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小利？

　　“死窮酸，不過一個樵夫，還真當(dāng)自己是個人物?！?p>　　店小二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彎下腰撿上那張制作精美的集?？ǎ瑢⑸厦娴母m拍掉，重新放在了蒸籠下面的抽匣。

　　這條街拐角處的馬車上，卻有人與店小二的意見截然不同。

　　“一個肉包子作價兩文錢，買一個包子送一張集?？?，五張集?？蓳Q一個包子，那么就相當(dāng)于十文錢買了六個包子。

　　但是這店家的包子看起來比別家的要好些，若是換上一般人，或許會驚訝于昂貴的價格，但是仔細(xì)算去，也差不了多少價錢，憑借味道鮮美和這卡片，確實可以吸引回頭客。”

　　馬周和李恪相對而坐，他坐在靠窗的那一邊，剛才薛禮的一舉一動他觀察的都很仔細(xì)。

　　可李恪卻皺起了眉，他將上衣的袖子略微卷起，喉嚨蠕動了一會，開口道：“皇爺爺素有識人之明，恪自然也相信，不然也不會得到馬先生為孤吳王府的長史。

　　然而再熟練的老鷹也有失手的一刻，皇爺爺遠(yuǎn)在長安，僅靠流言就斷定此人堪為大將之才………”

　　他輕輕的搖了搖頭，“孤卻不這樣認(rèn)為，齊人不食嗟來之食，孤固然敬佩其品德，但……對于行軍打仗卻毫無益處。

　　孫子兵法言曰：凡戰(zhàn)者，以正合，以奇勝。

　　薛禮如此性格，恐怕難以承擔(dān)大任。雖然他出自將門世家，又或者飽讀兵法，可為將者不能偏以私情?！?p>　　說到這里，李恪突然笑了起來，喚了站在馬車外面的小明月買了幾個包子，遞給了馬周，他嘴里也咬了一個，兩指夾著這張集福卡片。

　　集福卡片做的頗為簡陋，但卻蓋著這家店鋪的印章。

　　他想起了在長安，太上皇跟他講的小故事，這種商業(yè)盈利模式還是太上皇的專屬，不由得笑道：“五張集?？蓳Q一個包子，那么一張集福卡價值零點四文錢，這家包子鋪的生意頗為不錯，發(fā)的卡片是作為吸引顧客的措施。

　　估計大部分人回家之后，這種卡片就會扔到一邊，難以回想起來。有的人只有三張，有的人只有兩張，但都換不了?？扇羰怯幸蝗藢ｉT收購卡片，并在一起，便有五張，可換一個包子。

　　這家包子鋪在縣城的東面，則孤就前往西面叫賣，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可比打柴賺的錢多多了?！?p>　　“殿下真是聰明，若非殿下貴為皇子，不能操持這商家賤事，否則定然是一個大商賈……”小明月笑靨如花，杏眼微彎，如同蜜餞一般甜滋滋的高興，眼眸中帶著崇拜。

　　可馬周卻嗤笑一聲，對著李恪拱了拱手，說道：“殿下為何執(zhí)著于小利？奔波勞碌所得者不過百二十文，雖能小富，也能小安，但大丈夫身處于世，當(dāng)立不世之威名，創(chuàng)不朽之功業(yè)。

　　殿下未能看見薛禮之貴，吾卻見矣！”

　　話音一落，李恪臉上的笑意消失不見，臉色也變得嚴(yán)肅了起來，恭敬一拜道：“恪愚鈍，還請先生教我?！?p>　　此是……執(zhí)師禮！

　　自從李恪在麟德殿得到了太上皇的指點后就馬不停蹄的前去征辟馬周。當(dāng)然，馬周的才能也是極為不錯，他甚至在宮人口中聽到了父皇對馬周的贊嘆。

　　環(huán)彀之諸臣，八斗不如矣。

　　如此一個有宰輔才能的賢士放在他面前，他自然不肯放過，但是他又不是太子，想要籠絡(luò)人心，未免有點難辦。

　　所以，以師禮而待之。

　　馬周微微一笑，鄭重道：“匹夫因小利而驅(qū)走，丈夫以功名為遠(yuǎn)見。

　　殿下所圖所思者，蓋莫過一鎮(zhèn)之鄉(xiāng)豪。

　　匡衡鑿壁偷光，借鄰屋燭火而苦讀書。其所窮之極也，一蠟燭不可得。是否匡衡不如鄉(xiāng)豪？”

　　“非也！其為漢元帝之時太傅，封侯爵功，割土而養(yǎng)之?！崩钽u了搖頭。

　　“然矣！”馬周眼睛露出一絲鋒芒，鏗鏘有力道：“某曾為中郎將常何家中食客，出有車駕，居有高室，飲山泉之資，啖豬羊之美。

　　然吾不屑于此，寧愿饑腸蕩于街市，襤褸枕于石階。

　　所圖者，為何？

　　今哉，某為殿下王府長史，享朝廷俸祿，食客實不如也！

　　那薛禮正是如某這樣的有志之士，不為小利而擾之，得之小利，縱然能飽食一頓，可……余后還是一耕夫，有何利也？”

　　李恪聽到馬周這一番慷慨之言后，沉默不語。

　　市井百姓執(zhí)著求于小利，可是求到最后，最多也就是飽餐一頓，難道還要靠這集?？òl(fā)家不成？

　　那些有志之士不是看不到眼前的小利，而是他們不屑于追求，辛辛苦苦得到也不過是場水中撈月，付出與所得差距太大，只能飽一場眼福。

　　既然不能讓自己自身所在的階層有一場跨越，那么求的這些蠅利又有什么意義呢？

　　添為助興罷了。

　　他吳王李恪求的是一個能幫他征戰(zhàn)沙場的將軍，而不是精于市井之利的樵夫。

　　若是一個樵夫，那么便可以憑他的計劃賺些小錢，可若是一個有志于“宰天下”的人呢？

　　馬先生就是最好的答案，他寧愿餓死街頭，也不希望局限于一個小小的中郎將家中。

　　“多謝馬先生指教，恪明白了。那薛禮正像是馬先生這樣的國士，往街市販賣柴薪只不過是賴以糊口的方法……”李恪再次深深一拜。

　　項羽曾對叔叔項梁說過：“劍一人敵，不足學(xué)，學(xué)萬人敵，”

　　現(xiàn)在的薛禮何嘗不是這樣呢？他非不是見不到小利，而是要做那“萬人敵”，那么小小的一張集?？?，丟了便丟了。

　　李恪努了努嘴，咽了口唾沫，揭開馬車草簾，看了一眼喧噪的街市，還有那熱火的包子鋪，對著馭手沉聲說道：“追，給孤追上這薛禮，孤定要以兄禮而侍之！”

　　馬車外面的小明月瞠目結(jié)舌，螓首不懂的搖了幾下，殿下和馬長史說的太過高深，她怎么一點也聽不懂。

　　言罷，這輛低調(diào)精致的馬車便消失在街巷……

　　那集?？ㄒ搽S著塵煙漂浮在空中，又緩緩落下，最終被踩在了行人的腳下，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