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續(xù)沒想過,陸嫣兒會來。她打量著陸嫣兒的神色,心中也有了個大概的猜想。想起近日里蕭明庭提起蕭明盛的事情,她不動聲色地道:“紫慧,去換一壺水來,把我們?nèi)ツ甏娴拿坊ㄈ镅┧脕??!?p> 紫慧應聲去了。
綠蘿瞧著她二人的神色,便笑著站起來:“六夫人,姨娘,我有些累了,進屋歇歇,失陪了。”說罷去拉安寧和靜玥的手:“走,我們?nèi)ノ堇锿?!?p> 一時院子里冷清下來,紫慧拿來茶壺,便退了下去。等水開了。阿續(xù)替她倒好茶水,送至她手邊,笑著問道:“夫人,您嘗嘗?!?p> 陸嫣兒接過,淺淺嘗了一口,笑道:“聽說,三哥又要出去了?”
“嗯?!卑⒗m(xù)點頭。
“我聽三嫂說,這次你也要同去?”陸嫣兒又問道。
“嗯?!卑⒗m(xù)順著她的話說:“將軍出去辦差,沒有一年兩載回不來,總是要個人服侍的?!?p> “也是?!标戞虄罕硎菊J同。突然又好奇問道:“那年三哥和明盛他們?nèi)岽ǔ牵阋惨黄鹑チ???p> “嗯。”阿續(xù)柔和一笑:“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夫人該不會想問我關(guān)于六爺?shù)氖虑榘???p> 陸嫣兒笑了一下,似乎是沒想到她會這么問,她這樣一笑,心理也覺得放松了不少,她笑著:“不是的,只是隨口問問罷了?!?p> “夫人還是多笑笑好,眉頭舒展開,整個人都感覺不一樣了?!卑⒗m(xù)溫和道。陸嫣兒點點頭,笑著同她說起話來。
很多年以后,成為柳阿婆的阿續(xù)早已經(jīng)忘了當初她們兩個人說了什么,但是那一日陸嫣兒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榮熙二十一年,深秋。
沈家莊被群山包圍,村莊內(nèi)潮濕寒冷,還沒有入冬,柳阿婆已經(jīng)用上了小火爐。一壺茶水在火爐上咕嚕嚕響動,大兒子王駿正坐在門口望著遠處連綿起伏的山脈。
柳阿婆坐在床邊,盯著他看。
王駿絲毫沒有察覺,仍舊保持著眺望的姿勢,黃昏的光影落在他的身上,宛若雕像。
許久他才轉(zhuǎn)過來,聲音低沉苦澀問道:“母親,您能給我講講我的生父生母嗎?”
柳阿婆抬起手,朝他揮揮手,示意他過來:“駿兒,你過來?!?p> 王駿站起來,趿拉著鞋子,一步一步走到柳阿婆面前,坐在了腳踏上。
“你母親是一個非常聰明忠誠的人,她跟了我一輩子。你的父親,也是一個勇敢忠心的將士?!绷⑵泡p輕握著他的手,聲音輕柔:“你的母親,就是我提到的綠蘿,父親就是蕭明庭的副將,周北定?!?p> 王駿睜大了眼睛,一動不動地望著柳阿婆,不可置信:“母親,你說的可是真的?”
“嗯?!彼従彽溃骸澳阍具€有一個孿生弟弟。你們兄弟兩個,是你們的父親和母親盼了一輩子才盼來的?!?p> “那我弟弟呢?”王駿問道。
柳阿婆眼角有些濕潤,她苦澀一笑:“你弟弟,為了驍兒,犧牲了?!?p> “這……”王駿忍不住追問:“母親,當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那幾年,先皇帝武帝昏庸無道,百姓窮苦,饑荒,旱災,瘟疫,浮尸遍野,又逢外國入侵,算得上是內(nèi)憂外患?!绷⑵鸥袊@道:“蕭將軍起兵造反,可惜兵敗如山倒,天下大亂,所以才有如今我們母子的局面?!?p> 當年事情發(fā)生的時候簡直是世間黯淡無光,不想如今坐在一間普通的小房子里,她能夠如此平淡而簡單的說出口。
此時天色漸漸變暗,黃昏下遠處的山脈仿佛染了一層金輝,空曠而悠遠。王駿坐在柳阿婆腳邊,一言不發(fā)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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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昌三十六年,夏末初秋。
一排馬車停在蕭府門外,彩旗招展,隨風飄動。
白荷利落的爬上馬車,伸手拉阿續(xù)上來。阿續(xù)回頭看著站在門口的綠蘿,揮了揮手道:“回去吧,自己多保重,記得寫信告訴我,是男孩還是女孩?!笨吹骄G蘿含著淚點頭,她才握著白荷的手,上了馬車。
“姨娘,我還是頭一次出去呢!現(xiàn)在就像是做夢一樣!”白荷壓抑不住自己內(nèi)心的興奮,不住的笑著,四下打量著馬車內(nèi)部,又問道:“姨娘,一會馬車走起來,穩(wěn)嗎?我聽綠蘿姐姐說,馬車總是晃,晃的人頭疼!”
