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松平健太郎道:“罷了,罷了。我現(xiàn)在就要死了,伊賀門中的事情,也不在管了。尹君,我有一件事情想要請你幫忙?!?p> 尹無闕道:“請講。”
松平健太郎伸手指了指由美子,道:“這是我的女兒,年紀(jì)尚幼,脾氣執(zhí)拗。我死了,她定要為了報仇??蛇@些年來,出云英夫苦心經(jīng)營,她只身返回東瀛,豈非獨創(chuàng)龍?zhí)痘⒀?,反受其害。所以,臨別之際,我將此女托付給你,千萬不許她回東瀛,將來婚嫁之事,就憑尹君做主。”
這話倒是叫尹無闕幾人吃了一驚,他們那里知道,東瀛人更改姓名實在正常。不過見到眼前兩人父女情深,倒也不必質(zhì)疑。
話到此時,松平健太郎已經(jīng)是越來越虛弱了。尹無闕點了點頭,由美子一直強忍著的淚水,到這時再也忍不住了,一時淚水涕泗,趴在松平健太郎的肩頭,大聲哭了起來。
松平健太郎摸著她的頭,道:“由美子,你記住我的話,此生不要再回東瀛了?!?p> 由美子輕輕的點了點頭。
松平健太郎輕輕一嘆,道:“我松平健太郎縱橫江湖半生,自詡快意。豈料臨終之際,卻這般兒女情長起來。直到今日,我才覺得當(dāng)初和櫻子在避云谷的三年,才是生平最快活的日子啊。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連嘆息幾句,聲音越來越弱,但是其中卻是說不出的惆悵懊悔。
尹無闕見狀,知道他快不行了,道:“松平君,你還有什么要交代的嗎?”
松平健太郎看了看孔悠,“你們千萬不要到東瀛報仇?!?p> 孔悠聽到此言,連忙搖頭晃腦道:“血海深厚,焉能不報?”
松平健太郎卻不理會他,只是喃喃道,“櫻子,泉下相逢,還相識否?”說道這里,忽然聲息全無,正愛撫由美子頭發(fā)的那只手,也從由美子的發(fā)間垂落。
由美子見狀,雙手抱住松平健太郎的身體,大聲哭了出來。
等到由美子情緒稍微平復(fù),王淩和楊少杰先后回來了。原來這兩人追出老遠(yuǎn),忽然就再也沒有線索。兩人知道中計,連忙趕回,見到黃梅雨安然無恙,心中也歡喜。又見到松平健太郎死在此處,不由疑惑。尹無闕便將事情的經(jīng)過講了一遍,然后喚過幾人,在廟旁的樹林里挖了一個坑,然后將松平健太郎埋葬了。
等到幾人忙完,便結(jié)伴回城。尹無闕見到由美子神情低落,就讓楊蓉陪她說話。楊蓉年紀(jì)最小,又天真爛漫,陪著由美子說話,雖不能讓她馬上就轉(zhuǎn)悲為喜,但也為讓她稍稍紓解心中悲痛。
幾人一進城,這才想起王祖鋆還在群玉院里。尹無闕就決定同王淩一道去接人,讓楊少杰帶著幾人先去客棧。就在這時,黃梅雨忽然道:“尹無闕,今天給你送鞭子的人,長什么模樣?”
尹無闕和王淩便將那人的身形說了一下。黃梅雨道:“果真是路不平?!?p> 尹無闕一愣,“路不平,他也為了這寶藏來了?”
黃梅雨點了點頭,道:“我今天就是被他擒住的?!闭f完。就帶著由美子幾人走開了。
尹無闕見狀,沒再多說,就同王淩一起往群玉院走去。路上王淩又勸起尹無闕來,尹無闕卻想著陸靈芝和黃梅雨的話,心道在這事情上,倒是自己小瞧了這些江湖黑道,他們現(xiàn)在都是在觀望,怕是沒有主動找上門來。如此,繼續(xù)呆著妓院喝花酒,實在也沒有必要。
一到群玉院,里面依舊是冷冷清清,就如同他早上離開時候的樣子?;▼屢姷剿麃砹?,忙迎接上來,問了好。尹無闕沒有理會她,徑直往嵇慕阮的房間走去。一進門,就看到桌子上面已經(jīng)是琳瑯滿目的飯菜,圍著桌子的,入眼的是花紅柳綠。妓女們圍著嵇慕阮,勸酒的勸酒,唱曲的唱曲。
她們一見到尹無闕兩人過來,馬上就有人上前來拉住尹無闕,口中叫著:“尹公子來了,來,這邊。”尹無闕意不在此,連忙推開她們。其中一個妓女就到:“算了,人家只念著如玥呢?!?p> 嵇慕阮哈哈一笑,道:“尹兄,坐下喝酒,我這就叫人去請如玥。這群玉院里的頭牌姑娘,架子可大得很呢?!闭f到這里,他捏了捏身旁翠翠的臉,道:“翠翠,你去叫如玥過來。我請她未必來,但是尹兄弟來了,說不定能請動她?!?p> 翠翠笑道:“包管能請動。嘿嘿,我告訴你,白日里,如玥還問我尹公子的事情呢。女兒家親自問一個男人事情,可不容易呢?!笨谥姓f著,身子以往門口走去。
尹無闕道:“這也不必了。”
