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懲惡揚(yáng)善
許久許久之后,吳云云喊得累了,癱在他懷里昏死過去,滿臉淚痕,圓圓的眼睛哭得透紅,腫的像一個桃子一樣。那眼睫還在驚懼地輕顫,看樣子,那些往事連在睡夢中不肯放過她。
孫嘉儼嘆了口氣,抱起她放到一側(cè)的軟榻上,給她蓋好被子,又笨拙地去絞了毛巾給她擦臉。完事后,他便回到書桌前,去看吳云云寫的字。
“以直報怨,以德報德?!彼袜?。
以怨報怨那是傷人傷己,即便報了仇,也會讓自己雙手沾染血腥,以德報怨那是理想中的事情,現(xiàn)世中根本不可能有人做到,所以孔老夫子教導(dǎo)后世以直報怨。
可看吳云云那樣,哪里是什么以直報怨,分明是在以自傷來報怨。
每次看到吳云云發(fā)瘋,他便想把張逸從亂葬崗里拖回來鞭尸,他一時的惡念,不光傷害了吳敏敏,更牽累了她無辜的父母親,還有眼前這個可憐的孩子,三條人命,一段花樣人生,這樣的罪過,簡直是死一百次也難消其罪!
還有那鴇母,那些打她的人,那個拐賣人口卻逍遙法外的人販子,他們都統(tǒng)統(tǒng)該死!可他翻遍南平律法,卻沒有一條可以制裁他們的法條。法律冰冷而無情,規(guī)矩而死板,無法來維護(hù)這世間真正的公平正義,只能讓道德凌駕于法律之上,彌補(bǔ)法律的空缺,這真是他們整個王朝的悲哀。
“問到了嗎,究竟是誰把她賣到渡春苑的?”他走出門去,問他的小廝福新,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嚴(yán)肅。
福新低著頭:“剛傳來的消息,鴇母所說的皮膚黝黑,頭發(fā)粗硬,身材高大,手心有顆大痣的人,最相符的是吳家遠(yuǎn)房的大伯。人還住在長陵城西,一點(diǎn)風(fēng)聲都沒有收到,要不要我們?nèi)グ阉セ貋恚俊?p> 孫嘉儼不可置信地重復(fù)了一遍:“大伯,她的大伯,怎么可能?”
“人窮到一定程度,是什么都做得出來的,她大伯濫賭成性,欠下了一屁股債,這樣來錢快的生意,自然是不會推辭的。何況吳家已經(jīng)沒有人了,按宗譜來排,吳云云是該交給他來撫養(yǎng)?!备P陆忉尩?,言辭間似是對此也頗為不齒。
“撫養(yǎng),撫養(yǎng)到妓院里去了!他還算是個人嗎?簡直是禽獸,禽獸!”孫嘉儼咬牙切齒,“走,叫上幾個兄弟,我們?nèi)プ崴?!?p> 福新來了精神,站直了身體高聲應(yīng)道:“是!少爺!”
正在這時,香風(fēng)襲來,環(huán)佩叮當(dāng)襲來,人未至聲先到:“儼兒,你這怒氣沖沖的要做什么去?馬上就吃飯了?!?p> 孫嘉儼的眉眼頓時耷拉了下來,他湊身上前,討好一般地撒嬌道:“奶奶,聽聞城西那家蜜餞店來了不少新貨,孫兒知道您喜歡,我去給您買一點(diǎn)好不好?”
老太太咯咯地笑了起來:“你這樣孝順,奶奶自然不會說不好?!睂O嘉儼剛剛喜形于色,歡快地準(zhǔn)備開溜,卻又聽她說:“不過,這種事情你就讓福新他們?nèi)ゾ秃昧?,何必親自跑一趟,福新,你去買些鹽漬梅子和干棗來,其他的你也都帶一些,錢去賬房領(lǐng)?!?p> 孫嘉儼的臉頓時皺作一團(tuán),垂死掙扎道:“奶奶,福新他做事毛手毛腳的,到時候他買回來你不愛吃怎么辦,還是孫兒親自去挑比較合適?!?p> 福新收到他警告的眼神,配合著嚴(yán)肅而悲壯地點(diǎn)頭:“是的,老太太,奴才記性不好,怕買錯,有少爺監(jiān)督,老太太您也可以安心一些?!?p> “哈哈哈……”老太太笑道,“少跟我玩這套,你們不就是想溜出去玩嗎?”
