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恩道:“是。家父和家?guī)熓巧来蟪穑磔叞莩鹑藶閹?,確是不近情理,其中的前因后果一時也說它不盡,總之是上代的恩怨糾葛。一個是恩師,一個是家父,晚輩不便訴說其中的不是,請前輩鑒諒?!?p> 白袍客并不在意,沉吟道:“謝絕受了二十年的怨氣,戾氣越積越重,此番功力恢復(fù),一定會踏入江湖,尋冷重天與溫逐客的下屬報仇。你送上天心丸,實是不智之舉。唉,天意如此,那也是無可奈何的?!?p> 謝恩道:“我……我助爹恢復(fù)功力,做錯了嗎?”
白袍客嘆道:“錯了,全錯了。二十年來,我只盼他能消除心中戾氣,就此隱居世外,無憂無慮地了此一生。可他無日不記著仇恨,此番功力恢復(fù),江湖上只怕就要掀起一場腥風(fēng)血雨。唉,其實不論怨憎愛癡,皆是過眼云煙,人生短暫,百年之后,一切皆歸塵土,又何必在有生之年自尋煩惱,徒增困擾?唉,世俗之人總不能解脫這貪、嗔、癡三毒,溫逐客、冷重天如是,謝絕如是,就連我那……那龍玉女也如是。唉,天意使然,我徒然努力二十年,終無回天之力。”
謝恩詫道:“你……你是信佛的嗎?”
白袍客笑道:“我非佛非道,什么也不信?”頓了一頓,又道:“我雖然什么教也不信,但與佛道兩道又沾上了緣。佛道兩教,武功經(jīng)學(xué)上面,皆有可為我輩所取之處。博采眾長,融為一家,是為我派歷來遵守之宗旨?!?p> 謝恩道:“前輩屬于何派?”
白袍客道:“逍遙派?!?p> 謝恩不禁驚啊了一聲,道:“逍遙派?”
白袍客道:“對。剛才給你治傷時,我已察覺你是本派弟子。逍遙派淡名薄利,與世無爭,逍遙自在。幫規(guī)中嚴(yán)厲禁止弟子闖蕩江湖,爭名逐利,不料百余年沿襲,至這一代卻被冷溫謝龍四大弟子破壞怠盡。唉,他們四人之間,遲早要暴發(fā)一場惡斗,直至雙方兩敗俱傷。恩兒,希望你謹(jǐn)記本門幫規(guī),不要學(xué)你的父母師父?!?p> 謝恩道:“前輩,您是本派第幾代弟子,晚輩該如何稱呼你?”
白袍客苦笑道:“我大你兩輩?!?p> 謝恩道:“晚輩拜見師祖?!闭f著拜下身去。
白袍客左手輕輕一抬,慈笑滿面,道:“免了?!?p> 謝恩只覺有一股綿綿無絕的勁力將自己托住,再也跪不下去,心中不服,更運內(nèi)力,再往下跪去。不料已力一增,彼力亦隨之增加,一股極強勁的力道反激上來,頓時站立不穩(wěn),哎呀一聲,身不由主地坐回椅子中。
白袍客道:“你的功力很是不錯,當(dāng)今少年之中,以你為第一了?!?p> 謝恩羞慚滿面,道:“師祖取笑了?!卑着劭兔嫔衔⑿?,口中說話,只左手輕輕一抬,絲毫不顯運功的姿態(tài),就已把自己摔出去,功力已不在師父之下,而神態(tài)之從容,運氣之綿密,功力之精純,顯是更在師父之上。以溫逐客的功力,要把自己輕而易舉摔出去,雖然能夠,但也不能如此輕描淡寫,不露絲毫霸氣。謝恩不禁對他的武功欽服得五體投地,心羨不已。
白袍客又道:“不過,我察覺你左臂手厥陰心包經(jīng)已從天池穴處斷開,不能再運行真氣,這是怎么回事?能給我說說嗎?”
謝恩雖然初次見到這白袍客,但心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當(dāng)下將臂殘之由一五一十地說給他聽。
白袍客聽完之后,黯然半晌,嘆道:“這也是天意弄人了。你天性淡泊,是我逍遙派的理想人才,如今逍遙派人才凋零,象你這種人,百難覓一了?!鄙袂殚g無限惆悵。
謝恩道:“師祖,你認(rèn)識……認(rèn)識我的外公龍?zhí)恫▎???p> 白袍客一怔,隨即苦笑道:“怎么不認(rèn)識?他是我最好的一位朋友。”
謝恩道:“您能告訴我他的模樣嗎?”
白袍客搖頭道:“二十年了,已記不清楚了。只記得他與我同歲,身材跟我差不多,其它的,都想不起來了。恩兒,有一件事我想問你,你是怎么得到那紫光飛鳳笛、七竅玲瓏簫以及《江湖行》與《大江東去》兩曲譜的呢?”
