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雷鳴閃爍的窗外，天云始終難以入眠，畢竟在這樣的夜里，隔著雨聲都能聽到那些村民等同于喪心病狂的吞咽聲，叫人怎么安眠？
傍晚路過的田野上，大大小小搭建著隨意的墳頭，一些被尸油腐蝕的土壤已經(jīng)栽培不出任何可以食用的莊稼，瘦骨嶙峋的農(nóng)夫一把將同樣饑瘦的妻子推在庭院口的井水便，癱坐在斑駁的門框上有氣無力地咒罵著這不守婦道的婆娘。
道路上沒有傍晚嬉戲的孩子，只有肥碩的大老鼠掂著肚子，成群結(jié)隊地竄進(jìn)下一塊田地，放肆地享用著這被野草欺凌的美味。
方才看到的炊煙是前面不遠(yuǎn)處的營地里飄出的。
木樁墻外聚集了大多數(shù)的村民，他們?nèi)齻z倆擠在一間小小的帳篷里，緊守著幾個人中間的一絲絲溫暖。若非他們時常發(fā)出饑餓的哀嚎，天云還以為是一群怨鬼集結(jié)在這里。
“下面的打哪兒來的？！”
圍墻上的守衛(wèi)迅速將弓對準(zhǔn)余當(dāng)?shù)鸟R車，天云本能地將手搭在腰間的匕首上，卻被余當(dāng)一手?jǐn)r下。
“是我，我把這次的貨給帶來了！”
一陣旋風(fēng)卷起一縷塵埃，驚動了在場的所有村民，昏黑中，數(shù)十雙森白的瞳孔死死地盯著天云兩人。
“好的！開門！”
一聲令下，沉重的大門被人緩緩打開。天雷翻滾在云層里，壓抑得天云有些透不過氣來，短短幾十米的距離，自己卻覺得難以前行。
“給......我......”
“欸？”
旁邊注視著這邊的一個中年男子忽然按奈不住渴望，攀援著身子，逐步朝馬車爬去。
天云沒來得及吃驚，卻見一支鐵箭穿梭而過！直直地插進(jìn)那名男子的太陽血處！令其像是一具失去牽絆的傀儡一般，癱倒在地上，被一群從土地里竄出來的老鼠啃食著尸體。
“沒到販?zhǔn)蹠r間，沒有資本！誰都他娘的別想動！”
哨塔上的強盜厲聲呵斥著墻下的村民，但誰也沒在聽他說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聚焦在馬車上。
有了第一個人的帶動，第二個，第三個，第四，第五！第六七八九！人們接二連三地朝著馬車沖去！馬匹受到了巨大的驚嚇，上揚的前蹄來回踹飛了好幾名靠前的村民，甩頭掙脫了韁繩，朝著空曠的田地逃去。
天云嘖嘴一聲，手掌一翻，烈焰翻騰，順手一扣！將馬車點了個外焦里嫩！大火起到了威脅的作用，天云提著余當(dāng)?shù)囊骂I(lǐng)，縱身躍進(jìn)大門，大門隨之關(guān)閉。
“他娘的！你這洋鬼子居然敢把老子的貨物給燒了？！”
駐守這里的強盜頭子大踏步的來到兩人面前，剛要提刀，卻被余當(dāng)拿出的錦囊止住了腳步。
“大哥，您們的貨物在這兒，那車上的只是用來掩人耳目的。來，您瞧瞧，這數(shù)對吧？”
“嘿？你小子還真有點兒本事??？拿來老子看看！”強盜頭子接過錦囊，一手摁在那道符文上，閉著眼睛感受著錦囊里的貨物，半響后嬉笑著睜開眼睛，“哈哈哈哈！好！不多不少剛剛好！你小子還真有點法子??？怪不得總舵主當(dāng)初要點名用你！哈哈！”
說著強盜頭子將錦囊丟給身后的一個下手，吆喝著：“來！這應(yīng)該是咱在這兒的最后一批了！反正外面那些哈喇子大概也榨不出更多的玩意兒了！你們看著賣吧！要是有剩的，就當(dāng)這次隨老子出來給的提成！自己拿去玩吧！哈哈哈哈！”
余當(dāng)拉扯了下佇立在原地的天云，示意跟著自己去那邊茅屋里休息，別摻和這里的事兒。
......
半夜，圍墻外不斷傳出村民們的吞咽聲，啃食聲，爭搶聲。慘白的肌膚，病態(tài)的身段，呆滯的神情，渴望而瘋狂。
跟著白叔走南闖北，天云自然聽聞過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住浂尽?p> 對床的余當(dāng)側(cè)身背對著天云，安靜的讓人不忍心去打擾其休息。
“看樣子你幫他們送的玩意兒還真是惡趣味啊。”天云靠在窗臺上，讓晚風(fēng)將雨水吹進(jìn)這間屋子。
“我之所以到現(xiàn)在還沒揍你，是因為我相信你那番洗心革面的說辭，也相信你那被囚禁在綠林幫的孩子......”
“我不是什么正義感爆棚的家伙，我相信你也不是，在止戈城遇見你的時候，我很欣賞你那敢想敢做的性格，所以我對你的第一映像很不錯，那你當(dāng)一個玩世不恭的朋友......”
“換作認(rèn)識赤陽前的我的話，估計剛見到那個強盜頭子的時候，就動手了，甚至有可能連著你一起宰了，但那小子讓我認(rèn)清到冷靜對一個修士而言是多么重要......所以，等外面安靜下來后，你就回去吧，回到湖州去，找到一家‘胡氏藥房’，在那里安定下來吧，以你的閱歷和經(jīng)歷，給一家藥房辦事兒不是難題，到了記得和老板說是我讓你去的。至于你的孩子，我覺得，以你的智商，還是別對現(xiàn)實抱太大希望吧?！?p> 說完，天云翻越出窗，消失在雨幕里，留下一間回蕩著男人哽咽的空落落的屋子。
即便是這樣大雨的夜里，圍墻一處售賣的地方仍然擠滿了村民，數(shù)十雙手從窗口中伸進(jìn)來，摸索著那些沾滿乳白色粉末的食物。
“哈？他娘的！板子上寫的清清楚楚的一份十兩黃金！誰他娘遞來一袋子石頭的？！”
“不準(zhǔn)搶！再搶老子手給他剁了！”
“來來來！剛出爐的，零分熟的鼠肉！誰要?。俊?p> 一盤被撒上了罌毒的死老鼠，毫無加工的就被那人端上窗口，接著被伸進(jìn)來的手一掃而空。
“哈哈哈！你們看這些豬儒！那么惡心，那么骯臟！為了一點點垃圾就如此貪婪！哈哈哈！”
“喂！這里又不夠了！再去廚房里抓幾只死老鼠出來喂給他們！”
雨幕下的籬墻，將無助的貪婪和狂妄的罪惡一分為二，被燈籠籠罩的燭光在飄搖的風(fēng)雨里搖搖欲墜，用祈求的聲音哀求著潛伏在墻后的那個身影粉碎掉這場可怕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