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眽媰簱?dān)憂地看著我。
我拍了拍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說:“好墜兒,我已經(jīng)決定了,你就莫要再勸?!?p> 站起身,從衣柜中拿出那件大紅的舞衣,我展開看了看,確定沒有什么紕漏了,轉(zhuǎn)頭對墜兒說:“你打聽清楚了?”
“小姐,這么做不值當(dāng)!”墜兒還想繼續(xù)勸說。
我走到屏風(fēng)前,褪去身上的常服,換上大紅舞衣。
墜兒上前來幫我整理著,見我不愿與她多說,咬了咬嘴唇才道:“聽三兒說,明日接人,酉時三刻西側(cè)門?!?p> 我系好最后一根帶子,站在銅鏡前仔細(xì)端詳。
“小姐,此事是公子所謀劃,萬一······”
我重重放下手中的螺子黛,回頭看著墜兒。
墜兒被我唬了一跳,連忙跪了下去,再不敢言語。
我重新拿起螺子黛,將眉眼勾勒的纖長嫵媚,眉心處貼了花鈿,鮮紅的口脂略略一描,見墜兒仍然跪著,轉(zhuǎn)身把她拉起來。
墜兒抬頭看見我的臉,顯得十分詫異,半張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
我沖她一笑,變了嗓音說:“像么?”
墜兒呆愣愣的看著我,隨后用力地點頭,口中道:“像,太像了?!?p> 我把一只金釵塞進(jìn)墜兒手中,用手點了點她的鼻尖,笑著說:“幫我綰發(fā)?!?p> 等到妝成,我看著鏡中的自己,如若不細(xì)看,常人是分辨不出的。
“你不必去了?!惫哟怪凵纫幌乱幌虑脫糁中?。
“為何?”我疑惑“這不是原先就說好的······”
公子不答,只有那敲擊聲一下一下,像是打在心上。
我癡癡的望著公子,他是這般風(fēng)光霽月的人物,我這這般癡戀他,只要他開口,無論多困難的事,我都愿為他一試。
墜兒曾問我,小姐這樣聰明,明知道與公子沒有結(jié)果,為什么還要去做?
我笑著回答她,你見過飛蛾不撲火的么。
“連翹會替你去。”公子站起來,看著窗外的殘月。
“什么?”我震驚的問,全然不顧禮儀,抬頭直視他。
那是我第一次忤逆公子的意思,我們二人大吵了一架,公子甚至重重的斥責(zé)了我。
因為饑荒,和家人走散,一人流落到“醉金迷”。憑著幼時學(xué)過舞蹈,有些底子,陳媽媽花了重金,我也挨了不少教訓(xùn),才有的今日的茜娘。
沉浮在這污泥中,看盡這紅塵骯臟黑暗,只等著哪日腐爛其中,此生便算是解脫。我日日舞蹈,裝出弱風(fēng)扶柳的柔順模樣,討的那些上流貴人們開心,看著他們?yōu)槲乙粩S千金甚至大打出手的猙獰嘴臉,讓我覺得無比暢快。
很快,我成了“醉金迷”的招牌,獨一無二的茜娘。
我感覺自己正日復(fù)一日的腐爛下去,每日像是戴著面具,笑不由心。
就在那日,如同命運一般,我救下了連翹。
我把連翹視為唯一的弟子,看著她干凈的笑顏,就像看見了我曾經(jīng)的家人,家中最愛我的小妹。
我發(fā)誓要守護連翹,把她從這腐爛的地方送出去,讓她在芬芳的泥土中開放,不再重蹈我的覆轍。
卻沒想到,我生了一場重病,再醒來時,連翹已在這攤淤泥之中,而我已墮入無盡地獄。
我消沉了很長一段日子,把自己關(guān)在房里,怕見到連翹,更怕她質(zhì)問我。
直至遇上公子。
夜里的“醉金迷”格外熱鬧,我不愿點燈,就這么蜷縮在床上,任由四周黑暗吞噬,毫不反抗。陳媽媽以為我生病傷了的不只是心肺,還有腦子,她也不在費心照顧我,我也毫不在意,就這么行尸走肉般活著。
那是一個滿月,月光透過菱花窗灑在我的床鋪上,我就抱著膝征征的看著這潔白的月色,忽然聽得一陣蕭聲,那蕭聲凄涼如斯,仿佛鳳凰泣血。