翠翠正準(zhǔn)備聽到這話,顯然是吃了一驚,腳步隨之一停。她看了看尹無闕,冷笑道:“尹公子倒也多情?!?p> 嵇慕阮笑道:“那是你們這里姑娘太多,叫尹兄看花了眼?!?p> 翠翠哼了一聲,譏誚道:“我們身在勾欄,既是見慣了新人笑,也是見慣了舊人哭,這也沒什么。再說了,我們身份低賤,本也不該這樣。這便是自取其辱了。”
尹無闕聽到翠翠的話,就也明白這女子將自己當(dāng)做喜新厭舊的之人,辜負(fù)了如玥對自己心意,所以出言譏諷。這倒是怪了,逛妓院的男人,有幾個不是丟開家中的妻妾來尋歡作樂,誰又不是負(fù)心薄幸,貪色無厭的人。
尹無闕懶得理會,道:“嵇兄,我此來,是來告辭的?!?p> 嵇慕阮看了看尹無闕,又看了看他身側(cè)的王淩,見他臉上滿是不屑,輕輕一笑,道:“原來如此。既然這樣,我也不便強留,閣下只管去吧?!?p> 尹無闕聽他口氣,剛才還一口一個尹兄,這時候卻冷冰冰一改,稱呼為閣下,知道他心中不爽快。他忙道:“因為有一些事情,不敢逗留。辜負(fù)嵇兄盛情,實在抱歉,還望嵇兄見諒?!?p> 嵇慕阮冷冷一哼,“請吧?!?p> 尹無闕見他神情漠然,心中輕輕嘆了口氣,說了聲告辭,便出了房。尹無闕知道嵇慕阮昨日對自己青眼有加,今日白眼相對,自然是因為他將尹無闕看成了道德君子,而偏偏他們這種人,最反感的就是這些仁義道德之人。不過這種人的脾氣,尹無闕倒也了解,他們都是性情乖張,對人對事,向來是憑著一己之好惡,也從來不掩飾自己的好惡,就也不以為意。
尹無闕其實挺喜歡同這樣的人做朋友。
可是,王淩和楊少杰等人幾人幾番勸告,也是一番好意。人在江湖,難免要顧及自己的名聲,一旦名聲有損,自然是眾惡歸之。這幾人,實在是為他著想。
尹無闕帶著王祖鋆幾人回到客棧,楊蓉迎接上來,告知黃梅雨已經(jīng)走了。幾人都知道她的意思,又知道她的脾氣,也就由著她了。
晚間,楊少杰倒是闊氣,將客店里所有好吃的一并點齊了,又上了十幾年才陳釀。酒之為物,最是消魂解憂。別看那孔悠文縐縐的,喝起酒來,卻也是得意忘形。酒過三盞,眾人就也知道了孔姑娘的閨名,原來她叫著孔怡。當(dāng)然,禮節(jié)所在,冷冰冰的孔小姐少不了對他兄長冷眼以對。
至于由美子因為剛剛喪父,所以也是神情凄悲。饒是楊蓉這個小丫頭,一片天真爛漫,也不曾融化了孔怡的冷峻,也不曾使得由美子開懷。
而楊少杰和王淩兩人,世家子弟,由來是有禮有節(jié),飯桌上是一副謙謙君子的樣子,自然也少了幾分豪情。
所以,也虧得孔悠酒后放浪,這頓飯倒也不至于索然。直到半夜,眾人這才吃罷了,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一早,孔悠就帶著孔怡兩人過來告別。尹無闕有想起松平健太郎臨終前的話,少不了勸說兩句。可孔悠性子倔強,尹無闕只勸了兩句,忽然想到了什么,道:“正好,你們歸國,要往北走,我們正好要去洛陽,不如同行?!?p> 尹無闕的話倒是叫王淩等人大出意料,不過楊少杰兄妹聽到這個消息,真是大喜過望,當(dāng)下楊少杰就出了門,不多時就帶著幾人回來,原來這會兒功夫他已經(jīng)買了幾匹馬回來。幾人也收拾好了東西,結(jié)伴北上。
出了襄陽城,行不到十里,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到道旁停著一輛馬車,上面揚著一面旗子,旗子上面寫著大大的一個“宮”字,尹無闕笑道:“留客的來了?!?p> 王淩和楊少杰對視一眼,兩人總算是明白了尹無闕的意思,心中想:“原來他并未打算真的要走?!?p> 正思索間,尹無闕已經(jīng)打馬上前,朝著馬車而去。王淩幾人見狀,也連忙打馬趕上。
尹無闕到了馬車前面,笑道:“宮前輩前來留客,可有什么見賜?”
這時王淩幾人也已經(jīng)過來,心怕有詐,手按住劍,小心的盯著車廂。
尹無闕心中不以為然,但也知道這些人的心思,江湖行走,自然是小心為上。尹無闕又說了一句,卻失蹤沒見人回應(yīng)。頓時心中也是好奇不已,他翻身下馬,走到車身前,伸手一掀簾兒,一股血腥味撲面而來,在看車廂中,一個少年歪到一側(cè),繡袍上全是鮮血,看樣子被殺不久。
就在這時,他突然就感覺到眼前一個人影晃過,抬頭看去,就見到一人,一身灰袍,遮住全身,正沿著大道,一路狂奔。
尹無闕見狀,翻身上馬,朝著那人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