謝恩下意識向懷中摸去,簫笛與兩冊曲譜都還在,頓時放下心來,道:“一個是朋友送的,另一個是打賭贏來的?!碑?dāng)下將這兩冊曲譜與簫笛的來歷從頭至尾大略敘了一遍,心想:“師祖也知道這簫笛的名字,不知他知不知道這中間的秘密?待會有機會,一定要問問他?!?p> 白袍客聽完之后,一時不言,茫然出神了半晌,忽然喃喃道:“貢嘎山,簫笛門……貢嘎山,簫笛門……嗯,得去看看?!?p> 謝恩不知他說些什么,愕然道:“師祖,你說什么?”
白袍客一驚,道:“沒說什么。恩兒,那四樣?xùn)|西給我瞧瞧?!?p> 謝恩依言取出四物給他,道:“師祖,您知道它們藏著什么秘密嗎?”
白袍客恭恭敬敬地捧過簫笛曲譜,他既知謝恩有這四樣?xùn)|西,自是給他治傷時已看到這四物,這時再次見到它們,依然激動之極,雙目放光,不停地?fù)崦瑒幼饔州p又柔,象是重新見到了久別之物一般,臉上神色變幻不定,時而沉思,時而黯然,時而高興,沉浸入對往事的追憶,對謝恩的話一時竟沒聽見。謝恩不敢打擾他,心中大是奇怪。
過了好久,白袍客才似突然驚醒,向謝恩道:“恩兒,你知道這四樣?xùn)|西是誰的嗎?”
謝恩奇道:“是誰的?”尋思:“這不是我親手交到你手上的嗎?難道你高興得糊涂了?”
白袍客道:“是啊,他是我?guī)煾噶粝轮铮覍ふ宜鼈円延兴氖炅?。四十年過后,只怕我找他老人家時,他老人家已不在世上了?!?p> 謝恩駭然道:“師祖的師父?”
白袍客點了點頭,道:“那是你太師祖了。他老人家是一代人杰,卻為情所困,四十年前離奇失蹤,到現(xiàn)在我仍然沒有找到他。你太師祖愛上一個絕代的美人,苦戀二十年,卻因誤會頻生,終致兩情生離。太師祖與她簫笛和諧,四十年前,那女人與他徹底決裂后,太師祖隨即消失,不知去向。這簫笛四譜四件東西便流入江湖,傳下了許多流言。我也尋了它們二十年,二十年前,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得知了一個訊息,說我?guī)煾鸽[居在珠穆朗瑪峰上,我便即趕來此處。但珠峰如此之大,一處處地找遍,要花多少年的時間。我一直找了二十年,才發(fā)現(xiàn)了許多疑點,于是便住在這望鄉(xiāng)臺的山洞中,日夜尋找他老人家,謝絕的隱居,重天教的建舵,以及你們兩人的到來,都在我的觀察之中。”
謝恩驚詫異常,道:“二十年來你一直都住在這山洞中嗎?這山洞上不著天,下不挨地,你又是如何上下的?”
白袍客道:“這就要天時地利的巧妙配合了?!睂⒅x恩引到洞口,指著崖底道:“你看這崖底片雪皆無,你道是什么緣故?”
謝恩道:“我也奇怪的很。那是什么緣故?”
白袍客道:“此谷兩側(cè)山峰各有一道狹窄的裂縫,當(dāng)風(fēng)吹來時,遇此狹窄山口,前風(fēng)疊后風(fēng),后風(fēng)壓前風(fēng),吹進谷里時,七級的大風(fēng)已變成了十二級,雙道勁風(fēng)一齊吹進這狹隘密不透風(fēng)的山谷,撞在一起,便形成一股極大極深極強的漩渦,任何東西處于這風(fēng)窩中心,都會被卷上半空,甚至直卷上望鄉(xiāng)臺去。所以此谷中沒有一片雪花,你那夜鬼使神差,跌下此谷,恰值勁風(fēng)吹過,在你未到崖底時將你托住,無巧不巧,直送到我這洞口來?,F(xiàn)在你明白我為何說你運氣極好了吧?也明白了我上下此谷的奧妙了吧?山壁堅冰滑溜,高逾百丈,若無此捷徑,偶一攀上為可,總不能時時為之。我選中此洞為歇居之處,也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沒有人打擾,沒有人會想到這山崖半腰會住得有人?!?p> 謝恩早聽得目瞪口呆,萬料不到大自然竟有此等神奇,想起那一夜,快落到崖底時,確實有一股極大的力量將自己向上托起,只是那時神志昏迷,絕未想到這是兩股風(fēng)力旋成的浮力救了自己,睜圓了雙眼,直至此刻,猶自不敢即便相信。