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在椅子上坐著，認(rèn)真地討論著的一個問題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認(rèn)真地聽著，讓自己見識一些平時不曾見到的事情。
“爸爸，每年都這么辛苦地回家過年，實在不劃算，明年可以不回來嗎？”說這句話的是一個十多歲女孩子的聲音。
“這個，還是不行！回到農(nóng)村過年才叫過年吶，在城市沒有多少意思。再說，你爺爺奶奶都在老家，我不回來心里不踏實。”一個男人說著。
接下來，看樣子是女孩子的媽媽也加入到了討論之中，他們一家三口圍繞著回家過年還是在城里過年的話題就一直說著，我自然就認(rèn)真地聆聽著。
“就是你想的多，年年都這樣折騰著，讓我們風(fēng)塵仆仆地和你一塊千里迢迢地往回農(nóng)村趕。過年，對我們來說，簡直就是遭罪！”
“話不能這么說，辛辛苦苦一年到頭了，就圖個團圓嗎？我哪能把兩個老人留在家里呢？他們一年就盼著過年幾天，和我們團聚幾天。再辛苦都值得！”
“那明年讓爺爺奶奶進城過年吧！”
“那也不行！他們不習(xí)慣城市生活，再說他們還養(yǎng)雞養(yǎng)狗養(yǎng)羊，他們進城過年了，那些家禽家畜也不能因為過年餓著吧！”
“以后，要回家也不能在春運期間了，錯開時間有啥不可的！”
“這個以后再說吧！”
“爸爸，叔叔怎么還不來接我們呢？”
“快了，剛才電話聯(lián)系了，正在進城呢？”
女人很不高興地說了一句之后，就專注地看手機。女孩子和她的爸爸看樣子也很累了，就不再說什么了，耐心地等待著。
從男人的表情看，他很累，但激動和矛盾同時體現(xiàn)在他的表情上。他一定是在農(nóng)村生活了多年，后來到城市工作生活的人。等了好一陣子他才對女孩子講起了中國人為什么要回家過年的事情，話語之間，充滿了一種復(fù)雜的感情色彩，甚至還提及了什么“鄉(xiāng)愁”、“接地氣”、“故鄉(xiāng)情結(jié)”之類的抽象詞語，我聽著聽著，就有點犯迷糊了。
一覺醒來，大廳里已經(jīng)靜悄悄的，幾個人靠在木椅子上呼呼大睡，院子里停著幾輛客車，看起來也是勞累了一年，準(zhǔn)備在接下來的幾天好好地休息一下了。過年的日子里，回家的人看起來總是很激動也很辛苦，他們有時候半夜才走進大廳，二話不說就坐下來歇息。
一對看起來非常疲倦的青年引起了我的特別注意?；蛟S是自己多年生活在農(nóng)村的經(jīng)歷在作怪，但凡看見類似于農(nóng)村模樣的人，我就感到親切，也有一種難以說出的信任。他們一定是外出打工賺錢的農(nóng)民工，一定要在過年的這幾天回家和親人團聚，為了這幾天的團聚，他們不知道付出了多少艱辛。
“緊趕慢趕，沒有想到，回去還是大年三十了！”
“就是，誰能想到還是堵車了，能在三十晚上回去就不錯了?！?p> “一年年都這樣在外邊跑著，也不知道啥時候不這樣了。我多么想在農(nóng)村干點事情，既能照顧老人，又能教育孩子，可在家里就是賺不到錢?！迸恼f完這句話，就從行李包里掏出了一些零食，隨便的吃著，顯得心不在焉，好像敷衍應(yīng)付著似的。
“你也吃一口吧！”
“不想吃，一點都不想吃，給我一瓶水，先喝一口，奈何幾個小時就可以坐車回家了?；丶遥嗝床蝗菀装。 蹦腥孙@得更加疲倦，有氣無力地說著，但說到“回家”兩個字的時候卻顯得很激動，他好像急切地盼望回到自己的家里。
“困了你就瞇一會兒吧！我醒著！”女的關(guān)心地說了一句，就默默地吃著東西。
