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那聲魔嘯,伏龍鎮(zhèn)所在小島劇烈震動。巨浪翻滾而來,漫上了小島北部草場。
邋遢老頭兒吹出一口酒氣,在風(fēng)中化作一把巨劍。
老人說:“退散?!?p> 巨劍橫切,攔腰將巨浪斬斷,而后撲打著退回北海。勾連北海的蓮池卻遭了殃。巨浪涌進蓮池,沖毀了水道上那座青石橋。蓮池水漲,泛湖的小舟也跟著被抬高,而后沿著青龍巷和青衣巷,駛進伏龍鎮(zhèn)。
伏龍鎮(zhèn)大街小巷,洪水橫流。很多年久失修的老宅,吱呀著在洪水中倒塌。
青龍巷和青衣巷更是不堪,因為接近蓮池,無一座房屋完好。
王祭酒大袖一揮,將隨他來到伏龍鎮(zhèn)的學(xué)子們卷上高天,而后朝將軍府飛去。項羽飛在青衣巷逆流而上,看著項氏老宅在巨浪中轟然倒塌,雙眼通紅。
扶蘇和趙高也已經(jīng)騰空而起,望向北海中,那根極速崩潰的妖魔氣柱,臉色變了又變。在二人身邊,正是荊歌找了很久都沒能找到的王河和趙牧,兩人面如土色。
洪水穿過小鎮(zhèn),卷攜著亂七糟八的什物家當(dāng),流進北海另一側(cè)。面對這樣的人禍,修為低下的修士姑且難保,普通百姓又當(dāng)如何,徒呼奈何。
陳霸仙已經(jīng)從將軍府后門那條無名小巷,被四個孩子前呼后擁,攙扶著回到家中。沒等他緩過神來,巨浪就已經(jīng)入城。陳霸仙作為此地最大的官,當(dāng)然不能眼睜睜看著小鎮(zhèn)百姓遭殃送死。他摘下腰間那只來自草場邋遢老頭兒的酒壺,往嘴里匆忙灌了口酒,然后將酒壺扔給荊歌,喊道:“保護好孩子們。”便匆匆離去。
將軍府門前大街,洪水被李鐵匠和鮑屠夫擋在了外面,并無人員傷亡。洪水繞過這條街,涌向其他街區(qū)。只是如此一來,其他街區(qū)的老百姓,就遭了大罪。
陳霸仙喝完那口酒后,紊亂的真氣被酒水調(diào)和,井然有序的匯入心湖。陳霸仙稍稍運氣,真氣再次被他調(diào)動起來。他腳點街面,人已經(jīng)進入了洪水之中。然后,一個個小鎮(zhèn)居民被他從洪水中扔了出來,被李鐵匠和鮑屠夫接住,安全落地。很多修為強絕的修士也加入了救人的隊伍,一個個落水的人被救起。
洪水過后,小鎮(zhèn)一片狼藉,到處都是哭號的人們。
這一場洪水,讓小鎮(zhèn)眾人人心惶惶。尤其是那一聲天魔嘯聲,更是摧毀了很多人的心神和信念。
原來,妖魔這么強大。如何抵御,如何對抗?
那根妖魔氣柱被斬斷后,北海方圓十?dāng)?shù)里的水像被煮沸了似的。楚天闊和熊通暫時放下恩怨,兩人懸空而立,注視著北海水面。陣陣魔嘯妖吼自水底傳來,不過被楚天闊以大神通壓制在了水面之下。
“你真是該死。”楚天闊面無表情的說道。
“若非你將我打落水中,又踩上一腳,那座大陣也不會崩潰?!毙芡◥琅?。
“那一腳,是你一百年前欠我的?!背扉熡挠牡馈?p> 熊通氣得渾身發(fā)抖,但自知不是對手,也不敢再出手。只得怒道:“小師妹的事,老子還沒跟你算賬。”
楚天闊面露悲色,不愿提及這個話題。他問道:“你如此苦心孤詣算計來算計去,就是想針對我?”
“不全是?!毙芡ǚ奕坏溃骸爱?dāng)年要不是因為你有負于她,她何至于會求死。”
楚天闊閉目不言。
“小師妹的天資不亞于我,她本該和她姐姐一樣,做一個飛升仙人的?!毙芡ɡ蠝I縱橫道:“你這廝,一輩子都在闖禍,害人不淺,害己亦很深?!?p> “這次不算,若非你想禍水東引,主動招惹那位謫仙人,讓他引起人間界諸位大人物的注意,讓他和我拼個兩敗俱傷,你再趁機火中取栗,也不會有現(xiàn)在的局面?!背扉熣f道。
熊通大怒道:“什么叫火中取栗?和氏璧本就是我大楚鎮(zhèn)國之寶,事關(guān)楚國一國氣運。我來拿回本就屬于我的東西,如何能說是火中取栗?”