“嗯,是有些晃的?!卑⒗m(xù)問道:“你這次出門,和你父母親說了沒有?你一直支支吾吾不告訴我,你父母親可反對了?”
“我說過了,他們沒說不讓我去,也沒點頭同意?!卑缀膳斓溃骸耙棠?,我父親非要我嫁給管家的兒子,我才不想嫁給他呢,一輩子都是個家生的奴才,將來子女都是奴才!正好這次能隨著姨娘出去,等過個一二年再回來,他們就不會打我的主意了!”
阿續(xù)微微有些無奈,笑道:“你呀,就是太好強了!”
“反正我跟著姨娘,跟著將軍!”白荷嘻嘻笑著:“又吃不了虧,還能去好些地方!”
“好?!卑⒗m(xù)點頭笑著打趣道:“你若是不想嫁他,我替你另尋他人就是了。綠蘿隨我出去一趟,嫁給了周北定,過起自己的日子。這一路外邊都會有好些侍衛(wèi),你可勁挑就是了!”
“姨娘!”白荷捂著嘴笑:“你又取笑我!”
周北定百忙中抽出空來,走到綠蘿身邊,板著臉叮囑道:“你好好的在家生孩子,我這次不能陪著你把咱們的兒子生出來了,你自己多保重!有什么事,記得托鄰里給我?guī)€信!”
綠蘿含著眼淚笑罵:“我知道了,瞧你那副兇樣子!”
馬車緩緩行動,蕭明庭帶著隊伍行至城門口與蔣軼匯合,拜別皇帝后,一行隊伍浩浩蕩蕩的出城。
待出了城,便見一個十幾歲的小少年催著一匹小馬跑上前,生氣勃勃,他在馬背上沖著蕭明庭行了一禮:“干爹!”
“蔣南!好小子,你怎么跟來啦?”蕭明庭喜出望外,歪著身子拍了拍他的肩:“唔!看著又結(jié)實了不少!”
“可不是!正是竄身體的時候,眼見著他往高了長!”蔣軼得意洋洋:“他說這次想跟著我出去歷練一番,我想著難得他小小年紀有志氣!便帶了出來!”
“你這就是故意的了!”蕭明庭笑罵他:“你知道我那兩個兒子不成器,故意在我面前顯擺!”
“哪里哪里!琢兒和琛兒還小嘛!等他們長大了,一定比你有出息!”蔣軼笑道。
蕭明庭搖搖頭:“別提那兩個小兔崽子啦!”他轉(zhuǎn)過頭去對蔣南道:“好孩子!這次出來一定能收獲不少!干爹教你武功!”
“蔣南謝過干爹!”蔣南喜出望外,騎著自己的小紅馬,興沖沖的來回跑:“哦!哦!哦!我要習武上戰(zhàn)場嘍!”
蕭明庭和蔣軼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而此時的小姑娘白荷,已經(jīng)被一搖三晃的馬車晃的頭暈眼花,她靠著馬車車廂欲哭無淚:“綠蘿姐姐果然沒有騙我!這一路走下去,我怕是要受不住了!”
阿續(xù)伸手拍拍她的背溫和勸道:“忍忍,坐習慣就好啦,你頭一次出這么遠的門,肯定會覺得不舒服的?!?p> 白荷眼淚汪汪的看著阿續(xù),好不可憐。
前方未知的路途,遙遠飄渺,風光無限,山水秀麗。阿續(xù)坐在馬車上,隨著隊伍一直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