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石進(jìn)門的時候,以手掌壓住肖丫頭頂,這個舉動,讓張夫子羨慕不已。就譬如他從天而降后,第一時間一手覆在張有歸頭頂,這個舉動同樣讓張佑方既羨慕又嫉妒。
其中妙處和道理,不可為外人道。
肖丫和張有歸,或許普通人看不出他們的深淺。但作為儒家讀書人,尤其是謝石和張夫子這等大儒鴻儒,一眼就能窺探出諸多玄妙。
這兩個小家伙,對于儒家來說,是不可多得的承道種子。
這就類似于當(dāng)初在伏龍鎮(zhèn)將軍府,懸空寺星河大師第一次見到陳子墨和綠竹時,會對小丫頭青眼相加,說她是與佛有大機(jī)緣之人,是一個道理。
三教修道,尤其重視一個“緣”字。
這也是為何在松江蘆葦蕩,初次見面又分別時,謝石告訴張有歸,如果覺得去稷下學(xué)宮路途遙遠(yuǎn),不妨退而求其次,去孤竹書院求學(xué)。以致后來,更是說出錯失張有歸,是張夫子的遺憾這種話。
對于張有歸,謝石未嘗沒有收徒的心思,只是挑選大道承襲之人,他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畢竟自己所走大道,實在太過霸烈,區(qū)別于儒家大多數(shù)讀書人的溫和如玉,循序漸進(jìn)。如果隨意收徒,非但不能承襲自己的道,反而會害人不淺。
姓董的讀書人,其實最適合承襲自己的大道。只是出乎謝石預(yù)料之外的是,他能心有靈犀,抓住枯木逢春猶再發(fā)的一絲靈光,一步登天,成就賢人位,走出了他自己的大道。
謝石對此也沒覺得多遺憾,畢竟這對儒家來說,是好事。
之所以選中肖丫,也并非心血來潮。
謝石承諾朱蒙,讓亡國兩千年的扶余復(fù)國,未嘗沒有其中考量。那日早晨,朱蒙和肖丫在烏篷船上的一問一答,又何嘗不是朱蒙耍的小心思,故意做給謝石看的?
通過肖丫的回答,謝石只說了一字:善!
這既是對小丫頭承續(xù)扶余國國祚,成為普天之下,古今未來第一女王的認(rèn)可。也是謝石下定決心,選她作為自己承道之人的原因。
以手扶額,勾連大道,如醍醐灌頂,是種下道種的玄妙手段。今后在大道之上,種道人和承道人息息相關(guān),互為因果。
張夫子和謝石,先后兩次,選中自己的承道之人。
大善!
窗外的雨漸歇,隨著董姓讀書人那只紙鳶南去,貢院中充斥的儒家大道逐漸穩(wěn)固歸一。董姓讀書人做了個奇怪動作,他張開嘴長吸一口氣,然后使勁拍了拍肚皮,打了個飽嗝。
庭院中,數(shù)千讀書人,只覺得有清風(fēng)拂面而過。
頓覺神清氣爽。
大道潤養(yǎng),文運昌盛。
翌日,新生的扶余國,趁熱打鐵,提前舉行第一場科舉考試。
作為東北四國,文運薈萃之地的孤竹書院。張夫子作為書院院長,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某蔀橹骺脊?。謝石和剛剛成就賢人位的董姓讀書人,擔(dān)任同考官。剛剛有了儒家正式身份的張佑方,擔(dān)任監(jiān)考知貢舉。提調(diào),監(jiān)場,搜查,受卷,彌封,謄錄,對讀等官,則由昔日渤海國禮部和吏部,那些被大茂欽貶出朝廷,禁足在家的尚書,侍郎擔(dān)任。
科舉考試,本來分進(jìn)士和明經(jīng)兩科。
一百年前,稷下學(xué)宮宮主,還未成圣的復(fù)圣力排眾議,取締明經(jīng)科,只保留了進(jìn)士科。
雖然明經(jīng)科被取締,但進(jìn)士科的考試科目則有所增加。
除了詩賦文章外,還要考經(jīng)義和策論。
接連三天,三場考試下來,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此次參加秋闈的渤海國士子,有三千五百多人。因為董姓讀書人的一步登天,借著這股東風(fēng)余韻,有一大半的讀書人,通過了這次考試,成為進(jìn)士之下的貢生。
因為根據(jù)大周律例,貢生參加殿試,成為進(jìn)士,必須親往朝歌,由周天子親自主考。除儒家杏林之外,一宮五院的宮主和院長親自監(jiān)考閱卷,通過者,才能及第成為天子門生。
這也是為何天下道統(tǒng),儒家讀書人最多,卻鮮有得道者。進(jìn)士之下的讀書人,都不具有修道資格。
這場秋闈,聲勢不可謂不浩大。接近兩千人一次性通過考試,獲得殿試資格。
渤海國立國五百年,前所未有。
盛況空前!
