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代言情

公子風華落

  已是午后時分,日頭過了最中央,緩緩地偏了西,透過窗牖,溫和而不熾烈地照在兩人身上。男子身形高大健碩,結實的肌肉透過肩頸的衣服還能隱隱有迸發(fā)之感,他緊緊地抓著女子的手,力道大的像要將它捏碎,另一只手卻輕柔地停留在女子的掌心,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反差感。

  “他惜我敬我,不以我是女子而看輕于我,在這樣一個男尊女卑的時代,這是多么難能可貴的品質,《戰(zhàn)國策》有言,士為知己者死,他尊我為上卿,我必肝腦涂地,結草銜環(huán)以報。”宋遠知望向自己被抓緊的右手,水色眼眸波光粼粼,那是旁人都無法理解的光芒。

  “不看輕你?若不是看輕你,為何你出入朝堂都要以男裝示人?豆蔻年華,分明該是紅妝羅裙的模樣,為何卻要你一身白衣,束發(fā)高冠?你若當真心中坦蕩明澈,又為何夜夜以酒澆愁?”趙錫梁濃眉皺得死緊,幾乎要壓住了眼睛,他字字緊逼,句句戳心,勢必要撕去她苦苦賴以掩藏的面具。

  宋遠知語塞了。

  這個人說話,真的是毒得很。

  她的手越發(fā)冰涼,血液凝滯,如寒冰沒頂,無法呼吸。

  “你愛過一個人嗎?”半晌,她啞聲問道,“愛是苦澀的,絕望的,如身陷泥淖之中,越是掙扎越是深陷,可卻偏偏甘之如飴,不愿逃離,這種事情,苦樂自知,旁人是不會懂的。”

  趙錫梁年少成名,招兵買馬,自立為王,馳騁九州大地,滅了許多分裂的小國,功勛卓著。可他半生戎馬,身邊卻是一個紅粉知己都沒有的,宋遠知認為,他這樣的人,自然是不會懂得這種兒女情長你儂我儂的。

  “我怎么會不懂呢,宋遠知,我愛你,比所有人都愛你?!彼抗饩季?,眼神灼熱,抓著她的手滾燙得嚇人,嚇得她用力一掙,右手緊握成拳,才脫出了他的鉗制??伤麉s仍然沒有放棄,反而站起身來,傾身上前直視著她的眼睛,“可這種愛,是甜蜜的,幸福的,是兩個人想要相守到老的欲望,不是誰為誰奉獻誰為誰犧牲的崇高精神,而只是陪伴,只是各取所需。宋遠知,身處高位,我們一樣寂寞,我想娶你,我想立你為后,我想和你攜手到老,你跟我走吧?!?p>  “據(jù)我所知,我們才第一次見面吧,您這份愛,是否來得太突然了一些?”她搖搖頭,“這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更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你若想讓我為你做事,恐怕就要失望了?!?p>  “不不不,從你在南平初露頭角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你了,雖然一直無緣得見,但我卻一直留意著你的動向,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我都知道,后來因緣際會,我也有幸見過你幾次,只是那些時候,你并沒有認出我來罷了。我以為,我已經(jīng)足夠了解你了,你是女中豪杰,巾幗英雄,比這世界上所有女人都優(yōu)秀,也只有我,才能堪堪與你相配,你要不要考慮我一下看看?”

  宋遠知想了想,問了一個似乎不太相關的問題:“你會畫畫嗎?”

  趙錫梁頓時一口老血梗在了喉嚨口,身子僵懸在半空,半晌才噎著脖子道:“我可以去學。”

  “不不不,我從不愿意勉強別人做什么,你盡管做你自己便好。說句難聽的,你即便學會了畫畫,我愛的人也不會是你?!?p>  “一定非要是他嗎?”趙錫梁滿臉不解。

  “一定非要是我嗎?哪怕明知道我心里有著別人,也一樣鍥而不舍矢志不渝嗎?”宋遠知反問道。

  趙錫梁坐了回去,從懷里掏出一個銀白色的小罐子:“這是治外傷的良藥,你記得每天三次,按時涂,便不會留疤了。至于旁的,我現(xiàn)在不會逼你,我可以等你自己想通,但是,別讓我等太久。”

  宋遠知接過罐子,低頭道謝,在他看不見的角度彎起薄唇微微笑了笑,然后深吸一口氣,朝門外吼了一嗓子:“來人啊,抓刺客!”

  趙錫梁悚然大驚,目光如劍一般刺向宋遠知,宋遠知咧開嘴巴,惡作劇得逞般地一笑:“你送我一鏢,我送你一程,有來有往,禮尚往來嘛,您老人家既然能進我的屋子如入無人之境,那么相信要出去也不會太難吧?慢走不送?!?p>  趙錫梁低低哼了一聲,沒有再說什么,在紛亂的腳步聲匆匆趕過來之前,搶先越出了門去,藏藍衣角一閃,消失在了重重屋宇之間。

  “先生,怎么了,您是說有刺客?”一身戎裝的侍衛(wèi)隊長急急帶隊過來,卻不敢進來,只是在門口敲門焦急地問道。

  宋遠知推門出來,負手而立,威嚴而平靜:“刺客已經(jīng)跑了,你們?nèi)鋰溃瑒毡亟o我把他擒住,我要慢慢審問。還有,不要驚動皇上和幾位娘娘?!?p>  “是!兄弟們,給我搜!”侍衛(wèi)隊長大手一揮,眾人立刻四散開去抓刺客了。

  人潮來得快,去得也快,宋遠知一個怔忡間,門口就又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陽光刺眼,她瞇起眼,舉起右手迎向太陽,被緊握過的手還殘留著溫度和隱隱的通感,那手在陽光照耀下潔白如玉,邊緣瑩潤而透明,襯得掌心的傷痕越發(fā)明顯。

  三年了,這期間,她率兵平定內(nèi)亂一次,抵御大良入侵一次,鎮(zhèn)壓南方異族暴動兩次,所歷大大小小戰(zhàn)爭共一十三次,重傷一次,小傷不計其數(shù),像這樣的傷,她從來都沒有放到心里過。

  她低低地嘆息了一聲,從懷里掏出那個小罐子,隨意朝屋前的人工湖里一丟,那小罐子便瞬間被沒了頂,咕咚一聲消失在了湖底深處。

  “先生丟了什么東西?”鳶兒端著一碗藥不知從哪里冒出來,見她像是扔了什么,好奇地問。

  宋遠知收回心緒,接過那個藥碗一飲而盡,低聲道:“不是什么要緊的東西。”

  “先生以后這樣的東西,就交給奴婢來丟就好了,何必勞煩先生親自動手。”她說著,又從袖中掏出一包東西遞給她,牛皮紙包的,層層疊疊的,隱隱透著一股甜香。

  “什么?”宋遠知下意識地問。

  “聽聞清源的蜜餞特別甜,奴婢怕先生喝藥怕苦,中午溜出去買的,先生嘗嘗看?”

  宋遠知遲疑地揭開紙包,拈了一顆烏黑的梅子送到嘴里,梅子香軟酸甜,味道頃刻間在唇齒間散開,蓋住了方才的藥味。

  “先生多吃一點,就不會那么苦了?!兵S兒笑盈盈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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