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烈酒澆愁
待到烆陌三人走后,雅間里只剩了宣塵與宣凌兩人。宣塵因自己將嫡姐的萬年馬蹄蓮化成了如今的卿瀟,他略有愧疚之意,便提著扇子,緩緩走至宣凌對面,小心翼翼的在席上坐好。
他試探性的問道:“嫡姐這么快就云游回來了啊?”
宣凌點了點頭,神情不溫不火。
宣塵見著,宣凌此番不像是要怪罪他的神情,他心中不免心安了幾分。他端起桌上宣凌斟好的一杯茶,輕飲了一口,順著宣凌的目光向著窗外看去。
宣凌此時目光聚集的地方,正正是在大楚安平王府卿瀟郡主的身上。
宣塵上神一時喝的太急,將自己的舌頭燙著了。
宣凌慈祥的看向他:“你這是作甚?我又沒說要怪罪你,你拿我的馬蹄蓮救人,這是好事,我此番來不過是來看看,你將那馬蹄蓮造了副哪樣的仙身?!?p> 再看那卿瀟,明眸皓齒,身段玲瓏,垂柳之姿,花容月貌的,與當(dāng)年的君瀟公主長的一般無二。宣凌不禁感嘆道:“這君瀟公主在九重天的女神仙里頭,也算得上是個美人?!?p> 宣塵自然明白宣凌話里所指,君瀟在九重天兩萬年,從未將紫鳴笛拿出來過,此時忽然就在紫鳴笛中尋到了她的元神,究竟她是不是崇吾山小師妹,這尚不得輕易下定論,如此宣塵便助她修復(fù)元神,實在沖動。
宣塵放下茶杯,低頭道:“是我太過沖動了?!?p> 宣凌嘆息道:“君瀟究竟是不是小師妹,唯有待她醒來才能得知,再者,這君瀟公主生前也是個可憐人,你若將馬蹄蓮給她做了肉身,我也沒有其他可以說的,權(quán)當(dāng)我崇吾山給了她這個人情。只是那馬蹄蓮是冉素所贈,而我又養(yǎng)了她那么多年,一時被你拿去變成了一位姑娘,我這心中不舒坦也在所難免,塵兒你說呢?”
“是是是,嫡姐所言甚是?!?p> 怎料宣凌后來一句卻是,“因而我剛用絕塵去收了條應(yīng)龍給將離做坐騎,不料你的絕塵常年不曾用過,沒了以往那么鋒利,我不小心將他磕出幾個缺口出來,你若有時間回崇吾山將他重新鍛造一番?!?p> 宣塵一口氣提不上來悶在胸口,氣急攻心,吐了口血出來。
宣凌寬慰他:“你要寬心,絕塵還在。”
他欲哭無淚,萬般無奈。卻想他的絕塵劍,師父親賜的絕塵劍,天族神劍,哪能是隨隨便便砍條應(yīng)龍就被砍出了幾個缺口的??!
他的嫡姐,在九重天久譽盛名,是天族第一個飛升上神的女神仙,是一個寬宏大義的女神仙。但獨獨在她親弟弟這處,卻是個睚眥必報的性子。
尚且記得三萬年前的某一日,他的嫡姐煩悶至極,獨自飲了三壇整的梅花錯,醉酒后語重心長的對他說,宣塵啊,我二人師承了羲梵帝神,那在這天族便是個輩分大的神仙,我怎能和那些小輩的神仙去計較,往后我能計較的,便只有你了。
當(dāng)時宣塵只當(dāng)她嫡姐喝醉酒了說的胡話,自己身為她的親弟弟,哪兒能不讓著他,如今來看,這哪里是胡話,這話便是真真切切的,是比四海水君玉簪上的珍珠還真的真話。
宣凌見宣塵此番深受打擊的樣子,心滿意足的帶著將離走了,將辰慕留下來繼續(xù)寬慰他。
辰慕在將離身邊待了十幾天,承蒙將離仙君苦口婆心盡心盡力的教導(dǎo),辰慕小兔如今膽大了不少,自信了不少,至少每頓敢吃三根胡蘿卜了。
他向著宣塵道:“還望師叔祖寬心,絕塵是把好劍,他……”
之后便再無話,他又絞盡腦汁的想了想,還是沒能想到如何安慰宣塵,“他”了幾句后悻悻閉了嘴。烆陌雙手抱胸靠在柱子旁看著辰慕,皺著眉問:“然后呢?”
