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掌落到卿安遲身上,不偏不倚。卿瀟轉身時就只見到他猛的吐出一口鮮血,臉上生氣漸失,緩緩閉上眼睛的模樣。
此刻,她的心就像被撕裂一樣,抽抽的生疼。
夢知樹此時卻肆意大笑起來,“若我死了,拉上上神如此看重的哥哥陪葬倒也不虧?!?p> “你住嘴!”卿瀟怒斥道。
夢知樹被她震懾住,瞪大了雙目看著她。
“夢知樹,你一聲死說的可真輕易!”卿瀟目光冷冽深邃,“你的丈夫、你的弟弟、你的女兒,他們都來求我,求我放過你,我以為你該明白他們的用心良苦,可為何你要如此冥頑不靈?”
她輕嘆:“你真固執(zhí)!”
許是怒到了極致,卿瀟的神情居然異常平靜。
她至此才明白,一個人的本性如何,其實與她身邊的人沒多大關系。
癡情如容折,善良如烆陌,明理如書琴,終歸救不回一個執(zhí)迷不悟的夢知樹!
腹上傷口再度疼了起來,卿瀟不由蹙眉,目光看向素時,眉眼沉穩(wěn)的素時此時依然是千年前的模樣,她靜立在長華殿上,令卿瀟恍惚覺得回到了千年前。
“你回來了?”
素雪和素時于她,早已成為能牽掛一世的人。
“公主,素時來遲了?!彼郎I眼婆娑地將卿瀟望著。
卿瀟搖頭,又看向早已窮途末路的夢知樹,揚唇一笑,目光中卻迸發(fā)出恨意,“不遲,反而你回來的正好?!?p> 正好可以助她取了這愚笨的婆娘性命!
素時會意。紫鳴笛發(fā)出凄厲且直入云霄的一聲,忽然紫光四溢,笛子在卿瀟手中轉了個花,化作寒刃向夢知樹襲去。
卿瀟隱約聽見有個人影飛奔而入,凄切的喚了一聲“母妃?!?p> 應當是書琴,那一位西海盛名的長公主。
往后的聲音她就再也聞不見了,千年前的恩怨都化作了空。宣塵早就說過,容折保不住夢知樹。
呵……書琴該恨她的吧?畢竟她殺了她的父母,可這一切似乎毫不重要了。
畢竟她的二哥哥,也永遠不會回來了。
瓊花雨下卿安遲含笑的面容,雨雪霏霏的天氣里他凍得哆嗦的身影,會捏著折扇搖頭晃腦背詩,裝作才子去會佳人的她的二哥,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三日后,崇吾山放晴,卿瀟總算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
君蘇堯正端著藥碗從外面進來,一身錦袍染就幾分煙火氣息,有點不像當年九重天上意氣風發(fā)的那位三皇子。卿瀟偏頭見到他鬢角三兩銀絲,略略嘆氣。
腹下傷口仍有些痛楚,她艱難的要從床上爬起來。
君蘇堯大驚,慌亂喊:“阿錦!阿錦,瀟兒醒了?!?p> 卿瀟訥然,定在那里看向自家父君。
阿……錦?她的母親畫錦?
下一瞬果然見到一個華服女子從外面快步走了進來,直走到她跟前坐下,問她傷口可還疼,可有想吃的東西她去做等等。
她卻尚處在晃神的當口。眼前風華猶在、溫婉可人的女子,不是她的母親,畫族那位靈主畫錦,還能是誰?
“母親?”卿瀟好半晌才回過神來,眼淚就已經止不住的往下落,“您……您回來了?您真的回來了?!?p> 君蘇堯將手里的藥碗放下,臉上洋溢著笑容,“……是你尋回了畫族神筆,你的母親才從畫里出來。現(xiàn)下咱們一家人,可終于團聚了?!?p> 畫錦也笑開,看著自己的女兒喜極而泣,“我的兒,母親不在,這些年讓你受苦了。幸好,幸好一切都過去了,如今苦盡甘來,母親今后就留在你身旁,哪里也不去了?!?p> 從前卿瀟想了多次與自己的母親相逢的場景,此時真正到了這一刻,她卻覺得有些不真實。她在心里真正依賴的人終究是生她養(yǎng)她的母親,無論是林氏還是畫錦。
“母親您回來了就好!”卿瀟笑道。
君蘇堯拿袖子揩干了淚,將藥推到她面前,笑著說:“傷口可還疼?快將藥喝了吧!可是你母親親手煎的?!?p> “對……快將藥喝了。玄真上神說過你這傷本不深,但夢知樹的那一刀可蘊了靈力的,恐怕傷及仙根,要好好養(yǎng)著?!闭f著,畫錦從袖子里掏出兩塊飴糖來,“你小時候吃藥都嫌苦,吃顆糖就不苦了?!?p> 卿瀟心里不禁一暖,又有些覺得好笑,自家母親這是將她當孩提呢!她端起來藥碗,仰頭喝盡,卻并不覺得苦,興許是宣塵開的方子,里頭加了甘草。
她也還是取了一塊飴糖放進嘴里,糖在嘴里,卻甜在心里。
等卿瀟喝完了藥,冰落就從外面走了進來,人未至聲先起,“姑姑可算醒來了,今日恰好日頭盛,是個好天氣?!?p> 卿瀟抬頭看她,微微有些詫異,“冰落?你不該去臨安了么?怎么現(xiàn)下回來了?”
冰落笑嘻嘻跑過來,將矮幾上的另一塊飴糖拿到,放進嘴里才應她的話:“……本來是已經到了臨安的,辰慕哥哥與阿闕姐姐說話時被我聽見,這才知道了妖族要反的事情。這事兒可事關蒼生,我與追暮哥哥一合計,覺得還是不該袖手旁觀,于是就回了崇吾山?!?p> “恰好見到宣塵這老神仙……”
畫錦冷眼打斷她,“胡話,宣塵上神身份尊貴,豈能無禮!”
冰落“哦”了一聲,“恰好見到宣塵上神急匆匆往西面趕,問過了后才知道姑姑您單刀匹馬殺去了西海,就順道一起過去。去到那里就已經見到您暈了過去,氣的宣塵這……上神直接覆了那座宮殿?!?p> 她說得眉飛色舞,繪聲繪色,神情竟帶著神往。
卿瀟急忙打斷她,看向畫錦二人道:“現(xiàn)下女兒也醒來了,還請父君母親不用擔憂,照看著我也勞累了父母親,您二位快去好好休息吧!”
況且她也確實有些話要問冰落。
畫錦倒也沒說什么,只為她掖了掖被角,隨后夫妻倆一同走了出去。
“你繼續(xù)說吧!”卿瀟目送兩人出門,復看向冰落。
冰落為自己找了個地兒坐,就在卿瀟身旁,“您是不知道,宣塵那老神仙不止歲數(shù)大,脾氣更大,我就見得他嘩嘩三兩下,宮殿就坍塌了。那位西海的公主與隨后才來的老水君一句話都不敢說,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什勞子夢什么樹的尸首被廢墟掩埋。宣塵這廝忒霸氣,怒喝一句“我早說過,夢什么樹若敢再來冒犯,本上神必叫她死無葬身之地”,嘖嘖,忒霸氣了!”
卿瀟汗顏,這丫頭的娘看起來確實不像不知禮數(shù)的人??!怎么作為親生女兒的她卻與其母截然不同。
不過夢知樹就這么死了,蜃族與西海怎么會善罷甘休!她才想起自己醒來至今都還沒有見過宣塵,別說他了,就連將離與辰慕都沒見過。
“我睡在榻上的這幾日里,九重天可曾發(fā)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