“和氏璧?”楚天闊疑惑道。
“就是陳霸仙小兒子脖子上掛著的那塊玉璧?!毙芡ㄕf道:“你可知八年前玉虛宗和太和宗那兩位四劫仙人所追殺的人是誰?”
楚天闊點了點頭,說:“妖魔界一名大妖?!?p> “就是那個家伙,偷走了和氏璧。剛好我正在準(zhǔn)備渡第五劫,無法分身親自出手。便托兩位老友下山,幫我追捕大妖,奪回和氏璧。只是后來,被那位大妖成功逃脫,和氏璧也下落不明,害得呂思齊差點跌境。”
楚天闊淡然道:“此事我早已耳聞,呂思齊前來求我相助,將來龍去脈都說給我聽了。但是我干嘛要幫你,和你又不熟?!?p> 熊通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按理說,和氏璧已經(jīng)被大妖帶到要魔界去了才對,我警告你不要血口噴人,更不要對那幾個孩子不利,否則我真會殺你。”楚天闊冷聲說道。
“我已經(jīng)親自驗證過,是和氏璧千真萬確?!毙芡ú[著眼睛看向楚天闊,疑惑道:“你不覺得這其中有哪里不對嗎?”
楚天闊冷笑道:“如果真如你所想那樣,我自會殺進妖魔界,將他們掀個底朝天?!?p> “聽說小侄女兒就是因此而死?”熊通問道。
楚天闊幾乎就要仰天悲鳴,他強忍著胸中怒火,說道:“我會親自去查清楚此事,到時候會給你一個答復(fù)?!?p> “雖然你不怎么討喜,不得不說,我一直都相信你的承諾?!毙芡ㄕf道:“后天那場生死戰(zhàn),我可以勸青羊取消?!?p> “不用。”楚天闊說道:“你無須給我面子,那是陳霸仙自己的事,與和氏璧無關(guān)?!?p> 熊通瞇起眼睛,思考了很久才想通其中內(nèi)幕。他搖頭道:“都是一群瘋子,和你們對敵,叫人后怕。”
楚天闊沒有說話,而是將那把陪伴自己一百多年的白鞘長劍扔進了北海。長劍筆直落下,不偏不倚的插在北海水底。代替已經(jīng)崩潰的大陣,鎮(zhèn)壓住大陣另一邊暴亂的妖魔界。
楚天闊一步跨出,已經(jīng)是百丈之外,然后消失在熊通的視野中。他回到將軍府,找到陳霸仙,將和熊通所談之事和盤托出。只是讓他震驚不已的是,陳霸仙告訴他的那席話。
陳子墨出生的時候,手中就握著那塊玉。
楚天闊覺得此事太過匪夷所思,他將信將疑的將老麼麼找來,當(dāng)面了解了八年前產(chǎn)房中所發(fā)生的一切,這才接受了這個事實。
楚天闊由不信到懷疑,再到相信。情緒起伏之大,比他練劍一百年來,所遇任何情況都要大。他越想越覺的這是個陰謀,而且幕后之人所圖甚大。
楚天闊想來想去,又覺得是不是熊通那老小子在說謊?他覺得有必要當(dāng)面對質(zhì)一下,到底陳子墨的伴生之物是不是和氏璧。
楚天闊走出將軍,循著熊通的氣機而去。
陳霸仙將陳子墨叫到書房,讓他取下脖子上掛著的那塊玉。他左看右看,除了通體潔白溫潤外,也沒什么特別之處。更是感應(yīng)不到,所謂的一國氣運是個什么東西。當(dāng)然,他也沒像楚天闊想得那么深。他只是覺得,這不過是楚國對付自己的一個借口罷了。
經(jīng)過此次意外之災(zāi),陳霸仙終于體會到了楚天闊說得那句話。五劫仙人,真的可以一根手指串一串八境武夫,串半串九境武夫。想來也是,熊通在三十歲的時候,就已經(jīng)是出竅境了。若非當(dāng)年和楚天闊一戰(zhàn),落下心病,導(dǎo)致第一次飛升失敗。不然,熊通早已成為天上仙人,人間哪得有如此戰(zhàn)力恐怖的五劫地仙。
想到這兒,陳霸仙就不得不由衷佩服小師叔。五劫仙人就已經(jīng)這么猛了,那他得猛到什么程度?陳霸仙覺得,其實讓綠竹跟著小師叔學(xué)藝,也不比跟著自家?guī)煾覆?,雖然那個老家伙也很猛。
王祭酒帶著一幫孩子從天而落,然后身體搖了搖,若非陳子昂眼疾手快,飛奔上去扶住先生,他就要跌倒在地了。
陳霸仙急忙趕出去,將王祭酒攙扶著走進書房,然后從緊跟而來的荊歌手中接過酒壺,讓王祭酒喝口酒。
王祭酒搖了搖頭,說被熊通當(dāng)胸打了一拳,又帶著孩子們御空飛了這么遠,氣機紊亂的很,不敢喝酒。
陳霸仙呵呵笑著勸說這酒不一般,你喝過才知道其中妙處。王祭酒將信將疑的小喝一口,然后雙眼一閉,又大喝了一口。