孫嘉儼故作被揭穿了詭計,垂頭喪氣有氣無力地應(yīng)著:“是……還是奶奶慧眼如炬,明察秋毫?!?p> “好了好了,你們?nèi)グ桑浀迷琰c(diǎn)回來,還有,別闖禍,要不然你爹打你我可就不管了?!崩咸簤蛄藢O子,終于笑呵呵地松口了。
沒想到還有峰回路轉(zhuǎn)的一刻,孫嘉儼立刻又喜上眉梢,歡快地差點(diǎn)跳起來,自然把奶奶的囑咐忘了個一干二凈。
他讓人打聽清楚了吳家大伯的位置,帶上了十來個家丁,一股腦兒全沖了過去,塞進(jìn)了吳家小破屋子里,登時就塞得小屋子滿滿當(dāng)當(dāng),數(shù)十雙眼睛刺向吳家大伯,刀槍劍戟斧鉞鉤叉一應(yīng)俱全,看起來還挺像回事的,嚇得吳家大伯一愣一愣的,手中酒壺都沒拿穩(wěn),“嘭”地掉在了地上。
孫嘉儼跟在眾人身后,像黑社會老大一樣慢悠悠地跨過那個磨蝕了一般老臺階,震驚地望了一圈屋子,只見四面黃土,一覽無余,屋內(nèi)除了一張床,一套桌椅,再無他物,窗戶破了大半,用碎布頭隨意地塞了幾下,擋住了屋內(nèi)大半光線。桌上一盞煤油燈燈芯已經(jīng)燒得只剩一個尖,燈油也見了底,大約是因為白天,他也沒舍得點(diǎn),使得屋內(nèi)越發(fā)昏暗。
不過十來平的小屋,低矮而破敗,四面墻上到處都是滲水的痕跡,空氣里隱約彌漫著腐敗酸臭的味道,像是一間十年無人居住不曾通風(fēng),屋內(nèi)一應(yīng)物事全部腐壞殆盡的老屋子,再加上吳家大伯滿身的酒味,只令人作嘔。
福新恭謹(jǐn)?shù)睾蛟陂T口,遲疑地攔住了孫嘉儼:“少爺,屋內(nèi)臟,您還是……不要進(jìn)來了吧?”
“你們是干什么的?”大約是因為喝了酒,吳家大伯深刻闡釋了什么叫做酒壯慫人膽,一拍桌子竟站了起來朝著他們喊道。
“你是吳云云的大伯?”孫嘉儼斜著眼睛問他。
“吳云云?你說那臭丫頭,是又怎么樣?”
“是就行了,兄弟們,給我打?!北娙艘粨矶?,倒也不敢真用家伙,只是象征性地拳打腳踢幾下,幾個人反剪了他的雙手,將他摁在地上,幾個人照著他的腦袋就是一頓猛捶,有比較中二的,就沖著他的屁股去,非要把他屁股打出花來不可。
吳家大伯毫無還手之力,趴在地上只能殺豬似的哀嚎,臉上很快青一塊紫一塊,屁股上也火辣辣地疼。
“一打你濫賭成性,二打你不顧妻小,三打你敗光家產(chǎn),四打你枉顧親情,五打你泯滅人性?!睂O嘉儼掰著手指歷數(shù)他的罪狀,“唔……還有什么,你們在加幾條?”他歪歪頭,示意道。
“奴才們哪會這個,哪及得上少爺您妙語連珠,言辭鏗鏘呢?”福新傻笑著道,“少爺好生威風(fēng),懲奸除惡,懲惡揚(yáng)善,真是我們的好榜樣!”
“滾!”孫嘉儼沒好氣地道。
“?。 本驮谶@時,門口又傳來了一聲他熟悉的尖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