了,繁花謝去,唯留樹木,一片郁郁蔥蔥。
蔣軼看看四周,輕嘆一聲:“其實楚王的隊伍并非這么脆弱,楊道恒算得上是有勇的將軍,斐安也算得上有謀的謀士,只可惜,沒有跟對人,沒有選對時機罷了。如今武帝正是春秋鼎盛時期,縱然這世道不如他們所愿,可是想要改變,沒有那么容易。”
這世道,怎么可能如所有人的愿?無論是誰當皇帝,都會有人不滿。
蕭明庭這樣想著,卻沒有說話。這時,小廝快跑過來:“將軍!從金陵送來的加急信。”
一聽金陵二字,蕭明庭馬上拿過信,連忙拆開,信上寥寥數(shù)語,是蕭明軻寫來的:
“父親被革職,正在審查,千萬小心!”
這怎么可能?蕭明庭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