調(diào)理好身體,王祭酒才說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無家可歸了,青衣巷那座學(xué)塾已經(jīng)在大水中倒塌。陳霸仙拍著胸脯說將軍府地方寬敞,還容得下他們,請放心住下便是。只等自己后天和青羊真人一戰(zhàn)后,你們就直接從將軍府出發(fā),返回稷下學(xué)宮。
當(dāng)下,陳子昂和夢竹兄妹倆就紅了雙眼,躲在門外偷偷抹眼淚。陳子墨一路哭著跑過來,將碧玉酒葫蘆往大哥手里一塞,說大哥以后讀書累了困了渴了,就用這個酒葫蘆喝酒。千萬要保重身體,等學(xué)有所成,考取了功名,就在齊國買棟大宅子,自己和老爹還有綠竹就過去投靠他。以后一家六口都在齊國扎根,不回這冰天雪地的伏龍鎮(zhèn)了。
然后又將裝有小白蛇的木盒子塞給大姐,哭著說如果晚上想他了睡不著覺,就看看這個木盒子,小白蛇喝過他的血,你就當(dāng)它是我好了。以后好好喂養(yǎng)它,說不定哪天它就遇水化龍,御風(fēng)飛天。到時候天南地北,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回來看看我和老爹也行。
陳子昂和夢竹抱著小家伙又是一頓大哭。
陳霸仙在書房里,聽著屋外三兄妹的哭聲,雙眼通紅,嘴唇顫抖。
王祭酒突然咦了一聲,他問陳霸仙:“這個小家伙怎么突然之間變化這么大?”
陳霸仙疑惑問道:“祭酒大人博古通今,可是看出了什么?”
王祭酒疑惑道:“上次他差點入魔,好歹被救回來了,但是心湖那個洞還有待上昆侖山,找我那位朋友替他修補。但是今日一見,他怎么突然身具天下氣運了?”
陳霸仙聞言,心中一動。他想起剛才楚天闊和他談的那次話,難道那塊玉真的是事關(guān)楚國一國氣運的和氏璧?
陳霸仙將陳子墨那塊玉拿給王祭酒,說道:“祭酒大人可知道這塊玉有何來歷?”
王祭酒拿著那塊玉細細摩擦,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他搖頭道:“雖然是塊上等玉料,但也不是和氏璧那種蘊含一國氣運的重寶?!?p> 陳霸仙心道果然如自己猜想的那樣,這分明就是楚國為了對付自己,隨便找的借口。這是不是和氏璧他會不知道?自己兒子從娘胎里帶出來的伴生之物,怎么可能是他大楚的鎮(zhèn)國重寶?即便是,又如何,那也是自己兒子的伴生之物,現(xiàn)在也姓陳不姓熊。雖然目前還不知道它的具體用途是什么,對陳子墨有何影響。但是,陳霸仙隱隱中有種感覺,這塊玉對陳子墨很重要。
如果真是和氏璧,事關(guān)楚國氣運興衰,那他也會選擇自己兒子活命,讓楚國亡國吧。
老麼麼又在喊大家吃飯了,陳霸仙領(lǐng)著眾人來到堂屋,圍了兩大桌子人。
飯桌上,兄妹四人破天荒的坐在了一起,互相夾菜,還一個勁抹眼淚。雖非死別,也將生離了。
陳霸仙看著四個孩子,心如刀割。他沒敢喝酒,害怕那一壺斷腸藥喝下肚,自己會忍不住痛哭出聲。他默默地吃著飯,也沒了往日的從容自若,也不勸客人吃菜喝酒,也不再談笑風(fēng)生。
默默地吃過晚飯,由于經(jīng)歷了一場大戰(zhàn),緊接著又是一場大水災(zāi),大家都很疲勞,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陳霸仙一個人回到書房,從柜子里拿出一張人物肖像畫。睹物權(quán)且要思人,那么面對這幅自己全憑記憶畫的這幅亡妻肖像又當(dāng)如何?
陳霸仙撫摸著亡妻的臉頰,終于再也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悲痛,痛哭出聲。
有死別的思念和悔恨,也有生離的難舍與不甘。淚水忍不住滑落,滴在亡妻臉上,四目相對,百口難言。
八年生死兩茫茫,如何不思量,又如何能自忘?
我陳霸仙,如何擔(dān)得起七尺男兒這個稱謂?
云啊,嫁給我你后悔么,會責(zé)怪自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