辰慕答道:“他是把好劍,縱然多了幾個窟窿也還是能夠補救的。”
宣塵瞬時間,滿臉的生無可戀。
烆陌不禁搖搖頭,好笑道:“得了得了小兔哥,你先自己去姻緣廟候著吧,別寬慰你家?guī)熓遄媪?,讓他獨自待會兒?!?p> 樓上一派寂靜,樓下卻是人聲鼎沸。
卿瀟終是等到了自家哥哥風(fēng)塵仆仆的進了城門,想著自哥哥十四參軍,六年里身經(jīng)百戰(zhàn)歷經(jīng)滄桑,如今才二十出頭看起來卻像是上了年紀(jì)一樣,略顯蒼老。倘若這樣,那最壞的可能還要發(fā)生在自家哥哥身上,那皇叔著實是太心狠手辣了。
卿瀟一想,不禁熱淚盈眶。
卻見卿言隱拜過了皇帝與父母,這才走到她面前,伸手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水。他的手,很是粗糙,撫過卿瀟的臉,還略有些生疼。
卿瀟抬頭,眼淚卻一直在落。
卿言隱笑道:“好了,別哭了,哥哥這不是回來了么?!?p> 卿瀟一把鉆入卿言隱懷中,痛哭道:“哥哥,你終于回來了,瀟兒好想你。哥你不知道,你不在卿安遲他老是欺負(fù)我,他叫我用小篆抄書,他還,他還笑話我書法不好,還有好多好多,我這日子一久給忘了?!?p> 卿安遲扶額,小聲隱忍著道:“我的親妹妹,這事兒咱能不能放家里說。”
卿言隱笑著挑眉看他:“你欺負(fù)瀟兒?”
卿安遲答曰:“沒有,是她欺負(fù)我!”
周邊百姓一時沒忍住,笑了起來,紛紛稱贊道:“安平王爺王妃好福氣,二公子與郡主著實感情深厚?!?p> “郡主可真有趣……”
按禮教,卿言隱理應(yīng)要先在家中沐浴焚香,再去皇宮面見圣上,但因兩位將軍跋涉萬里,加之鎮(zhèn)國大將軍身上有傷,皇帝特恩準(zhǔn)兩位將軍第二日再進宮面圣。
如此,卿言隱便先回了自己家。
此時安平王府正擺了火盆,丫鬟家仆們立于門前,見卿言隱一下馬,便都恭敬著做了禮,齊聲道:“迎大公子回府?!?p> 為首的管家卿叔笑嘻嘻地帶著身后的劉叔與陳姑姑走至幾人面前,道:“受王爺,王妃之命,已為大公子備好沐浴之水,廚房也正在準(zhǔn)備今日的午宴,迎大公子回家?!?p> 卿言隱向著安平王與王妃鞠了一個禮,笑道:“孩兒謝過父王母妃?!?p>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卑财酵跹劾锖鵁釡I,笑著拍拍他的肩膀
說起來,卿言隱駐守邊疆,也有六年未曾回過家了,他少小離家,如今一朝得返,他這心中總歸是有些悵惘與感傷的。幸好,眼前莊嚴(yán)的安平王府,府里的這些人,都還是他記憶中的樣子。
他率先走上前去,跨過了燃的正旺的火盆,這一跨,便是替他洗塵了。
卿言隱回到房中,褪去厚重軍裝,沐浴焚香之后換上便服,卻沒有先用膳,而是被安平王叫去了書房議事。這時卿瀟偏巧在某處院中擺了一張?zhí)梢螘裉枺匆娗溲噪[神色匆匆的往安平王的書房走去,她略思量后,便悄悄跟了上去。
她來到書房前的院子里時,書房的門已經(jīng)緊閉,她在門口轉(zhuǎn)悠幾圈,還是覺得該聽聽父親與哥哥聊些什么,于是隨手拿過一個院中石桌上擺著的瓷杯,輕悄悄的走到書房門口去,用茶杯貼著門,輕車熟路的開始偷聽。
如她所料,父王與哥哥二人如今在里面討論的,便就是那個最壞的可能。
只聽安平王嘆息道:“任你如何衷心,皇兄終究是畏懼你會功高蓋主?!?p> 又聽卿言隱低沉的聲音傳來:“皇伯父此番怕是真的會向著我與馮世伯手中的兵權(quán)下手,孩兒回來之時,軍中副將已然全部換成了皇上的人。”
安平王疑道:“當(dāng)真?”