扶余國復(fù)國,女王登基大典,便接著這場盛事,順勢舉行。
張佑方作為登基大典的大朝儀,全權(quán)負(fù)責(zé)這場亙古未有的大典。
朱蒙作為扶余國開國之君,對登基大典的流程,可謂如數(shù)家珍。在他的引導(dǎo)下,肖丫沿著紅毯鋪地的中軸線,出龍原城南門,登上具服臺,沐浴更衣。
換上祭服后,在執(zhí)事書童張有歸引領(lǐng)下,從左側(cè)進(jìn)入圜丘臺。
圜丘臺有上中下三層,供奉著蒼天牌位,厚土牌位,儒家圣人牌位和周天子牌位。
張有歸燔柴爐,上香,焚燒紙錢。
“拜蒼天!”張佑方高聲喊道。
張有歸領(lǐng)著肖丫,登上圜丘壇上層,行三跪九叩,跪拜蒼天排位。
張佑方敲了一記大鑼,指揮宮廷樂師,奏“始平之章”。
樂畢。
張佑方又高聲喊道:“奠玉帛,拜厚土!”
張有歸領(lǐng)著肖丫到圜丘臺中層,奠玉帛,行三跪九叩大禮,跪拜厚土牌位。
張佑方又敲一記大鑼,樂師奏“景平之章”。
樂畢。
“拜儒家圣人!”
張有歸領(lǐng)著肖丫回到圜丘臺下層,進(jìn)俎,行三跪九叩大禮,跪拜儒家四圣。
張佑方再敲一記大鑼,樂師奏“咸平之章”。
樂畢。
“拜周天子!”
肖丫在張有歸引領(lǐng)下,面向西方朝歌方向,行三跪九叩大禮,跪拜周天子。
張佑方又敲一記大鑼,樂師奏“奉平之章”。數(shù)百武士,手持干戚,表演“干戚之舞”。
樂畢,舞罷。
又拜了扶余國歷代國主和先賢,死去的祖輩,奏“嘉平之章”、“永平之章”、“熙平之章”。
數(shù)十宮女身著綾羅綢緞,如天女散花,表演“羽龠之舞”。
朱蒙雖面露尷尬,但坦然受之。肖丫的父親,那個打漁為生的中年男人,笑得合不攏嘴。
最后,張有歸領(lǐng)著肖丫,沿著中軸線,自南門入城,回到城南貢院。
奏“清平之章”。
張夫子和謝石,以及董姓讀書人,分列“卻望樓”三六九樓。
公孫衍在三位嬌娘的陪伴下,站在一樓大門口,笑嘻嘻的望著盛裝而來的肖丫。
“小丫頭,過得了這道門,陰陽學(xué)派愿為扶余國護(hù)國一百年!”公孫衍呵呵笑道。
肖丫經(jīng)過這一系列繁瑣禮節(jié),著實累得夠嗆。她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嬌來。
公孫衍苦笑著跑上前來,沒好氣道:“就這么看不起我陰陽學(xué)派?”
肖丫狡黠一笑,錯過公孫衍,如風(fēng)飄入?yún)s望樓。
公孫衍頓足捶胸,哀嘆不住。
三樓的董姓讀書人雙手合攏,隨之又撐開,一方小天地籠罩而下。
謝石手持一方玉璽,朝公孫衍笑道:“公孫衍,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一言九鼎!”張夫子呵呵笑道。
公孫衍直翻白眼。
肖丫伸出素手,一道無形的波紋,對接在董姓讀書人的小天地上。卻望樓為之一振震,肖丫輕易破開小天地,登上六樓。
謝石站在樓梯口,握著玉璽的手掌,輕輕蓋在肖丫頭頂,笑道:“世間再無渤海國!”
那方玉璽,隨之粉碎,渤海國氣運自肖丫頭頂涌入體內(nèi)。
樂師奏“太平之章”。
謝石握著肖丫的小手,登上九樓。
張夫子手持一支毛筆,伸手在肖丫額頭上寫了一個“道”字,一股無形的大道威壓,充斥在卻望樓上。
“儒家欽點,扶余正統(tǒng)!”張夫子笑道。
自此,登基大典落成。
從南門具服臺,圜丘臺,一路到卻望樓,肖丫都走得非常順暢。得到了上蒼,厚土,儒家,和周天子的認(rèn)可,并無風(fēng)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