夜更加沉靜了，外邊一片漆黑，大廳里因為有暖氣，感覺不到寒冷，等待的人都在休息著。一個男人在角落里居然鼾聲大作，讓我感到非常驚奇。在回家過年的路途中，他也能這樣沉睡著，實在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他們都將要回家過年，看著他們拎著大包小包地回家，將要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和自己的親人度過幾天溫馨的新春佳節(jié)，我就不由地感到一種無法言說的沉重。他們，能夠在年關(guān)將至，停止一年的勞作，風(fēng)雨無阻地回到農(nóng)村的老家，歡歡樂樂過年，享受屬于自己的快樂和幸福，可我，卻只能繼續(xù)在城里的萬家燈火之下為尋找一個穩(wěn)定的立足之地而不停奔波著。
人類，總會抱怨命運的不公，作為我們的狗類，自然也得面對生命的無常。小黑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來看望我了，它過得如何我不得而知，我過得純粹是糟糕透頂無所適從。上次的新春佳節(jié)，我和它還可以相依為命地過年，還可以遇事商量一下?？赊D(zhuǎn)眼間，一年成了過去，我徹底混到了無“家”可歸的悲慘地步。想著想著，就感到一股酸楚，悲從中來，傷感之余，就不由地想，自己只要能有一個長期的生活之處，即便卑微地活著，也是值得珍惜的。想象很美好，現(xiàn)實很無情，喜慶的節(jié)日了，自己已經(jīng)無處落腳了。
心中有些不舒，就在那個工作人員不容易發(fā)現(xiàn)的角落里趴著。想了一會兒之后，就盡力克制著自己，不讓悲傷左右了自己的情緒。天亮之后，我還的考慮是否要繼續(xù)找尋一個合適的地方，讓自己在避風(fēng)御寒的地方度過年關(guān)。
“真的不想回家過年，但不回來又能怎么呢？我現(xiàn)在的婚事成為家族中的頭等大事。幾個熟人說是“頭號工程”、“重大使命”。只要我一回家，他們就會給我安排各種各樣的相親，連大年三十和初一都不放過。實在想不通，自己怎么就混到了這個地步呢？”一個男青年打電話的聲音驚醒了我，我仔細一看，他看上去年紀(jì)是不小了，一定是婚事懸而未決，被家人一年又一年地催促著。
“沒有辦法，實在不行就完任務(wù)吧！反正就那么回事，我不能再拖了，我的母親因為我的婚事沒有解決，擔(dān)心加上急切，患上了嚴(yán)重的心臟病和高血壓，我沒有結(jié)婚，成了一大罪過！”他說完就找了一個空位，坐下來投入地看著手機。
外邊已經(jīng)大亮了，看來新的一天開始了，聽他們說，這一天就是大年三十，就是過年的開始。終于沒有人大聲說話了，我可以休息一會兒了?？烧l知接著又走進一位中年婦女，她就選擇離我最近的椅子坐下來，而且剛坐下來就用手機和對方在視頻對話，說話聲不大，但一會兒普通話，一會兒方言，讓我聽著都有點不大自然，可她卻全然不在乎，認(rèn)真地說著，投入地說著，好像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再三叮囑。
“姨的藥，一共三樣，床頭上放的兩樣每天三次，每次都吃三粒，白的飯前吃，黃的飯后吃，茶幾上放的每天只吃一次，晚上休息前吃，中午一點到三點要推到陽臺上活動活動，四點要按摩半個小時，后天記得透析，初四也要去一次，我回到山里，信號不行，就和你們聯(lián)系不上了，一定要操心，晚上也要多醒來一兩次......”
視頻通話終于結(jié)束了，可她卻打通了電話，接著又說了起來：“寶貝，媽媽已經(jīng)到市上的車站了，再等半個小時就能坐車回家了，兩個小時后就能見到你了。一定要記得和你姐姐到路口等我，幫我提行李了。多穿點，不敢凍感冒了！”
她交代的事情完了，我也沒有了睡意，就感到必須走出那個大廳，到外邊呼吸呼吸新鮮的空氣，看看汽車站里面的情形。
幾輛大型客車已經(jīng)轟隆隆地響著，看樣子又要出發(fā)了。大廳里的人和外邊走進來的人陸續(xù)上了不同的車。他們都為了回家而急切地小跑著，我看了看，就慢慢地走了出來。候車大廳是個溫暖的地方，但雜音太多，噪音太厲害，根本不是長久之地，我這樣想著，就決定離開那個地方，走另外的地方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