我就這么聽了一曲,等到蕭聲停了才反應(yīng)過來,窗外的風(fēng)吹過來,臉上有些涼,我一摸,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淚流滿面。
第二日,我對陳媽媽說,我想跳舞了。
我終于見到了那日吹簫的公子。
只一眼,我就知道,此生逃不了,避不開,注定是他,也只能是他。
公子說他單名一個墨字,我就喚他“公子墨”。
那段時光,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候,柳絮紛飛的三月,在那河堤旁,公子吹簫,我為公子舞蹈,隨著漫天的飛絮,不知疲倦的舞著,待那紛紛揚揚的柳絮一蓋,我就能如愿,和公子一同白頭。
公子總是贊嘆我的舞姿,他望著我,總是那樣溫柔,他說:“阿楠,你真美。”
我就靦腆的笑著,低著頭不去看他。
我知道公子不是普通人,他有著極遠(yuǎn)大的抱負(fù)。
他曾對我說:“阿楠,終會有一天,天下百姓都有衣穿,有飯吃?!彼碾p眼那般明亮,像是倒映著天上的星星“不管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一樣能在學(xué)堂讀書識字,一樣能報效國家!”
我點頭,我愿意相信他,也期望這一天的到來。
我愿為他的抱負(fù)鋪路。
我做了很多事情。
我刻意的接近一些人物,探聽情報。在美酒的作用下,沒有人會懷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他們高談闊論,把生平最得意的事情拿用作談資,我細(xì)心的把它們記錄下來。
公子說,我?guī)土怂芏啵伤麩o以為報。
我只是笑笑,開玩笑的說,公子的一曲蕭聲,已經(jīng)抵得過萬金。
我有時遇見連翹,她畫著妖嬈的妝,毫不留情的諷刺我。
我知道自己的初衷,現(xiàn)在也還不晚,我終究要救她出去。
我答應(yīng)了公子,讓他送連翹去獻(xiàn)舞。
到了那日,我畫好妝,穿上大紅的舞衣,帶上慕笠,上了那輛馬車。
我求公子送我回江南,公子答應(yīng)了。
現(xiàn)在,連翹應(yīng)該已在那艘大船上沉睡著。我為她備好了新身份,給她留下我的八寶箱,我終于把她從污泥中救了出來。
到了尚書府,我看著門口掛著的對聯(lián),不由得冷笑,倒是一派兩袖清風(fēng),人模狗樣。
宋大人果然已在等著了。
我早已安排好人手在屋中點燃迷迭香。
此時的宋大人,早已等得不耐煩,連著飲了些酒,又加之那迷迭香,腳步已虛浮起來,見我來了,推開懷中侍女,就要伸手掀我的慕笠,我一個旋身避開。
“大人,莫著急嘛。”我學(xué)著連翹的聲音說。
“美人,來,讓大人看看······”
我便引著他繞著那香爐走了幾圈,又哄著他屏退了左右,禁閉里門窗,才摘下慕笠。
果然,那宋大人一看見我,登時便像傻了一般,我把他拉到床榻上,伸手放下賬幔。
迷迭香起了作用,我將他藏匿證據(jù)的地方問的一清二楚。
過了個半時辰,宋大人如同死豬一般沉睡過去,我高聲換人打水梳洗。
進(jìn)來的丫鬟與我交換了一個眼神,我悄悄地把消息傳給了她。
只是沒想到,回去的路上,竟會有人搶劫。
那些人蒙著面,武功卻都不差,很快斬殺了車夫與護衛(wèi)。
我靜靜地坐在馬車中,不喊不叫。
公子······原來一早就是這么打算的。
溫?zé)岬难鞒觯旧狭笋R車的簾子與我的慕笠。
終是解脫了,我平靜地閉上了雙眼。
連翹,我欠你的,這一次就還清了。
公子,此生能遇上公子,是阿楠之幸。
若有來世,可否容阿楠貪心一點,與公子結(jié)一世之好,白頭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