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貧道這樣還不是你希望的,陛下!”李淵轉(zhuǎn)身冷聲道,順手在藤椅上抄過他精心打造的拂塵,一甩拂塵,倒還真有幾分仙風道骨,那雙眼睛俯視李世民,不時閃過鄙視的目光。
第一次見面李淵認了個慫,將徹底僵化的父子關系緩和,但棗給了就該給大棒了,”一手紅棗,一手大棒“這樣的道理他還明白,李世民必須要敲打敲打。
“貧道?父皇,你就不要揶揄孩兒了?!崩钍烂窨嘈σ宦?,他也聽說了這個不安分的父皇出家為道的事情,不過他老李家早就請了老子入了祖廟,這時候進了道門跟回自家一樣,沒毛病,不丟分。(春秋時,雅言中的老和李是同音,所以李耳叫李子,又被人稱為老子,這點不沖突。)
想了想他接著說道:“碧玉珊瑚樹,某已經(jīng)幫你贖回來了,若是平日里宮里的調(diào)度不夠...就告訴某,再怎么也不能讓父皇手里拮據(jù)......”
說完,李世民拍拍手,王振就從外面走了進來,懷里抱著一個用著明黃色手帕蓋著的東西,在他手與東西接觸的地方,能看出懷里東西的端疑,確實是前些日子李淵典當?shù)谋逃裆汉鳂洹?p> 將東西放在漆木案幾上后,王振退到暖閣門口。
“父皇,某今早已經(jīng)下了圣旨,將父皇在東市遇見的流民以及另外的三千流民遷到翠華山安置田地,另外劃分藍田、渭南、高陵三縣用于父皇您的食邑?!崩钍烂竦?。
“好大的口氣?!崩顪Y感覺自己有點膨脹了,坐在藤椅上,啪嗒一甩拂塵抽中藤椅,“貧道在世俗之前,好歹也是開國皇帝,這天下是貧道讓給我那個...不長進的兒子,劃分三縣給朕當食邑,虧你能說出口?!?p> “這...”李世民被這一下嚇的不輕,生怕李淵用拂塵抽他。就算李淵真抽他,他還不能反抗,“父...皇,某說錯了,某不該擅自做主給父皇劃分食邑,此為某的錯,某這就回去讓中書省扣住圣旨?!?p> 吞下肚子里的還能吐出來!?
李淵一聽這話,心里著急,三個縣的食邑就意味著從此之后這三個縣的賦稅就不用交給朝廷,直接就是他太上皇的。
乍一聽才三個縣的賦稅,這不是糟蹋他這個太上皇嗎?那些開國郡公什么的,不是也封一個郡。一個郡聽著就比三個縣厲害,但那是虛封。
唐初的開國郡公至少二十多個,而秦始皇當年劃分天下郡縣的時候,才是三十六郡!想想都不可能將大半個大唐給出去,所以最多是實封一個縣,而且大多還是下縣。
唐代的縣分為赤、畿、望、緊、上、中、下七等之差,其中京兆府管轄的20多個縣中,因為長安縣和萬年縣在長安城內(nèi),所以是赤縣,像這樣的赤縣,在洛陽也有兩個,不過比長安城的兩個縣差一等,是次赤。
而京兆府管理的其他縣,則被稱為畿縣。不要對此感到驚訝,自古關中就是膏腴之地,要不然司馬遷也不會說出天下之富十有其四在關中。在南方還沒有大力開發(fā)的唐初,京兆府的三個縣在大唐的賦稅那是頂尖的。
李淵臉色不變,干咳幾聲道:“世民啊,貧道懂得你的辛苦,雖然三個縣是有點少,但比那些顛沛流離的流民來說,貧道的處境...還是好上很多?!?p> “是啊,父皇,二十萬的流民時刻壓在某的心頭,自從和頡利可汗那個小人議和之后,某幾乎晝夜未眠,擔心的吃不下飯......”李世民趁機大訴苦水,恨不得將這幾天的糟心事說給全部說給李淵聽,來證明他這個兒子當皇帝的不容易。
“如此...”李淵皺了下眉頭,說道:“貧道雖是化外之人,但救死扶傷素來是我道門責任,碧玉珊瑚樹于貧道而言只是一個擺放在角落掩去光澤的普通東西,與其讓寶物蒙穢,不如將它用于有用的地方...對于百姓而言就是救命的糧食,汝可托付縣令通知長安富貴人家,將碧玉珊瑚樹賣掉,所得錢財全部用于救濟災民。“
可是李世民卻急眼了,剛拿回來就要賣掉?他緊鎖眉頭道:“父皇,此事不可為之實在有損皇家威嚴,某已經(jīng)讓河東道、江南道緊急調(diào)集糧食運往關中救濟流民?!?p> “有損皇家威嚴?笑話!河東道和江南道的糧食到關中之后,在那之前會餓死多少災民?”李淵第一次感到憤怒,這個愛民愛到骨子里的唐太宗,說出“水可載舟,亦可覆舟”的千古一帝竟然這樣食古不化!
武德九年的大唐還很脆弱,很貧窮。隋煬帝霍霍了隋朝的幾十年的積累,再加上隋末烽煙四起導致全國人口銳減,在武德年間的統(tǒng)計人口僅剩200萬余戶。到了貞觀十三年,戶口才恢復到了304萬。
但是據(jù)統(tǒng)計,在隋開皇時期,戶口有890萬戶。
“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稟俱豐實?!?p> 杜甫形容的盛世景象,還要經(jīng)過一百多年的慢慢恢復,這時候的大唐百姓還是面有菜色,家無余糧。
李淵明白這是他和李世民思想觀念的第一次碰撞,碧玉珊瑚樹價值連城,可是在武德九年物價飛漲的時代,換的米糧很少很少,只能救活幾百人。但千古一帝寧愿他治下的這部分百姓死掉,也不愿意損失皇家威嚴,因為幾百人畢竟很少很少......
可是李淵不同,他前世只是普通人家,也沒有遭遇過饑荒,可是追溯八九十年前,民國時期爺爺?shù)男值芤拆I死的不在少數(shù),到了八十年代有次地方大旱,爺爺奶奶出去乞食,才勉強拉扯大他的上一輩人。
九零后的記憶沒有饑荒,可是...那段糟心的日子,提及的時候老一輩人還是忍不住淚下...
“該提出了。”李淵心里憋屈著一口氣,二十萬流民恐怕現(xiàn)在每過一刻就會有人死去,縱使說出去后患無窮,但總比悶在肚子里好。
“世民,碧玉珊瑚樹只能解救一小部分百姓,可是...我有辦法救那二十萬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