卿言隱道:“孩兒在路上已和馮世伯談過了,此時皇上賜婚于二弟,估計是為了一把牽制住我與世伯兩人,如此一來,二弟危……”
卻聽卿瀟身后一道瓷杯破碎的聲音,她驚嚇著轉(zhuǎn)身,不知何時卿安遲竟也跟著她走了過來。她驚呼一聲:“二哥?!?p> 卿安遲卻驚恐的看著她,自退了幾步,嘴中喃喃自語,不知所措。他不愿相信皇上賜婚卻是為了借自己引他的哥哥入計,也不愿相信自小敬仰的皇伯父忍心對他們一家下手。倘若因自己而讓大哥失了兵權(quán),安平王府就相當(dāng)于少了一道護身符,再有便是對付自己的父王,再者,若是他娶了水瀾,若皇帝以他相逼,怕是連馮世伯都會受此牽連。帝王的猜忌心何其可怕?。?p> 此時安平王與卿言隱也聞聲走了出來。見他這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卿言隱皺眉喊他:“二弟,你冷靜著些。”
卿安遲卻吼道:“你叫我如何冷靜,宮里那位是要借我來害你?。「?,這婚我不結(jié)了,我如何也不結(jié)了?!?p> “混賬?!卑财酵跻缓?,嚇得卿瀟打了一個哆嗦,隨后又聽見他道:“你若抗旨,那就更是害了你哥,害了你自己,也是害了整個王府?!?p> 因而這婚結(jié)與不結(jié),都會是一樣的結(jié)果。卿安遲尖叫了一聲,轉(zhuǎn)身跑開了。
“二哥!”
卿瀟焦急的追了出去。
這事也怪安平王,自小將三兄妹輕功教的太好,使得卿瀟與卿安遲縱然武藝不高強,閉氣這門功夫倒是練的如火純青,因而他兄妹二人趴在門口偷聽之時,屋內(nèi)之人才沒有發(fā)現(xiàn)。此番卻叫卿安遲如何接受。
且不說卿安遲為人較為馬虎,他還是在皇宮之中當(dāng)差,若是皇帝存心想給他安個罪名,他又如何能躲得過去?
這根本就是一個死局,無論如何,皇帝這兵權(quán)都是要收回去的。
卿安遲一路施展輕功,將卿瀟遠遠的甩在了身后,拐過幾條街道后,再不見卿瀟的身影。他也預(yù)備停下來好好冷靜冷靜,卻在梅林那處地方遇見了正在飲酒的宣塵。
卿安遲認(rèn)得宣塵,曉得他是那日在姻緣廟見過的道長。
他在宣塵面前停了下來,端詳了他幾眼,問道:“道長心里煩悶?”
宣塵聞聲,這才抬眼看他,復(fù)垂下腦袋,用手示意卿安遲在自己身旁坐好,又從另一旁帶了壇酒出來,淡聲道:“煩悶如何,不煩悶又如何?”
卿安遲苦澀一笑,“煩悶者飲酒,勢必借酒澆愁矣,不煩悶者飲酒,是為雅趣也。”說著,便坐在了宣塵身旁,接過他遞過來的那一壇酒。
兩人一同喝了些時候。
宣塵猜出卿安遲是為何事而煩憂,他對癥下藥的寬慰他:“人在世上,只為活在當(dāng)下,你是讀書人,這個道理自然是比我要懂一些。你莫要看你面前迷霧重重便斷定前路是條絕路,一些時候,路都是人給走出來的。”
宣塵覺得他這樣講也是說的極其激勵人了,想必此時卿安遲內(nèi)心也一定是激動不已,覺得前路縱然萬難也有信心自己能堅定的勇敢的走下去。
但宣塵今日這酒,卻不是自己閑來無事釀的梅花錯,而是崇吾山下埋了幾千年的他的師兄玄真上神閑來無事釀的桃花釀。這酒之烈卻是比梅花錯強上太多了。
盡管卿安遲君五歲之大便能帶著兩歲的當(dāng)時連路都走不穩(wěn)健的親妹妹卿瀟郡主,在王府酒庫里頭偷酒喝,自小便練成了海量,安城人送外號“千杯不倒”。
但千杯不倒君此番在宣塵這里是摔了一個大跟頭,還沒聽到宣塵君苦口婆心的勸慰他前路縱然坎坷,也要相信自己的能力時,他便已歪倒在一旁,醉的不省人事。
宣塵望著天際惆悵一嘆,“師兄這釀酒的功法果真是絕,忒絕!”
宣七七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哦,七七會努力講完卿瀟與宣塵上神的故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